顏如玉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隻不過殺了兩個男人而已，居然把我當作死罪來治。”
    他看向窗外的月亮。
    鐐銬在腳上發出粗糙而沉重的響聲，而顏如玉並不在意。
    ——一個戲子居然敢反抗知府家的公子！他居然殺了知府家的公子！
    我是一個戲子，不過我卻敢殺人！
    為什麼我要向他們屈服？為什麼我非得為了他們而做盡各種下賤的事？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衣冠不整的顏如玉從知府公子的護衛手中搶過了刀。
    不斷地砍下去，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
    鐵鏽味道的鮮血噴進了他的口中，顏如玉大聲地咳嗽起來，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來。
    血肉模糊。
    那已經不能說是人了，隻是一大團人形的肉塊。
    顏如玉回過頭來，看向那個癱坐在地上隻能瑟瑟發抖的護衛。
    “殺……殺人……”
    呼救也沒用，他很清楚。
    自己在公子手下作威作福，也殺過不少人，可是也不過是一刀砍下去而已。
    他害怕，他感到自己的褲子已經濕透了。
    顏如玉騎坐在公子的屍體上，歪著頭看著他。
    被公子劃破的衣服包裹不住顏如玉作為花旦的美麗身體，他的肩膀，他的脖頸，他的臉，都染滿了鮮血，甚至還有肉末沾在身上。
    即使如此，那美麗的眼睛還是像劍一樣的刺過來。
    非常妖豔。
    護衛在發抖，可是這時他還是感到自己也像公子一樣，對一個男人興奮了。
    “你看見了啊……”
    顏如玉的聲音是男人的聲音，不是梨園中經過修飾的那種甜美的聲音。
    “求……你……饒命……”
    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從天邊傳過來一樣。
    “你也和他一樣！”
    顏如玉惡狠狠地說，然後舉起了刀。
    “喂，你就要死了吧？”
    現在，站在監牢之外的一個身影如此問道，言語中沒有慈悲，隻是冰冷的，客觀的質問。
    “是的，我明天就要當眾行刑了哦。”顏如玉輕巧地回答，好像是看戲的人。不過如今他也是和往常一樣，在梨園演戲而已，隻不過這次演的戲是結束了就無法再次上演的死亡劇目。
    “哼！當眾斬首嗎？人類的惡趣味隻會愈演愈烈啊！哈哈哈哈！”
    來人誇張地大笑起來，顏如玉才發現一向被要求保持安靜的監牢裏，居然連一個獄卒也沒有。
    他拖著鐐銬爬到門口，看到的是一個——妖怪。
    一個絲毫沒有掩飾的妖怪。那手上的利爪也好，如同野獸一般的瞳孔也好。
    “你是……”
    “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不想死對吧？”
    它咧嘴一笑露出了尖牙。
    “有什麼想不想的，自己不想死也沒用，要知府‘大人’也不想我死才行啊。”顏如玉自暴自棄地笑著說。
    “哦~可是不是你的錯吧？明明是想要對你下手的人不對，你難道不這樣覺得嗎？知府的兒子不是一向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嗎？這種人死了對大家還比較好，為什麼你卻要被判處斬首的死刑呢？你不是也很不甘心？你不是……內心裏希望……希望像那天殺人一樣，把這群屍位素餐的廢人全部都殺光嗎？”
    妖怪的甜言蜜語在耳邊響起，顏如玉不知不覺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隻要等死就可以了。
    “才不是吧？你就這樣心甘情願被那些廢人殺死？你不應該死在這裏！你隻是想要保護自己！怎麼樣？你真的隻想等死就可以了？明明眼前就有一條無比光明的道路哦。”
    我……
    “我可是聽到了你的心聲才來到這裏的。你不想向那些廢人屈服，不想等死對吧？事到如今卻想通了？隻想快點死掉就萬事大吉啦？哼，枉費我還對你期待了一番，以為終於有一個值得我正眼相看的人類呢。”
    那隻仿佛是獸爪的手伸了進來，扳過來顏如玉的下巴。
    “看這不是一張非常美麗的臉嗎？如此容貌為什麼卻是汙穢的人類呢？為什麼一定要受到他們的侮辱呢？你自己難道沒有這樣想過？”
    顏如玉結結巴巴地問：“如果……我……”
    “哈哈哈，如果你跟隨我會得到什麼？那麼明天的行刑將成為一場盛大的表演！一次鮮血的祭祀！”
    那個妖怪張開雙臂，仰頭大笑起來。不是錯覺，一道金色的光芒籠罩著它，顏如玉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它陶醉的眼神。
    “然後，你就得到了永生……啊或許說永生並不恰當，在這輪回之中你的靈魂會與我同在，而我是——不朽的永存！”
    妖怪俯下身看著趴在地上的顏如玉：“如何？你不想對人類複仇嗎？不想對這個不公正的世界複仇嗎？當你成為了我的夥伴，也許你會覺得複仇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為整個人間也可以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嚐到了強大的滋味，就不會理解孑孓的可悲了。”
    如果答應它我不知道會怎樣，不答應的話……卻隻有死路一條！
    “我明白了。”
    “哼……很聰明的人類，那麼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真名。”
    “……顏若，我的真名是顏若。”
    “很好，那麼我也將我的名字……”
    烈日。
    圍觀的百姓們將刑場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了。
    很少有死刑可以看，這次戲子殺人的案件可以說是驚天動地。因為“斬首棄市”也並不那麼容易就能判決下來，知府也花了很多心思。
    為的就是讓這個美麗得連女人也自歎弗如的戲子曝屍於大庭廣眾之下，受盡屈辱。
    “可惜不能讓你獲淩遲之刑！”在押解上刑場之前，知府還惡狠狠地對他說。
    不過顏若已經不在乎了。
    死也好，活也好，總之自己下了一個賭注，那個妖怪不遵守承諾，自己也不會一死而已。
    劊子手狠狠地將他的頭按到了鍘刀之上。
    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等待著這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身首分離、鮮血四濺的一幕。然而——鍘刀落下的那一時刻，顏若的身上竟然迸裂出了金色的光芒！
    沒有任何人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沒有鮮血、沒有被泥土弄髒的頭顱，鍘刀砍下後，這個死刑犯的屍體竟然立刻就化為了塵埃，隨風散去。
    顏若沒有感到絲毫的痛苦。
    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十分美麗的人的身邊，說那個人是仙人恐怕也不為過。
    “你看，你的肉身已死，”隻是仙人的臉上不會露出這麼狂妄的笑容吧，“如何？我已經讓你的靈魂脫離了輪回，要把這裏的人全殺光也好，就這樣放手不管也好，從此以後你就和那些人類不是一個等級的了！這種感覺好嗎？”
    還用說嗎？
    顏若覺得自己好像是重獲新生一般清爽，過去的汙穢的自己已經永遠死去了……而現在站在這裏的自己，擁有無窮的力量。
    那個妖怪微笑著看著自己。
    “馬上，妖界就會迎來一場大戰了，那時我或許會暫時死去……但是這也是在我的計算之中，顏若，我的好孩子，聽我的話……為了一千年後的未來，現在就開始撥動天機的齒輪吧！”
    “遵命，我的主人……！”
    顏若在這個美麗的妖怪麵前，恭敬地跪了下來。
    火車的顛簸將顏若驚醒了。
    沿途的燈火飛快地被拋在身後，他現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這是從一千年前起就開始布置的完美的計劃，顏若絕不會讓計劃失敗。
    因為自己的主人沒有信任任何一個妖怪，而是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一個曾經身為“人類”的自己。
    我偉大的主人啊，您是如此信任我，而我也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我隻要，能夠在您的腳下仰望您，就足夠了。
    顏若的美貌吸引了許多女孩偷偷看他，可是他隻是看著窗外，滿心裏都是對那位高貴的、絕美的主人的，讓他感到痛苦的愛慕與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