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燈已經盡數熄了，後院也隻有武知縣的書房裏還亮著一盞。白天的時候審了一個父告子的案子，傍晚的時候又收到了東馬鄉送上的旌表冊子。
    武人麟有些奇怪，這麼晚了怎麼還會送過來，倒要仔細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東馬鄉的宋家是個實實在在的殷實之家。家中的祖輩都有為官的，到這一輩的長子又是在京裏做官，宋老爺也是在京城做生意。在家主事的是宋家主母，平日裏在鄉裏又及是樂善好施，遇到修橋補路有都是捐錢捐糧，災荒年景的時候也多是開粥場救濟災民。在整個保定府的新城縣內大人小孩都知道到宋家是個菩薩地。
    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再好的人家也有遇到禍事的時候。
    十天前，宋家的三公子宋鐙應朋友之邀去外村坐席，走之前說好是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回家。結果等到晚上也沒有回家，宋家主母忙派人去尋，朋友卻說是當天晚上就回家了。
    宋家連夜派家人去找。等到第三天早上時有人到宋家來報說是在清河上看到了一具屍體，瞧那衣著倒像是宋家的三公子。宋主母連忙帶著三兒媳趕到河邊，一看到那剛剛撈上來的屍體就暈倒在了堤壩上。
    經仵作驗後原來是宋鐙回家心切，天黑失足落入河中。前兩天又下了一場秋雨，河水漲了不少，宋鐙沒有水性，路上又沒有行人，宋鐙落水之後自是再無生還的可能了。
    宋家三公子的喪事自是極風光的。
    八月十五的前幾天宋老爺就從京城回來了。本該是合家團圓的時刻，偏偏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宋鐙之妻趙氏自看到丈夫屍體的時候除了哭就也沒有說過話，也再沒有進過食，任人說盡了好話也是無用。三日後宋鐙大葬之時，本來如花的趙氏已憔悴的沒有了人樣。當棺材要落入墳坑時，趙氏掙脫了丫環的攙扶一頭碰死在了棺材上，年二十有二，無子嗣。圍觀的眾人不唏噓不已，族中老人皆撫棺稱其為烈婦。
    處理完二人的喪事之後，族長同宋老爺和宋主母商量過後寫了旌表送到了武知縣的手裏，也是希望給兩家老人一個交代，宋鐙泉下有知也會欣慰。
    看明白了事由，武知縣想這倒真是一個烈婦。
    想那宋鐙是個秀才，半年前曾見過一次，真真的是一表人才，談吐大方得體，文章也寫得好。那趙氏有幸見過一麵，倒是個標致的人。當時還曾想這一對人也算是般配了，想不到今日老天竟是這般無情。
    既然是宋家的事情，他這個做縣令的應該看重一些，改天當親自去探望一下宋老爺夫婦。
    武知縣到宋家的時候宋鐙夫婦已經被合葬了。接連的兩個喪事使宋家寬大的院落裏也透著一股悲傷氣息，家中仆人的臉上也都是掛著悲容。
    先給二人的牌位上了柱香才和宋老爺說朝廷已經批了旌表，過些時候宋家就可以給趙氏建祠堂了。
    說話間有個丫環來上茶。宋主母拉過這個丫環對武知縣說，這是趙氏的丫環綠娘，趙氏去了多少天這個丫環就哭了多少天。武人麟見這丫環十八九歲的光景，低眉順眼的站著，眼睛有些紅腫，一看便知是個本分的丫頭。不由得仰頭歎道，宋家果然是大家門風。
    半年後，趙氏的祠堂建好，親友祭拜時，在一旁伺候的綠娘哭倒在靈前，仆人們忙將她抬回宋府的下屋裏。眾人都說這丫頭癡性，迷了心竅了。各自寬慰了一番也就都散去幹活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月光透過窗欞灑了進來，斑斑點點的映在地上。
    一串接一串的淚珠淌過綠娘的臉龐。這半年多的日子就是這麼過來的。原以為人的淚水是有限的，如果總是哭就會留幹。但是這半年裏她不知道偷偷流過多少，每次想起三公子和三少奶奶都會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