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隱沒在黑沉的天邊，月色微涼，若卿扭頭看了看窗外，推門出去。
    廊前靜寂無聲，這夜，無比的安寧。
    她緩步穿過長廊，裙擺在地上發出細碎的摩擦聲，也不知走了多久，已是九曲回廊的盡頭。
    立了片刻，心頭若有所動，才發現不遠處的一襲青衣。月光映其影於池間，水波蕩漾，綿長身影挺秀而立，卻不知為何染了幾許凝重和沉鬱。
    若卿在原處猶豫，風清揚卻已看到她，慢慢朝她走來。
    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凝眸瞧向她，寧靜柔和的目光看得她莫名心慌。垂下眼瞼，她故作輕鬆，道：“不是說去歇息嗎，還有閑時賞月？”
    “原本是想歇的，怎麼知道會睡不著。”寡淡疏離的聲音，透著與眼神截然不同的冷漠。
    “身體沒恢複，還是早些歇息的好。”唇邊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若卿說道。
    “若卿……”心跳得紊亂，他又這麼叫她。
    “這些幾日你不聞不問，現在倒關心起我的身子了？”風清揚走到她身惻，與她靠得十分近。
    不著痕跡地退了幾步，她道：“沒有不關心，不是有雨薇照顧你嘛。”一股沉沉的氣勢逼來，深邃的眼眸死死鎖住她。她一退再退，卻發現無處可退，抬眼，一張漸漸煞白了的臉色，那表情似乎想瞬間將她撕裂。
    “知不知道你很殘忍！”
    眸光飛掠而過，眼裏止不住的驚愕，停了半晌，若卿才道：“別，別開玩笑，我又沒做什麼。”
    氣勢驀地撤去，風清揚負手站遠，目光素冷，臉上再無表情，“你走吧。”
    “你……”心裏泛起幾分不安，想叮囑他多休息，又覺得這些話說出來已太遲，他因救她而受傷，而她，似乎真的有些冷漠。罷了，這份人情先欠著。“那，我走了。”她舉步離開，白色衣袖幾個轉彎，就消失不見。
    回到房裏，雨薇還沒有來，若卿拉了把木椅坐下，沒多久，有人叫門。開門一看，是個小丫鬟，說是奉老夫人之命，前來請她。難道是雨薇出了什麼事？若卿急忙跟了去。
    隨著那丫鬟一路走，走了許久，沿途的樹木花草不見少，但不知為何越往裏走，感覺越是淒涼。若卿心下疑惑，不時環顧四周，隱憂頓生。
    前方有亮光，若卿止步，朝那光亮望去，分明是一間破舊的小屋，陰鬱環繞，說不出的壓抑。見她停下，那丫鬟盈盈笑道：“雲姑娘，走吧，馬上就到了。”
    若卿有些猶豫，轉念又想，既然到了這裏，再走幾步也無妨，何況這是風清揚的家，有什麼可怕的。如此想著，提步而去。
    果然是進那小屋，但見那丫鬟推開門，用手示意她。若卿頷首，前腳剛踏進去，背後的門就關上了。守在屋內的一夥家丁簇擁而上，她猝不及防，一眨眼的功夫，被綁了個嚴嚴實實。還來不及叫喚，一塊團布就塞在她嘴裏，她隻得睜大驚恐萬分的眼睛，無聲的抗議。
    不知過了許久，門打開，一高一矮的兩人依次進入。
    若卿眯起眼，屋內燈火昏暗，她什麼都看不清，隻覺得來人氣勢逼仄。高個的那人一個跨步，扯下她嘴裏的團布。
    氣流順暢，若卿忍不住地驚叫，卻被人緊緊捂住嘴。
    “這裏雖然偏僻，畢竟還在莊內，你大喊大叫的，不保會惹人生疑。”
    是她！風老夫人！陰測測地從高個子身旁現身。
    心中湧現出極大的憤慨，若卿猛一用勁，發出“唔唔”聲。
    “是不是不服？是不是有話要問？我也有話對你說，不過你可要乖乖的，不許喧嘩。”瞥了瞥身旁的高個，風老夫人又道，“他可是練家子，手下不留情的。”
    若卿拚命點頭，聽話地“唔”了兩聲，死不打緊，可誰願意做冤死鬼？
    “為什麼？”手一放下，若卿嘶聲問道，眼神灼灼。
    “我這樣做也隻是為了保護我的清兒。”若卿錯愕。風老夫人目光悠遠，似在回憶往事，臉上的表情既無奈又頹然。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一眼掃過來，盡是鋒利的冰冷，還有一絲厭惡。“要怪就怪老天爺給了你這張酷似的臉。”
    “臉？”若卿瞪大眼，更是不解。
    風老夫人慢慢靠近，俯身在她身邊，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那手，冷如霜，寒如雪，頎長的指尖自她臉上輕劃，若卿禁不住地打顫，竟忘了躲。
    “你很怕，是不是？”聲音雖輕，聽在若卿耳裏卻有如魔鬼。“你放心，我不會毀了這張臉，我隻會毀了你這個人。”
    “你，你不能……”若卿顫道。
    “夠了！”風老夫人挺直身子，高聳的雲鬢背對著她，厲聲道，“我受夠了這張臉，害了我兒子不算，還來害我的孫兒。留你不得！”
    心頭有如重擊，難道這一次在劫難逃？可是，她真的很冤啊！眼簾一抬，開口道：“你多慮了，這張臉，你孫子未必看得上。”
    “清兒原本和我一樣，對這張臉沒有好感。”風老夫人目光一斜，似劍鋒利，“可是，他竟然為救你而受傷，還輕易在人前失了態……”
    “雨薇人呢？”若卿的臉驟然變色，受傷之事一定是她告訴老夫人的，那她有沒有事？
    “你放心。”風老夫人臉上浮出一絲微笑，“雨薇雖然出身不高貴，對清兒倒是一心一意，做個妾侍應該沒有問題。”
    封建的家庭，一家之長都樂於為後代籌謀，而從不過問他們願不願意，想不想做。不過，雨薇配風清揚，她會幸福的。
    “時間差不多了，該說的也說完了。”
    要——死了嗎？也好，一了百了。反正夕楠又要娶嬌妻，雨薇也有了好去處，這世界再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斂去心中的酸澀，若卿微微仰頭，眼底無波，笑容澄淨，“還請老夫人成全，留個全屍。”
    此時此景，料想不到她會如此鎮定。風老夫人心中有隱隱震痛，也許是個好孩子，難道她錯了嗎？再一瞥這張臉，不——她不能冒這個險，堂前孫兒的憐惜之情，還有前車之鑒，她沒有選擇！狠狠一咬牙，命令隨即發出，“帶她去後山，你知道該怎麼做，留個全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