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雨來得很快。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已經落得黑天鋪地。
    這天，位於偏僻角落裏的天一客棧生意慘淡，夥計們精神不濟地打著瞌睡。然而，暴雨的猝臨迎來了第一批客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衣，頭戴鬥笠，鬥笠下麵戴黑巾，隻露出鷹一般的眼睛。女的麵容秀麗，卻一臉憔悴，身上衣衫盡濕。
    這兩人就是蒙麵人和若卿。此刻若卿被他點了啞穴，已全然失聲，無奈地聽他謊稱自己是他的啞妹，並隨即被帶到一間客房內。
    一進房，蒙麵人就解開了若卿的穴道。呼吸一暢，一股氣流湧入喉嚨，若卿忍不住打了三個噴嚏。
    “你不必再裝模作樣，把麵巾也摘了吧，我已知道你是誰。”若卿喘過一口氣，對著正在解鬥笠的蒙麵人說道。
    “哦？”解鬥笠的手頓了頓，蒙麵人眼露精光，看向她。
    “妙手李三是在醉香樓裏被盯上的，當時的醉香樓除了那剛死的三個，其他人最是可疑……”
    “說下去。”
    “那時，大部分客人三五成群，少有人獨處，巧的是正好有那麼一位爺悶聲喝酒，剛剛你挾持我一路奔來，身上的酒氣濃烈嗆鼻。你，就是那個人！”
    “哈哈，真是個聰明妞。沒錯，就是我田七。”但見他褪下麵巾，赫然一張熟識的三十歲左右的闊臉。卻聽他又道，“此刻，你還不害怕嗎？”
    “我為什麼要害怕？”若卿揚眉掃去。
    田七眯著眼探身過來，道：“你見了我的真麵目，又知曉我的名字，難道不怕我送你去見閻王？”
    聞此言，若卿猛一哆嗦，雙手不禁握緊。此刻，她已沒有利用價值，更沒人會來救她，一念生一念死，全靠她自救。
    “你不會殺我。”片刻間，求生的意識傾覆而來，蓋過一晃而過的恐懼，若卿迅即盤算著對策。
    “我會幫你銷贓，把畫賣出去。”對著田七迷惑的眼神，若卿繼續道。
    “難道我自己不會……”
    若卿打斷他，“你不必陷自己於危難之境。倘若由我出麵，我一個不懂武功的丫頭，會省去很多盯視的目光。”
    見他有所動容，若卿乘機又道：“畫仍由你保管，你大可躲在暗處，接頭聯係買家的事就由我來做吧。萬一買賣不成，也隻會來找我，不會有人找到你頭上。不是嗎？”
    一番話說的有根有據，頗有說服力。然而田七臉上陰晴不定，似乎還沒能拿定主意。
    驀地，他一把掐住若卿的脖子，若卿頓覺喉嚨一緊，足尖離地，整個身體向上吊。
    “你當我傻子，你想乘此機會溜走，是不是？”
    “我，我沒有。咳，咳……”
    “哼！”田七鬆了手，放下她。
    若卿撫了撫幹澀生疼的喉嚨，氣惱道：“你怕我逃嗎？我又不懂武功，你又在暗處監視著，我怎麼逃？”
    田七盯了她半晌，終於緩下淩厲的眼神，道：“諒你也沒那個能耐。”接著又問，“你有什麼辦法找到買家？”
    此語一出，若卿鬆了口氣，瞟了眼落腳處不斷攤開的水漬，她情不自禁地又打了個噴嚏，說道：“先給我找件衣服換下，你也不想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吧。”
    田七並不信她。
    以後的三日，他早出晚歸，而若卿被關在客棧裏，不僅被點了啞穴，全身還不得動彈，真是比死還難受。
    這一天清晨，天氣晴好，他一反常態沒有出去。
    “依你說的法子，能找到買家？”田七終於開口。
    若卿笑了笑，其實這些天她早就覺察出田七的動向，無外乎自個去找買家，看來這三日定是毫無斬獲。
    馬車踏著落寞的足音，從山中小徑駛向街市。一路上，馬蹄帶起的小碎石時而敲打著車窗，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若卿呆呆地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景色——僅僅幾天，恍若隔世，如果自己不多事，此刻在馬車裏遙看風景的心情該是多麼陶然。
    “後悔也沒用了，還是想想怎麼把畫賣出去。放心，事若辦成，我會放你走的。”田七低沉的聲音從馬車的另一個角落傳過來。
    放我走嗎？若卿不發一言，卻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托詞罷了，他怎麼可能放自己走，放一張活生生的麵孔去見藍麒月嗎？嗬，他不傻，可她雲若卿更不傻！此刻他們所走的這條路就是通向洛王府的。
    ——此是聖畫，非比尋常，一般的商賈恐不敢買下它，怕惹來禍端。但若碰上位高權重的主，就好辦多了。這些人平常不就喜歡拿些奇珍異寶來攀比，以作逗樂，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怕麻煩。
    若卿的這番話在他三天裏屢屢受挫的情況下，起到了明顯的效果，接下來田七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她首去洛王府的提議。
    這妞心思縝密、聰穎過人，說不定她能把畫賣出去。當然——田七冷冷地朝若卿瞥了幾眼，也絕不可以留活口。
    馬車在洛王府幾丈遠的地方停下，遙見府門那兩頭威儀十足的獅身，若卿心頭激蕩，臉上卻越發謹慎，怕一不小心露出破綻，阻了她的逃生之路。
    她慢慢走下馬車，回頭對上田七深究的目光。
    “別以為你走得了，無論你逃到哪裏，隻要被我抓回，必生不如死。”
    “你放心。”若卿強作鎮定，可那言語竟飄的厲害，她能感覺到自己顫抖的喉嚨，打顫的聲音。
    洛王府——
    她又回到這裏了，隻要跨過那道緊閉的大門，她就能逃出生天。若卿越想越激動，一個箭步竄上了台階……
    “站住！”門外的洛王府家丁喝住她，“閑雜人等不得擅入王府。”
    “我不是閑雜人，我是府裏的丫鬟雲若卿。”若卿急忙回道。
    “雲—若—卿？不認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耐煩地說，“我在這府裏幹了好幾年了，怎麼從沒見過你？再說了，今早上我也沒見你從府裏出來。快走快走，別在這裏閑逛，要讓管事的看到，又得罰我的月俸了。”
    管事的？若卿靈光一閃，欣喜道：“小哥，我真的是府裏的丫鬟，平日裏伺候王妃不怎麼出門。前幾日王妃允我出府辦點私事，今兒剛回。你要不信，把管事的叫來認認我，再不然，直接請王妃過來也成啊！”
    “你，你真是這府裏的？”他將信將疑。
    “是，是。”若卿拚命點頭。
    “好吧，你在這等著，我去找管事的。”他轉身。
    就在這時，大門“轟轟地”從裏邊打開了，一個嫋嫋的身影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