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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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的熬過午飯,穆昀曦一碗飯幾乎沒動,葉安然的一碗飯是完全沒動,隻有兩個老人吃的飽飽的。
林啟卻像是習慣了一般,叫人收拾了餐桌,對著葉安然道:“你再陪陪你外公吧,我和昀曦有點話要說。”
葉安然衝他們兩個人笑笑表示知道了,才轉過身繼續陪著秦軼聊天。
穆昀曦跟著林啟上樓。
林啟的房間視野很好,從窗外就可以看到整個前院的風景,桂花的香味隱隱的在房間盤旋,窗邊有兩張竹椅,中間配著一張木桌,桌上有一盤還沒有下完的圍棋。
林啟示意穆昀曦到窗邊坐下,自己端了紫砂壺也跟著坐好。
穆昀曦默默看著老人動作,用開水清洗茶壺,去了適當的茶倒入,用蓋抹去泡沫後蓋上,然後將開水繼續倒入保持壺溫。
等了一會兒,林啟才倒了兩杯茶出來,茶香四溢,沁人心脾,茶色清亮,猶如琥珀,卻又豔麗如同朝霞,漂亮的不忍去喝。
“喝吧。”林啟自己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看穆昀曦沒動說道。
穆昀曦也端起來小小的喝了一口,聞著是淡雅的香味,味道也淡,穆昀曦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喝得出來是什麼嗎?”林啟卻對這個很有興致。
穆昀曦搖頭笑:“我哪有那個本事,我也就喝得出龍井的味道,其他的還真不懂。”
林啟也笑:“讓你說這個也確實是難為你了,現在的年輕人都喝咖啡了,懂茶的是越來越少了。”
“可能我年齡還不夠吧,等我老了,說不定也和爺爺一樣厲害了。”
“嗬嗬,那你從現在就要開始學了。”林啟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看著清麗的茶水開始沉默,半響才開口道:“這是老大托人送來的。大紅袍,母樹上麵的,一年都隻能產幾十克。”
大紅袍乃武夷岩茶之王,是烏龍茶中的極品,產量卻少,如今使用現代無性繁殖技術,大紅袍已經在武夷山比比皆是,但總是少了那一縷佛性,也隻有那幾株母樹上麵才產的出這悠遠的茶香。
穆昀曦又重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那我不是很有口服,這東西很難得吧。”
“是啊,很難,那孩子也喜歡茶,弄到了這東西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我,唉……”林啟摩挲著茶杯,悠悠的歎了口氣:“你這次來看我也是受了他的拜托吧。”
穆昀曦也低低的歎氣:“是,小胖說人生短短數十年,沒必要將痛苦的事情記得太清楚,珍惜現在的就好了,恨這種情緒他現在不需要。”
林啟失笑:“這麼大了你還是叫他小胖,他聽到了肯定很無奈吧。”
“他拿我可沒辦法,誰叫他小時候真的胖了。”
“我真的以為他會恨我一輩子的,我強迫他當繼承人,將他從小到大的生活都安排好,卻在出了那件事情之後立馬放棄了他……”林啟忽然有點說不下去,心裏被堵得難受。
穆昀曦不忍,勸慰道:“爺爺,別說了,他現在過的很好,這樣就夠了。”
林啟吸了口氣,重重的歎道:“也許我真的老了,所以才開始回顧往昔。我這一生叱詫商場,卻單單敗在了情感上,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到頭來,才發現將自己的親人都變成了冷漠無情的人。”
“爺爺……”
“真是自做孽不可活啊,我一手創立了林氏企業,到頭來卻發現其實自己什麼都沒有,這麼多年了,會想著來看我的居然隻有你們兩個。”林啟對著想說話的穆昀曦揮揮手:“你不用說安慰的話,我隻是今天有些感歎,我在這裏很好,每天都很充實,有人聊天,有人陪著吃飯,這樣就夠了。”
穆昀曦點點頭:“您覺得好就行。”
林啟起身:“來了這麼長時間,你也該乏了吧,呆在這裏你應該不喜歡。”
穆昀曦笑:“還好,您這裏很清靜,感覺不錯。”
說完也跟著林啟起身準備離開。
林啟卻有了說話的興致,頗為開心的問道:“你對我這個地方是什麼感覺?”
“有點像是世外桃源了,到了這裏我都不知道我其實是現代人了。”穆昀曦深吸了口花香,有點感歎的道。
林啟笑:“我當初就是想有這樣的感覺,才命人建了這個獨立的小院,反正是自家的養老院,也不難,平時就和其他的老人在這裏聊聊天,唱唱曲,也算自由。不用去理會外麵那些麻煩的事情,樂得清靜。”
“這也是一種幸福啊。”
“可這種幸福你還不想要吧,讓你們偶爾呆呆還好,年輕人還是更喜歡外麵的世界。”
穆昀曦點頭:“這我同意,這裏偶爾呆呆就好。”
“走吧,我送你出去。”
穆昀曦走到門口,忽然被牆壁上的一副字畫給吸引,停留下來觀看。
畫裏描畫的好像就是這個小院,畫得不是很好,沒有大家氣勢,但筆墨清淡,看著卻舒服。
旁邊提了一句詩:“一片閑情任卷舒,掛盡朝雲暮雨。”
詩句的意思穆昀曦倒是懂,但畢竟中文的造詣還不夠高,一時也想不出來是那首詩裏的。
林啟看穆昀曦看畫,也停了腳步,走到他的身邊,頗為讚賞的道:“畫雖不是上品,可這字卻很難得,有鐵畫銀鉤之感。”
穆昀曦點頭:“是很不錯,不過這句詩出自哪裏?”
“這是元曲,是胡祗遹送給朱簾秀的,讚她有冷眼看盡天下事,即使世事卷舒無度,也能夠以一片淡淡閑情相對的胸襟。”
“是別人送給爺爺的嗎?”
“恩。”
“看樣子和爺爺的交情很好啊,我認識嗎?”
“你剛才不是見過了嗎?”林啟淡淡的答道。
穆昀曦一驚,回想著秦軼混亂的話語還有奇怪的作為,實在無法和這幅畫的感覺聯係起來,低低的自語道:“不敢相信。”
林啟聽到了,也隻是低低的歎氣:“人老了都會這樣的,這是他幾年前送給我的,現在再讓他作畫也是不可能了。”
想到秦軼,穆昀曦不自覺的想到了葉安然,疑問更多:“爺爺,你是怎麼認識葉安然的外公的?”
“安然?你居然認識她。”林啟疑惑的看著穆昀曦,隨即又哦了一聲道:“對了,安然是你公司的員工,隻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認識了。”
穆昀曦點點頭:“見過幾麵。”
不過卻不打算將葉安然對雲欽的事說給林啟聽,於是繼續問道:“他們和爺爺的交情深嗎?爺爺和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我以前都沒有聽說過葉家。”
“他們隻是普通的市民,你又怎麼可能認識。我認識秦軼,哦,就是葉安然的外公也隻是前幾年的事……”林啟思量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是四年前了……”
四年前,葉安然終於攢夠了能夠支付秦軼在這裏呆半年的錢,於是想將老人從別的養老院轉過來,那天休息,葉安然帶著秦軼過來看看環境,卻不想已經聯係好的住宿的地方被另外的人給取代了,葉安然找到院長理論,院長隻是告訴了她取代她的人的名字,葉安然就無法了,是另一個有權勢的人,她得罪不起,心裏再委屈也隻好作罷。
老人看她不開心,就說自己想到處逛逛,這樣自己就滿足了。
葉安然看自己好歹能再為老人完成一點心願,心裏也好受了些,於是就對著院長提了這個要求。對於這樣不算過分的要求院長當然是答應的,派了一個護理的員工帶著他們到處看了看。
半途那個人卻有事離開,葉安然知道她是不想理會自己,也沒有說破,由著她走了,自己帶著秦軼到處觀看。
最後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林啟的小院,這個地方平時沒有林啟的允許是不能讓人隨便進的,但葉安然不知道,秦軼也正看的興起,於是就徑直推門進去了。
那個時候正是春天,林啟種的兩顆桃樹正開得燦爛,微風一吹就有粉色的雪花到處飄揚,一湖新荷也正茂盛,綠意盎然,湖麵上倒映著楊柳,如絲般柔軟流暢,配上林啟的涼亭小樓,頗似仙境。
老人被這美景所感,不自覺的開始吟詩。
林啟那個時候就在不遠處,看到有生人進來很是不開心,但聽到秦軼的詩之後就打消了念頭。
當時秦軼念的便是這首沉醉東風。
錦織江邊翠竹,絨穿海上明珠。
月淡時,風清處,都隔斷落紅塵土。
一片閑情任卷舒,掛盡朝雲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