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無憂避世（上）
    徐東東的封控日誌1
    3月份的上海，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大好春光，疫情便開始接二連三的小範圍的肆虐起來，先是各個小區接二連三的封控，各個街鎮開始不定期靜態管理做核酸檢測，終於在3月底的時候全市發布公告，3月28日5時起，上海市以黃浦江為界，在全市範圍內開展新一輪切塊式、網格化核酸篩查。4月1日3時至4月5日3時，上海市浦西地區將作為第二批實施封控。
    我所在的單位要抽出來幾名人員做防疫誌願者，單身男性是入圍首選，好處就是會發一張全區範圍的車輛通行證，可是這張通行證能不能進出住宅小區還是要看各個居委物業的臉色，小區可以進出的，回家住沒問題，小區不允許的，隻能淪落到睡單位沙發。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我計劃去酒店住幾天，至少洗澡方便。
    我在群裏提出來這個想法後，小宇有了個更大膽的提議，與其呆在狹小逼仄的房間裏倒不如鄉下找個農家樂住幾天，就算出不去，在活動範圍也是很大，帶個烤爐吃燒烤，再借上一隻狗，生活豈不美哉？
    小宇的提議立刻得到了大家的相應，除了我，和尚也即刻要求加入。周揚在考慮了幾小時之後也打算入夥，暫且讓父母帶兒子回老家“避難”。周揚的選擇讓我很詫異，把家人都送走了豈不是更自由，完全放飛，就算是封控，他怎麼不想著和Tommy封在一起？
    人員確定好之後，小宇開始找地方了，我交代他：“隻能找閔行區的，否則我的通行證沒有用。”
    “閔行的選擇真的不多啊，奉賢金山不可以嗎，那邊的農家樂更多啊。”
    “絕對不行！到時候區與區之間可能有卡點的。”
    “那好吧，那我再發掘發掘下。雖然有點難度，但是這事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別整那種很貴的，搞不好要住很長時間呢。”
    “都什麼時候了還擔心價格？有錢現在不花什麼時候花？再說還有周揚呢，大不了把他賣給農家樂抵債。”
    “他能值幾個錢？估計還不如我。”
    “你這是什麼虎狼之詞？受過名媛的調教，最近真的是有點飄了。”
    小宇的說法讓我不禁笑出聲了，不再和他爭辯，我知道他在影射我最近和連偉聯係密切，再聊下去就要問一些深入性問題了。自從那一次4S店的偶遇，我們又見過兩次麵，雖然都不是單獨見麵，但那種感覺和舉動已經有了些許曖昧。
    第一次是提車後我請吃飯，當時有小宇跟著一起的，他挑挑揀揀選了一家精致的日本料理店，稱這樣才顯得高端大氣上檔次，沒想到連偉對生食不喜歡，隻吃了一點烤肉和土豆沙拉，倒是成全了小宇，他平時飯量一般，但是麵對好吃的東西可以瞬間變成大胃王。
    有一道菜帶芥末，有一塊沒有拌開，連城吃了一大口下去說要辣暈了。
    我開玩笑說：“要不讓那個上菜的服務員給你做人工呼吸。”
    “不行！”
    小宇插了一句話，“那讓徐東東幫你做。”
    “可以。”
    這下輪到我害羞了，不知道怎麼答話，還好這是服務員進來包廂上菜，“您點的辣白菜五花肉來了，請慢用。”
    小宇問：“這個辣白菜辣能把人辣暈嗎？”
    “辣暈倒不會，但是還會狠辣的。”
    三個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服務員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第二次見麵是名媛約拍，叫了傑克、Danny和連偉。我已經看透了這些名媛貴婦的外拍，說是攝影藝術，其實隻為了拍些美美的照片發朋友圈和抖音或吸粉或勾引男人或取悅自己罷了，末了麵對別人的好評還要回複說也沒有很好看啦，隨便拍拍而已。
    連偉邀我去參加的時候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去了也是看他們不厭其煩的拍，自己淪為一個拿反光板的角色。連偉說：“他們是要拍不少，一個比一個自戀，自己覺得自己美得不行了，但是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出片才叫你的，我隻喜歡拍比較出片的人，一般人我是不拍的。”
    “那你這樣可帶不了團隊，上次去東極島，每到一處景點，幾十個人都要用遍所有的道具拍一遍，你們沒有怎麼沒有叫四喜和Tommy嗎？他們可是團隊專屬攝影師。”
    連偉說：“專業個鬼。你是不知道，在專業人眼裏他倆就是隻會按快門的那種。”連偉一直認為周邊圈子中自己才是專業的攝影師，這一點他相當自信。
    我跟著他們到了一個創意街區，上海的市中心總是隱藏著一些令人稱奇的景色。連偉讓我把框架和太陽眼鏡全部丟一邊，又把傑克船長的亮色衣服拿給我穿，最終這次出片成了我朋友圈被點讚最多的一次，連俊傑都點讚了，要知道平時他隻對和他有關的朋友圈才舍得點讚。還有人評論原來你這麼美之類的，很有那種身邊發現新大陸的感覺。
    我特意留意了小宇的評論，“除了第七張都好看。”第七張是Tommy拍照經常會用的側顏斜眼照，這終究是他的意難平。
    訂好住處後，我和小宇去超市掃貨，考慮到在農家樂主食可能燒烤，買了烤架和各種食材，啤酒飲料氣泡水自然是也不能少，紙巾濕巾棉絨巾也需要，最終兩個購物車的東西卻總覺得少了什麼，小宇甚至打算把他的咖啡機也搬過去。
    這個農家樂像是過氣很久的樣子，一個獨棟的三層小樓，一樓是大廳、餐廳、台球室和一間前台睡覺的小房間等，二樓三樓是客房，每層有四個房間，小宇他們等於包下了二層，因為沒有別的客人，老板把三樓的房間都鎖住了。
    農家樂的院子很大，一些兒童遊樂設施都已經荒廢，看的出來之前來的主要是親子遊。農家樂一邊是沿河的，老板說這裏可以釣魚，我們都對此不感興趣。
    帶我們參觀之後，老板自己也要回城裏的房子去居住了，隻留了一個胖胖的前台小妹看店，其他員工都全部放假，廚房可以給我們隨意使用。
    小宇著重看了下廚房的冰櫃，還可以放不少東西，又在尋思著帶什麼食材過來。我說：“你可別尋思帶太多東西了，我們單位前幾天發的米和油，我都帶過來，感覺住上一個月都餓不死了。”
    “我怎麼把酸奶都忘了呢。”
    “我家還有一箱莫斯利安。”
    “不要常溫酸奶，我明天去屯點。”
    接下來的幾天處處是一副動蕩不安的場麵，超市大排長龍，沿街商戶提前閉店，每天早上一覺醒來都在擔心小區是不是封控了。大概是我們的“避世”行動拋磚引玉，四喜決定趁機去三亞旅遊，組了個小團，拉了Shaw、傑克隊長、Danny等六七個人。
    期間我也動搖過要不要邀連偉來農家樂避世，但自知另外幾個人畢竟和他不熟，也不好擅自決定，萬一玩不到一塊去，困那那裏，豈不是滿滿的尷尬？
    3月31日晚上，我們四個人在小宇家會合、匆匆吃了晚飯就趕緊出發了，我一個勁的催著，唯恐小區提前封控出不去，因為所有商鋪都是要求提前到下午兩點關門。
    我的車因為還有公務用途，所以周揚也開著他的林肯，隻不過小宇和和尚都坐我的車過去。一路上我們看到街麵上店鋪基本上都關門了，極少數生鮮水果還擺著路邊最後清倉，小宇還下車買了一些蔥薑蒜，中途碰到一家還在營業的零食店又下來采購一番，周揚比我們先到了很久。
    農家樂的第一個晚上下雨了，說好的燒烤宵夜也取消了，事實上經曆了這麼動蕩不安的一天，大家也沒有心情燒烤了，大雨倒是成全了各自回房間休息。
    我還在關注著工作群下發的第二天工作安排，我要負責把其中四個醫生從醫院送到兩個小區裏麵做核酸，結束後再接回來。就這麼一點事情，又是加醫院群，又是加小區群，還有接送醫生群，時不時跳出來的各種信息讓人心煩意亂。
    不知道晚上幾點了，小宇發了個消息給他：“睡不著，你睡了？”
    “睡啥，忙工作呢。”
    小宇拿了兩瓶無糖氣泡水到了徐東東房間，問他：“你要加冰嗎？”
    “從哪弄的冰？”
    “冰球模具凍的啊，就是我朋友圈一直發的那種冰球，拚多多上買的，才幾塊錢，很好用。”
    “那要吧。”
    小宇跑到樓下把冰球放到兩個杯子裏，倒上氣泡水拿到徐東東房間。
    我說：“服務真周到，謝謝，你怎麼沒有和周揚睡一個房間啊？現在你們都表現的那麼明顯了嗎？”
    “睡啥啊，我和他本來就好幾年沒身體接觸了，也不想，而且我可是付了四個房間的錢呢。”
    “那你可以找個鄉村野夫睡啊，剛才有沒有上軟件？”
    “太恐怖了，五公裏隻有一個人，還是和尚。”
    “哈哈，他也不是不可以，可別你們倆都得不到俊傑，最後組成一隊了。”
    “別嚇我！我還是有底線的好不好？”
    “我覺得你還是和周揚說清楚好，不愛了也沒啥，說清楚了各自也可以放飛了，也可以像這樣保持朋友的關係嘛，生活和之前沒太多差別，隻不過說清楚了而已。”
    “還是不一樣的，你想想他萬一把Tommy帶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那誰受得了？”
    “那你們之間還是有感情在呢。”
    “感情肯定有的，七年呢，養條狗也有感情呢，就這樣吧，走一步看一步，搞不好忽然有一天就徹底分手，不聯係了呢。”
    我覺得小宇的形容很貼切，我放下水杯，看著小宇說：“有情況啊，你最近又有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你知道抖音也可以有粉絲群嗎？”
    “沒關注過。”
    “我加了俊傑的抖音粉絲群，裏麵聊的還好，我現在在群裏的地位就相當於管理員的位置了，幾戶每天他都會在粉底群互動。”
    “不得了！上次誰說他不回信息再也不打擾他了。”
    “他現在應該是有點注意到我，甚至在意我了。”
    “認識也罷，或者你覺得他在意你也罷。不是我潑你冷水，對粉絲的那種感覺跟喜歡不是一回事，不要以為他跟你多說兩句話就怎樣了，他以前朋友圈還說過什麼如果不是很喜歡，為什麼要在一起？”
    “我知道，但是感情這東西可以隨著時間變化呢。”
    “我記得某個明星還說有的人看不上你，無論你做什麼都看不上你，怎麼改變也看不上你，而且你們也接觸過，你過生日那次，還有滑雪團團那次，他對你也沒有怎麼樣，而且你後來給他發微信，他都沒有回複。”
    這句話刺激到了小宇，“那等著看了。”他用一種不服輸的語氣說。
    總體說來，農家樂的生活猶如世外桃源般舒服，早上我們一般都睡到自然醒，然後用小宇的咖啡機做一杯現磨咖啡，坐在庭院的躺椅上享受陽光。周揚終於有時間和精力好好的研究他的期貨市場，還要穿著西裝一副居家辦公的模樣，跟我們幾個一直穿睡衣拖鞋的人格格不入，尤其是每隔一天要到村口做核酸的時候，他和整個鄉村的風格都不搭。他還發一個做核酸時的照片，配文字“如果你失戀了那就去西藏，如果你單身那就去麗江，如果你想我了，就來村口找我，我在這裏做核酸。”
    我需要上班，主要做一些沒有技術含量也不需要動腦的防疫工作，但基本隔一天才需要出去一次。因為我有車輛通行證，這也成了大家補充物資的重要途徑，即使在最嚴格的封控措施下，總有一些住人的小商店，敲敲門就能買到東西的。
    小宇喜歡美食，做飯也是一流，他早上起來後通常就會把食材從冰箱裏拿出來解凍，快中午的時候就開始忙綠起來，每天至少是四菜一湯的節奏，前台的胖小妹也來蹭飯，因為跟我們關係處的很好了，她舍得把農家樂裏的雞拿出來做食材。晚飯小宇都是弄火鍋、粉麵之類的速食，同樣用泡麵的麵餅，不知道比泡麵好吃多少倍呢。
    和尚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玩遊戲，有時候也會發呆，小宇說他在想俊傑，和尚也大方承認。小宇說：“要不要也拉他到農家樂隔離好了。”和尚還當真了問怎麼過來，小宇不得不點醒他的夢，“清醒一點，我隻是隨口一說，就算他願意來，也出不了小區，就算出了小區，也沒有車過來。”
    我們甚至還認識了一隻小白狗，它被燒烤的味道吸引過來，喂了它一些肉，它就樂不思蜀，把這當成家，舍不得離開了，隻有晚上鎖門前，拿美食引誘它到大門外麵，這才能鎖上門，它才會戀戀不舍的離開。
    有一天中午，我吃過午飯正要午睡，周揚突然敲門進來，我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能不能幫忙送給東西，有個朋友買不到吃的，快要餓死了。”
    我一猜就是Tommy，他幾戶每天在朋友圈轉載負麵新聞說自己彈盡糧絕了。我問周揚：“給誰送啊？我可不是哪裏都能去的。”
    “長寧的那個。”
    我打斷他的話，“去不了，我的車隻能在閔行開，路上有查通行證的，跨門管的特別嚴，有可能路都是堵住的。”
    周揚無奈的說：“那好吧，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我雖然厭惡這對狗男男的關係，但是也不至於到眼睜睜看著誰餓肚子的程度，我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我把東西送到閔行的離他近的朋友那裏，然後他花錢叫個美團跑腿就可以去拿了，就是中轉一下，距離越近，越有可能接單。”
    周揚忽然眼睛一亮：“這個主意不錯啊，那我也可以叫個跑腿從我們這裏送過去。”
    “大哥清醒下，這裏過去幾十公裏，你覺得會有人接單嗎？距離越近越容易，讓他找個離他最近的住在閔行區的朋友。”
    “這個肯定能找到，等會告訴你。”
    第二天一早，周揚收拾了一大袋食材，包括米麵蔬菜調料和兩隻雞等等，我說：“好了吧，拿那麼多。”
    “我們還可以再買嘛，他是實在買不到東西。”
    “我們買東西也很難的好不好，而且他是沒找到小區團購吧。什麼？你把小宇最愛的荔枝味的酸奶都拿去，這個可是買不到的啊。其他東西我可以送過去，酸奶不能拿。”
    “好吧，我把酸奶放回去。等會給你發個紅包。”
    “那還用說，紅包肯定要發的，我回來的時候還要補充些物資呢。”
    當天晚上我就把中轉送菜的事情告訴了小宇，小宇表麵上也不是很在意，一副隨他去吧的態度。
    我也悄悄給連偉送過一次物資，他住的小區團購風生水起，一副物資泛濫的樣子，可他缺電子煙。
    “看不出來你抽煙啊？”
    “哈哈，我同事也這麼說，看著文質彬彬，沒想到是個老煙鬼。我以前醜那種正常的煙，這段時間嫌身上會有味道，才改了電子煙。”
    “我出去的時候留意下，看看能不能買的到。”
    “主要是太悶了，緩解下鬱悶的心情。”
    第二天上班路上我特意留意了下路過的幾家賣電子煙的商店，居然有一家裏麵真的有人，於是透過門縫買了幾盒，又幹脆好人做到底，叫了個跑腿的送過去。
    連偉把收到的電子煙拍照發了朋友圈，還帶著愛心，引發了評論區的大量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