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願意被說“傻”。
    上官夫人說靈鳳“傻”，言外之意，便是靈雲“不傻”。
    上官靈鳳聽了之後，不樂意。
    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姐姐比自己強，皺眉，撇嘴道：“娘，怎麼能這麼說女兒的。女兒可不像姐姐到處惹事，讓你丟臉。”
    上官夫人道：“得了，好賴話聽不出來。娘是在教你，別跟自己過不去。”
    上官靈鳳委屈道：“可我不能讓姐姐白欺負這麼多年啊！我不出了這口氣，我難受。”
    上官夫人忍不住笑道：“孩子氣！”撫了撫頭上的金簪，接著道：“可你這口氣也沒撒出去啊，不僅沒撒出去，還越來越氣了。你這不是吃力不討好嗎？”
    對此，上官靈鳳無話可說，別別扭扭生悶氣。
    她嘟囔道：“我哪有她臉皮厚啊。”
    上官夫人好笑搖頭。
    又聽上官靈鳳道：“誰讓我沒爹爹撐腰啊！”卻不是嘟囔，而是清清楚楚說出來的了。她是將這話故意說給母親聽的。
    上官夫人的笑容出現了一霎的僵硬。
    她頷首，看著袖子上用金線繡出的花紋，笑道：“你爹怎麼沒給你撐腰啊？若沒有你爹爹，你能是不愁吃穿的千金小姐？這鎮上的人，哪一個不是看在你爹爹的麵子上，讓你幾分？”
    上官靈鳳是嬌生慣養長大，自有一份傲慢之氣在性情裏，眼高於頂，能入她眼睛的人不多。故而，察言觀色的本事差了些。
    她沒發現母親那一霎僵硬的笑容，也沒有發現母親不再麵對她而是看向了別處。
    她對母親道：“娘，你跟我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上官夫人問道：“那你說的是哪回事兒啊？”突然抬起袖子，扯起袖口，將上頭的花紋展現在上官靈鳳眼前，笑道：“靈鳳，你瞧，這手藝不錯吧。趕明兒，娘帶你製一套新衣裳，咱們換個時興的花樣，一定好看。”
    上官靈鳳提到父親和姐姐的關係，是有不吐不快之意的。
    此刻，她不在乎有沒有新衣。
    她抓著母親的袖子，搖了搖，微蹙眉，急道：“娘，你先聽我說嘛。”
    上官夫人突然提起製衣之事，便是想將話題岔開，不再討論此事。
    豈料，靈鳳固執，不依不饒。
    無奈，她也隻能聽靈鳳繼續說下去了。
    她放下袖子，規整一番，將兩隻手交疊，放在身前，看著女兒，點點頭，示意女兒，說吧。
    上官靈鳳道：“娘，我也不想跟姐姐作對。可我就是氣不過。明明，我和姐姐都是爹爹的女兒，我比姐姐乖，也不給爹爹惹事。可為何，爹爹偏愛姐姐，寵著姐姐，事事向著姐姐，就是不向著我？我不懂，我不明白。娘，這麼多年了，爹爹一直厚此薄彼，我怎麼能心裏沒想法？但凡爹爹對我，對姐姐一視同仁，我也不會這般作為！”說到這兒，眼眶泛了淚花。
    這番話壓在上官靈鳳心裏多年了。
    今日是她第一次向人吐露。
    伴隨著這番話說出口，往日裏，爹爹對她的不公正待遇浮現在腦海中。多年累積的委屈湧上她的心頭。
    她哭著道：“娘，爹爹為何對我和姐姐如此不同，我到底是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聲淚俱下。
    上官夫人見女兒如此，心疼不已。
    身為上官家的當家主母，上官滔的枕邊人，她怎能不知道在上官家發生的事，怎能看不到丈夫對兩個女兒的差別對待？
    多年來，她一直將靈鳳受到的委屈看在眼裏的。
    但是，她一直未曾正視過，未曾特別關照靈鳳過。
    她並不是不想解開靈鳳的心結，而是她不能做，因為其中，牽扯著上官家的隱秘。
    女兒的抽泣聲令上官夫人的心抽疼。
    然而，她隻能給女兒不痛不癢的關懷。因為她不得不選擇繼續隱瞞能夠動搖上官家根基的隱秘。
    她起身，攬過女兒，抱在懷中，輕拍著女兒的背，安慰道：“乖女兒，別亂想。你怎麼會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呢？”
    上官靈鳳伏在母親肩頭，嗚咽道：“那爹爹他為何······？”
    上官夫人一臉平靜道：“誰讓你姐姐是第一個孩子呢？”
    上官靈鳳更不明白了，問道：“在旁人家裏，爹娘難道不是寵著小的？怎麼在咱們家，反過來了？”
    上官夫人道：“這，唉，你爹，有了你姐姐之後，盼著再來個兒子的，誰知，又是個女兒，所以啊，靈鳳，都是為娘對不住你。若是為娘能再為你添個弟弟，全了你爹的心願，你爹就不會對你和姐姐對待不同了。”
    上官靈鳳懂一個男孩子在家裏將會是什麼地位的。
    想到這兒，她心裏酸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怎麼個心情，抽噎一陣子後，無力道：“若是有了弟弟，父親或許真的會對我和姐姐一視同仁。畢竟，有弟弟了嘛。我倆還算什麼。”
    上官夫人道：“明白就好。”
    上官靈鳳又問：“娘，你為何不生第三個了？難道爹爹不想要兒子嗎？”
    上官夫人心中冷笑：“你爹可不用我給他生兒子。”想著，這是不能對女兒說的，暗中恨得牙癢癢，卻對靈鳳道：“你姐姐和你接連出生。娘沒來得及調養好身子，沒法再生育了。好在，你爹知道後，對我一如既往。”
    上官靈鳳反過來心疼母親了。
    每逢節日，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來拜訪上官家。
    上官靈鳳見過不少為了有兒子納妾，如願得了兒子之後，冷落甚至廢掉正妻的男主人。
    對於這種事，她見怪不怪了。
    她為母親沒有落入那樣的命運中感到慶幸，為母親欣慰。
    她將母親抱得更緊，說道：“那爹爹還算不錯，沒有為了有兒子納妾。娘仍是家裏唯一的女主人。”
    上官夫人道：“嗯，你爹爹是不錯，對咱們娘三個挺好的。”將緊摟著自己的女兒輕輕扶起，麵對麵，語重心長道：“所以啊，你以後也別怨他了。天下的男人都一個樣，有幾個是把女子放在心上的。你爹爹除了對你姐姐好一些，在其他地方，何曾虧待過你，在天下男子之中，他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上官靈鳳覺得母親的話不怎麼對，但她不想違拗母親的，隻好點點頭，說道：“我本來也不怨爹爹的。”
    上官夫人想要趕緊將此事揭過去，趁熱打鐵道：“既然不怨爹爹，也就能不怨姐姐，不去招惹她了？”
    上官靈鳳心道：“那可不一樣。”抿緊了唇。在這事情上，她不想鬆口。
    上官夫人皺眉，無奈道：“你這孩子，怎如此固執，白費我的口舌。”
    上官靈鳳撒嬌道：“娘！”挽著母親的胳膊，將臉頰貼在母親的手臂上。
    上官夫人知道，想要勸靈鳳不跟姐姐相鬥是不成了，見靈鳳乖巧，也不忍心說狠話，歎口氣，想著，順其自然吧，說道：“既然你聽不進去，娘就不說了。不過，你以後吃了虧，別來找娘叫苦連天。”
    上官靈鳳撅起了嘴道：“在這家裏，隻有娘最疼我，我不找娘，我找誰啊。娘，你不能不管女兒。要不然，爹爹要聯合姐姐一起欺負女兒的。”
    上官夫人白女兒一眼，笑道：“你啊，就會耍賴！”
    上官靈鳳嘻嘻笑了。
    上官夫人撫摸女兒柔軟的頭發，說道：“左右你姐姐今年十六了，再過兩年，就能嫁出去了，在那以後，你嫁出去之前，整個上官家裏，就隻有你一位小姐，你便能隨心所欲，順心順意了。”
    聽母親提到婚嫁之事，上官靈鳳想起了心上人，芳心怦然。
    她問：“娘，爹爹為何一定要我和姐姐滿了十八歲之後再嫁人？那李家的姐姐，十六歲就進李家當媳婦了。還有劉家的妹妹，今年剛十五，聽說親事已經定下了，過些日子就要出嫁了。”
    上官夫人側首，瞧著女兒的臉，笑問：“怎麼？看著人家有如意郎君，著急了？”
    上官靈鳳已有心上人，見同齡之人能談婚論嫁，而自己不能，有些羨慕，確實著急，但她不能承認啊。
    她紅著臉，羞惱道：“娘，我就是問問，怎麼說到我身上了。我才不離開娘身邊呢。”為了掩飾，她埋首於母親身前，撒嬌一般。
    上官夫人聽女兒說不願離開自己，心中是暖的，神情更柔和幾分，緩緩道：“女兒大了，怎麼能不嫁人呢！看著你嫁了好人家，有好夫君疼愛，娘啊，才能滿意，才能放心啊。”
    上官靈鳳不抬頭，幻想著自己嫁給心上人之後，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羞得耳朵都紅了。
    上官夫人以為女兒家臉皮薄，沒發現女兒心事，接著道：“你爹爹讓你們晚一些出閣，是怕你們年紀小，在夫家受欺負。左右，咱們上官家的女兒是不愁嫁的，哪怕再多耽擱幾年，也無妨。”
    上官靈鳳在心中道；“那可不成，若耽擱時候長了，可就沒有好郎君了。”轉念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恨嫁，好不害臊，腔子裏的一顆心跳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