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該死的母親又對金絲雀拳打腳踢了。這次是別的是什麼理由——家裏的油又沒有了，如果她不吃飯就會省下很多油錢，都怪她膽敢每日吃兩餐！
    金絲雀今年十四歲，她那嚴格的母親是一名遊女，有時候那些街邊閑逛的童工也會拿她母親的事來嘲笑她。
    “你母親是個遊女，居然還有資格管教你，真不理解她是怎麼想的！”
    “要是把你也教成和她一樣的爛鞋墊，你可要和我們做朋友啊！哈哈哈……”
    這些小孩和金絲雀差不多大，嘴裏的詞彙卻遠比金絲雀能說出的多得多，有時候金絲雀並不能聽懂他們的意思，他們也隻是調笑一番，無論多麼肮髒的話，隻要是對金絲雀說出來，那就是絕對沒問題的。
    每每金絲雀拖著可憐瘦弱的身子回到家門口，她都會被母親搜一遍身，然後母親會露出懷疑的神情把她拽進屋。
    晚飯時間極其漫長，她的母親總是要求她坐姿端正，手拿刀叉的位置也不得有半點誤差，如果犯錯，就會迎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辱罵。因為這個，金絲雀吃飯很慢，她得不停的注意母親的眼神。
    “小老鼠！吃飯東張西望的，一點都不像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哪個賤人生的！”
    這是金絲雀最怕的一句話。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想離開母親，因為這個世上她已經沒有其他親人，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要是不像母親，那就有可能會被拋棄。
    這條街所有遊女的小孩都會被稱作“小老鼠”，雖然其實，生活在下水道般的生活，和老鼠也沒什麼區別。
    母親下班後就穿著純黑色的大衣，將大衣下的軀體遮掩的嚴嚴實實，手中有時會提著廉價的點心，有時則是什麼都沒有。
    她會把點心上的汙漬仔細剝掉，然後裝盤放到金絲雀的麵前。
    “吃吧，小老鼠。”
    她的金發總是很順滑，昏暗的餐桌前反著燭火的光。鮮豔紅唇與精致皮鞋，最襯她的美麗。
    金絲雀其實很喜歡母親的打扮，看起來就像街角玩具店的櫥窗裏她心心念念的娃娃一樣。
    又到聖誕節了，街上到處遊走著惡鬼，酒鬼。然而他們都被罩在一層厚實的黑幕布下，掀開黑幕就會同樣進入他們的黑暗中。
    金絲雀小聲念叨起聖經，當她走近那群唱詩班的隊伍就要被戴著皮手套的孩子譏笑一番：
    “我*！小老鼠！髒死了，我要吐了！”
    人們啊，總是要這樣把弱者踩在腳下，再挺起胸膛做起聖人來，就像今晚禱告中所唱的，他們好似一群純白的“天使”，而金絲雀就是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惡魔”。
    金絲雀還不能離開唱詩班的隊伍，她也是耶穌天真的信徒，她相信主一定在看著她，所以她必須把禱告唱完。
    夜深，風雪愈加狂妄，侵虐著這座城市裏唯一在外遊蕩的孩子。
    “金絲雀，你怎麼還不回家？”夜晚工作的珍妮媽媽看到這麼晚還在風雪中行走的金絲雀擔心的上前問道。
    金絲雀搖了搖覆滿積雪在頭頂的小腦袋，簌簌抖落了一些雪。
    “趕緊回家去，孩子。今天晚上會有很多壞家夥。”
    珍妮媽媽踩著厚靴子走過去，從她那厚實的大衣內兜裏抓出一把堅果塞給金絲雀。
    “聖誕快樂，孩子！”
    金絲雀捧著堅果，望著珍妮媽媽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才轉身蹲下，將手裏的堅果都埋進了路邊的雪裏。
    金絲雀雙手合十，認真的禱告起來。
    “親愛的主啊，敬愛的主啊，我很抱歉今晚沒有麵包和葡萄酒，但我虔誠的心會代替這些，請您保佑我和媽媽今年也過的平平安安吧……”
    今年也一定是個饑寒交迫的聖誕節，這堅果是金絲雀今天可能會吃到的第一餐，但是她沒有吃它們，而是獻給了她至高無上的主。
    如果沒有信奉的事物，她的內心也許早就幹涸了。
    砰！
    一顆雪球砸中了蹲在地上的金絲雀的腦袋，金絲雀猛地捂住後腦勺，表情非常痛苦的縮在地上擰作一團。
    這雪球滾落到金絲雀腳邊，露出一塊尖銳的石頭棱角。
    金絲雀強忍著後腦勺傳來的劇痛從地上爬起來，閉上雙眼朝家的方向努力奔跑。就算不用看到，金絲雀也知道她遇上什麼人了，在她記憶中的聖誕節夜晚，那些伶仃大醉的男人還會做出什麼好事呢？
    快跑，快跑，一定不能被抓住，金絲雀心中默念著，不敢回一下頭的跑著。她也不敢拐斤巷道近路回家，因為那相當於自投羅網，她隻敢在大路上不停地跑。
    “好了！小鬼！站住！再跑我就把你全家x光！我可知道你媽媽是誰！”
    醉鬼還在金絲雀身後邊追邊喊，像隻巨蟒般滴著涎水怒吼著，扭動著身子追蹤自己的獵物。
    大雪漸漸轉小，雪霧騰騰升起籠罩大路，前方已沒有盡頭，金絲雀想趁機折返回去，借著霧從大路的另一邊逃走，卻看到男人出現在自己的正前方，並朝自己撲過來，金絲雀下意識緊閉雙眼向後撤步，忽然後腦的劇痛讓她沒站穩摔倒在地。
    過了半晌，男人沒有聲響，金絲雀緩緩睜開眼，卻隻看到滿頸鮮血的男人趴倒在地。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若隱若現的人形，混合著空氣中的溢散的血汙，一股極強的香味向自己席卷而來。
    如此強大的氣場，已將地上的金絲雀嚇得呆滯晃神，以至於被那人形伸出手抓起來她的衣領都不曾察覺。
    等到回過神，金絲雀才看清這人的真麵目——
    那是一個如冰藍色玫瑰般
    在煙霧中迷惘
    如莫奈筆下的陽光
    迷幻，嬌豔著
    破碎的襯衫染滿血漬，起風時若有若無的看得到裏麵穿著的深紅色內衣。夜色中金色長卷發因月光照耀明亮如鏡，皮膚淨若雪。
    那眉眼，深邃得好似可以打破這世俗的塵囂。
    “小麻雀，跑起來。”
    一聲輕柔有質感的嗓音喚動了金絲雀的雙腿。
    金絲雀一路狂奔，腦中不斷閃回剛剛的情形。
    到底是什麼？到底是誰？那樣美麗的麵容，那樣的人？那樣染著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