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笑很短，肖堯並沒有聽清楚。
    但他逆著光，還能看見對方彎起來的眉眼和嘴角。
    那蒼白的唇被光掩蓋了，對方穠麗的容顏，絲毫沒被光掩蓋，反而還多了幾分豔壓的感覺。
    ——像是他令光芒更甚似的。
    肖堯感歎，這可真是得天獨厚的容顏了。
    很快，顏容與把自己的手掌，搭在肖堯的小臂上，也跟著跳下飛馬來。
    肖堯左看右看，找了一個蔭涼有石頭的地方，伸手把石頭上的灰拍去：“你先休息一會兒。”
    顏容與不客氣地坐下，想了想，問了句：“那你呢？”
    “我先找個地方洗洗手。”肖堯看著不遠處的溪流，伸手指了指。
    顏容與看了一眼，提醒道：“那你小心點兒。”
    肖堯隻當作是普通的關心，沒有很在意。
    “嗯。”他順嘴應了一聲。
    一路走到溪邊，肖堯蹲下來，將溪水撥起來洗手。
    這附近的風景，看起來很不錯。
    草木茂盛，溪水環繞。
    遠處青山白雲，自成一片水墨天地。
    他還不知道，有手臂粗的蛇，在茂密的草叢之中穿梭，緩緩靠近。
    蛇信子一下下吐出，青草微微搖動。
    肖堯洗完手，站起來，將手上的水珠甩了甩。
    溪水重新靜靜流淌起來，這時候的肖堯，總算是發現了不對勁。
    他警惕地轉頭看向右手邊，翠綠的草叢裏，一雙冰冷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肖堯刹那間感覺，血液跟著指尖的水珠一樣，變得冰涼涼的。
    媽惹，好粗的蛇！
    他直覺就想拔腿往後跑。
    可他忽然之間，就想起來後麵還有一個身嬌體弱的顏容與。
    不行，不能連累對方了。
    他腦袋裏閃過這樣的想法，拔腿往反方向跑去。
    “顏兄！有蛇！快跑！”
    顏容與：“……”
    蛇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的，雖然它很難吃。
    肖堯一邊跑，一邊想著對策。他根本就不敢隨便回頭往後看。
    可蛇類的爬行速度，不是肖堯兩條腿可以媲美的。
    很快，那條手臂粗的綠蛇，追了上來。
    它張開自己血腥的嘴巴，冷森森的牙齒，對準了肖堯的脖子。
    肖堯直覺危險，往旁邊躲去。
    綠蛇一下沒咬中，扭轉著身體，又朝他衝過來。
    肖堯沒辦法，隻能往回跑，可顏容與不單止沒跑，甚至還往這邊走過來。
    “顏兄！快跑！別管我！回去找人來！”此時的肖堯，已經忘記了，顏容與本身也是位修士。
    直覺再次救了肖堯一次，他感覺到脖子汗毛直豎之後，再次往後一躲。
    綠蛇像一支箭，直直衝向他身後的顏容與。
    肖堯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居然伸腳就是一踢。
    很好，沒踢中。
    讓他慶幸的是，綠蛇也沒能撲到顏容與身上，它在距離對方還有兩臂長的地方，掉落在地上了。
    眼看著綠蛇就要換個攻擊對象，朝顏容與衝過去。
    肖堯咬了咬牙，單手擰起旁邊腦袋大的石頭，朝綠蛇衝了過去。
    石頭砸到蛇身上，骨碌碌地滾到了一邊，可這一下，痛得綠蛇嘶叫一聲。
    它轉過頭，目光冷冷的，死死地盯著肖堯。
    顏容與沒想到，肖堯居然會有勇氣，撲上來救他。
    雖則從實際出發，他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救，可有人願意搭救自己，還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特別是肖堯身為一個普通人，身上毫無修為，還敢和蛇搏鬥，這膽量還是很不錯的。
    顏容與的想法，隻是轉瞬之間。
    綠蛇已經惡狠狠地盯著肖堯，猛地撲了上去。
    它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徑直衝著肖堯的要害過去。
    肖堯隻能雙手掐住毒蛇脖子，不讓它靠過來。
    他的大力，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哪怕綠蛇已經用盡了力氣，還是沒能靠近肖堯的脖頸半分。
    肖堯甚至開始想，他是不是可以反擊。
    餘光裏，他瞄到了旁邊滾落的大石頭，趕緊空出一隻手來，伸長了去探大石頭。
    好不容易摸著了石頭，肖堯掄起就往綠蛇頭上砸。
    直到把綠蛇的頭砸成了爛泥，肖堯才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忽然就失去了力氣，石頭往下滾落，綠蛇的身軀，也砸到了地上，濺起一層灰。
    肖堯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懷遠兄，你還好嗎？”顏容與蹲下來問他。
    原本他還打算幫忙來著，在“直接將綠蛇整個爆爛，將肖堯濺一身血，對方會不會生氣”的想法中，猶豫了一下，還沒想好，沒想到肖堯居然那麼猛，直接把綠蛇頭給砸了。
    肖堯閉了一下眼，又睜開。
    他朝顏容與虛弱地笑了一聲：“我沒事。”
    顏容與看他那虛弱的笑，和滿身滿臉的血，不是很相信。
    “我隻是……從小沒殺過生，有點……犯惡心。”肖堯摸了一下自己的胃部。
    這種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的時候，讓他有點不適應。
    畢竟他從小生活在城市，就連吃肉，都是買的處理好的肉塊，哪裏試過親自動手。
    可他又清楚地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原來的和平世界了，在這個異獸滿地跑的世界，如果連宰了攻擊自己的異獸的膽子都沒有，那他接下來將會步履艱難。
    顏容與原本想說“有些事情，多習慣就好了”，可他看著肖堯忽然抬頭，對自己一笑。
    那眼睛裏閃亮的光芒，讓他轉口了。
    “懷遠兄要不先洗洗？”他的意思是，溪邊已經沒有危險了，洗洗再回去。
    肖堯卻怕自己一身血跡，會把金魚那膽小孩子嚇到。
    他猶豫地看著顏容與，試探地問道：“不知道顏兄放不方便，讓我先去你那邊，將身上的血洗幹淨？”
    “自然可以。”顏容與覺得也行，隨他喜歡。
    他們便騎上飛馬，回了竹海。
    一路上，肖堯都注意著往後挪，不讓自己身上的血跡，沾到顏容與身上去。
    這麼造成的後果就是，下馬的時候，差點把僵硬的腰給閃了。
    竹樓這邊也有淋浴的浴室，也挺方便的。
    肖堯洗完，發現自己忘了帶衣服，他隻好把擦身的毛巾圍在腰上，打算走出去問問，有沒有衣服可以先借他。
    不料一出門，院門“砰”一聲，被佑黎撞開了。
    顏容與剛聽到動靜出來，看到佑黎張開口看著肖堯的表情，心下忽然就有種怪異的感覺。
    顧不得多想，他下意識將自己手中的外裳，罩在肖堯頭上。
    佑黎：“！”
    他又瞧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佑黎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宗主滅口。
    “打擾了。”佑黎急匆匆地往後退，一不小心，撞到了後麵的人。
    “佑黎！你想死是不是？！”小狸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她把佑黎往前一推，麵容扭曲地捧著自己的腳，金雞獨立地站著。
    “你眼睛……”正準備把人罵到鑽地的小狸，看著露出一雙細長小腿，鑽出顆帶著水汽和紅暈的腦袋的肖堯，目瞪口呆。
    她的眼睛轉到衣帶半截，領口微扯的顏容與身上。
    她已經顧不得自己腳上的傷了，往後倒退了幾步，捂著嘴道：“宗主！打擾了！”
    說完，她向後麵的六個小魔王打了個手勢，示意情形不對，趕緊撤退。
    順手拉著還躺在地上的佑黎的腿，把人拖到外麵來，嬉笑著把院門給關了。
    “你們繼續，我們明早再回來！”門關上之後，小狸的聲音，還從門外傳來。
    肖堯：“……”
    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肖堯捧著那件外衣，有些尷尬地看了顏容與一眼。
    “管教不嚴，讓懷遠兄見笑了。”顏容與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他看起來，似乎對這件事情，並不是很在意。
    “沒事沒事，少年人，活潑一點也好。”既然主人都不在意這個，自己再介意，就顯得有些計較了。
    肖堯想著，就大方起來了：“不知道顏兄能不能先借我一件衣服，等我回家換好衣服，洗幹淨就能還回來了。”
    顏容與搖搖頭：“區區一套衣服，懷遠兄還和我客氣什麼？在下早就給和懷遠兄準備好了。”
    他側身讓開一條道，讓肖堯進屋換衣裳。
    “那就謝謝了。”肖堯一笑，眼睛裏就像是堆了星河一片。
    他進門以後，就拿上衣服，進了耳室。
    顏容與的笑容，在耳室的門關上以後，也落了下來。
    他伸手摘取竹葉一片，往不遠處的竹山揮去。
    叮——
    竹葉入竿。
    從他指縫插到竹竿裏的。
    佑黎：“……”
    他嚇得差點兒沒把屏障穩住，現了形。
    宗主好可怕……
    其他人默默地瞬移走開了。
    咳，宗主不想讓他們看到肖兄的……唔，小氣吧啦的男人，想要獨享，他們能體會。
    顏容與沒了手爐，就將手塞到自己的衣袖裏，揣著。
    他站在廊下，望著院裏的山石池，呆呆出神。
    山石池裏養了兩位淡藍為底，金色點燃的小魚。它們的魚尾就像是蓮花展開似的，在水中遊弋的身影，特別好看。
    它們一旦確認了伴侶之後，就不會再看別的魚一樣，總是追逐在自己的伴侶身後。因此，蓮尾魚還被稱為“戀惟一”。它們被附上了特別的寓意，叫做癡情一生。
    顏容與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忽然就想到了這事情上。
    吱呀——
    門開了。
    肖堯穿著他的衣裳出來。
    幸好他的衣裳都是偏大的寬衣，肖堯穿著剛剛好，隻是衣擺有些短了，露出一小段腳踝。
    “你今天，為什麼要救我？”顏容與看著這樣的肖堯，忽然就想問了。
    “啊？”肖堯眨了下眼睛，“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
    顏容與笑了一下。
    他拉著肖堯的手臂，聞到對方身上傳來自己的藥香混合著鬆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