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激情早已經在寒冬裏冷下來了。
    現在想問問父親也問不著了，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裏。這樣的天氣自己結束在這裏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甘心嗎？大概常蘭琮也沒有這樣想，母親走了，父親立馬另娶，自己活著也沒有意義，隨母親去吧……
    這是常蘭琮醒了之後想明白的事。
    不過現在老天爺又讓一個人掉下來，他不想有個陌生人在這裏看著自己死。
    “趁著天還沒黑你動作快點說不定還能爬上去。”常蘭琮不想自救也不想被他救。
    風渭析聽他冷言冷語，不說話直接就去爬石壁。
    試了幾次可是一點都上不去……
    風渭析可不想結束在這裏，他好不容易來到這裏，離皇都提雙城那麼近的地方……
    他在這裏倒下去，太不甘心。
    “你不想走，那你能不能過來幫我？”
    常蘭琮不可思議的瞪著他，心想這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動不了，在這裏等死，他倒好叫自己去幫他逃出生天。
    “我說你這個人可有意思啊，我這裏等死呢，你還讓我幫忙？”常蘭琮都氣笑了。
    他不知道的是，這也是母親去世後他第一次笑。
    可能是因為抱著死的心，現在反而豁達了。
    “你不是還沒有死嗎？就不能為想活下去的人出一份力嗎？”
    風渭析自己爬了好幾次，一直爬不上去，現在的摔得太痛所以口氣不好。
    他的口氣太過於直白，讓常蘭琮一時愣住。
    “我腿斷了，疼啊！”
    “斷了？不就是扭到了嘛，那麼大個人矯情什麼？”
    “我矯情？剛剛是你掉在我身上對不對？你砸我身上，我說過你一句沒？”
    “砸你怎麼了？砸壞你了嗎？你不是還喘著氣嗎！”
    “你這個人怎麼不講道理？！”常蘭琮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粗野的說話方式。
    “講道理就能上去嗎？如果能那我就和你講道理。”
    常蘭琮感覺剛剛還死著的心現在進了些活氣。不是好的活氣，是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氣著的氣。
    能生氣，一定是活著的人氣。
    等到很後來，常蘭琮一直縱著風渭析就是因為他在自已生死一線時救回了他的人氣。不過這是他很久以後才明白的事。
    “你真想死？”風渭析問。
    “想！”常蘭琮氣得大聲回懟他。
    “我看你根本不想死。”
    “你是誰，你知道我的事嗎，就說我不想死！”
    “你想死，你從那麼高地方掉下來怎麼不死？”
    “你怎麼不死？”兩個人像5-6歲的孩童一樣大聲吵。
    “我不是掉你身上緩衝了麼？你沒有啊，你直接落地上啊，怎麼沒死透？”
    “我……”一時語塞，常蘭琮下意識動了下腿想坐得更直。疼痛一下子回來了，他一下子感覺到腿部傳來的疼痛感。
    風渭析沒有接著罵他，他看出了他臉上痛苦的表情。
    走近一些，借著天光看他。
    風渭析這才看清常蘭琮的模樣。
    高挺的鼻子，幾乎成青色的皮膚，一看就是被凍得不輕，臉被疼痛感激得扭曲，但是依舊能看出這人英俊。
    “腳真的疼啊？”
    “廢話，你不是說我直接落地上，那我能不疼嗎？”
    風渭析看他人高馬大的樣子卻疼得縮成一團心裏也不忍。
    “你叫什麼，家住哪裏？”
    “幹嘛？”常蘭琮沒好氣回他。
    一般皇都提雙城裏的人不一定認識他，可是一定聽過他常蘭琮的名字。
    “你腿斷了自然是上不去，那就隻能死在這裏了。我掉你身上也算我欠你，隻要你家不太遠，我自是願意走一次。至少讓他們來給你收屍。”
    風渭析說完很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回應。
    風渭析不明白這人是怎麼回事，但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在你麵前，對他的一切還一無所知，這肯定會成為以後的心病。
    “我給你說個道理啊……你年紀還不大，你娘若是知道你沒了肯定傷心。
    我去給報個信，也算是你盡了孝，我也就不欠你了。”
    常蘭琮這才想起母親下葬還不到一年，按理說第一年的祭日這個兒子如果不去，他那個眼裏隻有新婚妻子的父親會去嗎？
    想到這裏他動了動，艱難地坐起身。
    “我姓常……你帶我上去。”
    風渭析想這世上果然是媽媽最能讓人放心不下，剛才還要死的人，現在一提到媽媽他就不想死了。
    “我自己都上不去，怎麼帶你上去啊？”
    常蘭琮知道他說得對，但是現在他是一定要活著出去，隻要他想就沒有做不成的事。
    “小哥，貴姓？”
    喲，這人還貴姓？風渭析估計剛才可能這人摔傻了才一心想死，現在被自己點拔後想活了，都跟他客氣上了。
    “免貴，姓風，風渭析，秋澱人氏。”
    “我是提雙人，生在提雙，提雙常家，常蘭琮。風小哥，還要拜托你救我一命。”
    “常蘭琮，名字倒不錯，你爹應該也是個讀書人吧。”
    常蘭琮笑笑不說話。
    現在他是指著風渭析，笑起來格外帶點討好。
    風渭析倒是沒管這些，他坐到常蘭琮身邊，剛才他自己爬了幾次都爬不上。
    現在兩人隻能再想辦法，要想一個能把兩個人都弄上去的辦法。
    大概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他們在附近找到一個山體凹陷處，可以算是個避風口。
    因為有遮擋最裏麵那片地上還沒有積雪。
    兩人先是移動到那裏。光是這樣就費了不少力氣。
    “還是先去弄點柴火來，等下天光徹底沒了，你不好找柴……”
    風渭析也沒有再管他，轉身就去找柴火。
    不敢走得太遠，但是不得不走得遠，今晚他們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他能不能找到足夠的柴火。
    他還有兩張皮子，晚上裹一裹兩人應該能撐過去。
    找到的柴火不少，但是他兩隻手根本拿不了多少，身上唯一能用的就是那兩張皮子……
    上好的皮子用來捆柴火，常蘭琮看到風渭析這種作風也是不由的問。
    “你這小童生看不出竟用得上這種好貨……”
    風渭析聽到他說話時看了他一眼，現在常蘭琮是靠在石頭邊，周邊都是幹的，風也吹不到。
    現在他的臉色比起之前已經有了點血色，風渭析心中稍稍鬆了口氣，至少今天他不用對著一個死人。
    “這皮子進了提雙城就去換成錢，這是我僅有的東西了。”
    風渭析貼身小襖子裏妥帖的放著他的銀票，雖然數額不多，但是卻是風渭析安全感的全部來源。
    “你參加書考沒有書院為你安排嗎？”
    在大延，凡是會特意來皇都提雙城參加書考的童生都是瞄著朝中重要位置的，一般背後都有人。
    “我是自已來考的，沒有錢入書院。”
    嗬……常蘭琮不是嘲笑他，隻是他不相信現在還有這種傻子。
    “背後沒有書院靠，你自已是考不上的。”
    “書院裏的先生做的文章還不及我的好，提雙城裏的童生少，我更有希望。”
    常蘭琮一聽就知道他真的是個不知道世事的傻子。
    “那你考出頂青怎麼選上官職？準備給朝官們送禮？”
    “先考上再說吧……”
    這個問題風渭析不是沒想到，但是他想也沒有用。等到了提雙城先安頓下來，再通過書考……那時他大概也能認識些朝官，應該會有辦法的。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他們這裏一點月光都借不到，隻有小小一堆火柴即是亮源又是熱源。
    一開始兩人還是中間隔著距離，大概不到一柱香兩人都自然的靠近。
    睡覺是睡不著，因為太冷了，說話也是不想說，風渭析想著自已的倒黴事。
    如果不是那場火，他不會下定決心離開秋澱城。如果他夠冷靜他應該選在春天上路，而不是臨近冬天時，更不應該為省錢爬山路……
    但是風渭析他知道如果再在秋澱城裏多待一天他就要瘋了，他人前裝人後裝，他活了多少年就好像裝了多少年，他沒有辦法再秋澱城裏。
    似乎他隻要待在秋澱城他就連呼吸也不能自在……
    現在呼吸是自在的，應該說在上路後的第三天他就漸漸沒有焦躁的心，後來是越走心越亮，越走心越寬。
    一路上沒有少吃苦，不但吃喝不好，住的地方更是不好，一路上為省錢風渭析進店投宿都是選的下等房。
    有一次店家看他一個好好的童生，身邊卻連一個下人也沒有，問了才知道是進提雙城去書考。店家馬上改讓他進上等房，還食宿全免。
    風渭析小時候沒少在街麵上討生活，他心裏一直戒備著。
    後來店家才直說隻要風童生願意在提雙城裏提一句在路上入住過他們小店就算是有心了。
    那天風渭析算是好好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吃了頓好飯菜，也沒有多待就又上路了。
    這讓風渭析更堅定了要在提雙城考上頂青。這個心願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
    接著一路上都沒有好好休整過，風渭析現在腦子裏亂成一團，他一麵想著秋澱城，一麵想著隻存在夢裏的提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