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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5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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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之後,任雲濤隻要時間允許,就會跑到日光的公寓討飯吃,他甚至不用按電鈴後等日光開門就可以直接進到樓下,因為之前在陽台擺的梯子,後來就一直沒有收起來。
    『DEVIL』九點打烊,通常日光都是最晚走的一個。他會讓隔天還要上課的工讀生先離開,然後自己留下來善後,順便結了當天的帳,等到他鎖好門時,通常都已經十點多了。
    而任雲濤的工作也不太定時,有時中午才到公司,一忙就到晚上,所以二人很常在電梯相遇。
    任雲濤待在廚房,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環抱著椅背,他喜歡看日光專注做菜的樣子,隻有這時候他會覺得日光真的像個廚師。
    日光在家裏,都會用一根筷子把頭發盤起來,他不太用發飾,通常隻是一條橡皮筋紮起頭發而已。
    日光故意忽略那個隻會吃而完全不會幫忙的男人,不,就算他願意幫忙,他也不敢讓他做任何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甘願替這男人做飯,每天在店裏忙得不可開交,晚上回到家已經累得半死,這時間早該洗好澡,悠閑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或躺在床上看書,準備就寢,然而他卻還在廚房
    原本半個月才需要去采購一次的日光,因為家裏多了一位『食客』,變成三、四天就要去一次附近的超市。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通常都是簡單的色拉或三明治就解決一餐,但任雲濤不但食量大,對食物的要求也高,簡單的快餐料理已經不太能打發他了,今天開出的菜單,是糖醋排骨和蛋包飯。
    也不想想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宵夜還吃的那麼豐盛,這男人的腦袋不知道都裝了些什麼,而且也一點都不知道要客氣,現在都不去『DEVIL』去吃飯,而總是到日光家裏,吃免費的宵夜,幾乎把日光當成他私人的廚師。
    「我覺得我該付你錢。」男人總算說出句有良心的話來。
    「你是打算要我每天都替你做飯?」日光瞄了他一眼。
    「呃、我的意思是…我很想…嗯…和你一起吃飯…」任雲濤一下子結巴了起來。
    日光停下鍋鏟,然後對著他。「如果你隻是想找個人做飯給你吃,應該快點想辦法把娶個老婆回家,而不是想要累死我。」
    「可是沒人願意嫁我啊,而且,就算我真的娶到了,手藝也不一定會比你好。」任雲濤有些委屈地。
    「但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每天煮宵夜給你吃,就算你付我錢。」日光歎了口氣。
    「我們是鄰居,也是好朋友啊。」男人厚著臉皮說。
    日光沒說話,隻是拿起菜刀,大力地刴起肉來。
    「一定很多人說你很漂亮吧?」任雲濤試著轉移話題。
    「聽到不想聽了。」日光繼續忙著,隨口應道。
    「像你這麼好的條件,怎麼可能會沒有女朋友呢?是不是眼光太高了?要不要我…」
    日光停下動作,舉起菜刀,任雲濤頓時噤聲。
    看他利落地做好菜,任雲濤不用他開口,便乖乖幫忙端到客廳去。
    正吃著的時候,日光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媽。」日光放低了音量。「我知道他在找我,別理他就是了。」
    似乎不想讓任雲濤聽見,他往陽台走去,過了五分鍾左右才又回來。
    「你媽媽?」任雲濤問道,卻見他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嗯。」日光坐在沙發上,吃沒幾口飯,便停了下來。
    「怎麼不吃了?」任雲濤看出他心情不好。「和你媽吵架?」
    日光搖搖頭,不想多談。「我沒什麼胃口,你多吃點吧,我想去房間躺一下。」
    隻有一個人的宵夜似乎有些寂寞,任雲濤還是想和日光一起吃飯。
    他今天很主動地洗好了所有的碗盤,要離開時,到房裏去看了一下日光。
    看來他是真的很累,睡的很熟的樣子。
    溫和的月光灑進房間,像一層金黃的薄紗般蓋住他如嬰兒般純淨的睡臉,更襯托出那彷佛不屬於這個人世間般的美麗。
    任雲濤看呆了。他原本要幫日光把被子蓋好的,但伸出的手卻停在空中,根本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
    連著幾天都是工地和公司二地跑,又加上超時工作,任雲濤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總公司時的生活,但現在這樣要他去跟上那過快的步調,似乎太吃力了點。
    一回到家,隻是脫了衣服,連澡都沒洗,他倒頭就睡,這陣子實在累得都沒有空去找日光。
    不知睡了多久,隱約聽見有人在說話的聲音,音量不大,但就是可以清楚的聽見,有時聽起來語氣很激動。
    好奇心驅使,他下了床,找尋著聲音的來源,走到陽台左看右看,隔壁都是一片黑暗,接著,他往樓下看去。
    日光和一個男人站在沒開燈的陽台。
    二人的對話顯然不是中文,但任雲濤聽不出是哪裏的語言,隻知道他完全聽不懂,從語氣和動作可以看出二人正在爭吵,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生氣的日光。
    男人的身高和日光差不多,但比他壯了點,看起來年紀約介於三十到四十歲之間,長相斯文,也算英俊,他似乎在哀求著日光,幾度伸手要拉他,卻都被日光狠狠甩開。
    他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日光聽了之後,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
    男人試著去安撫他,可是完全沒有用,接著日光扯下了一直戴在右手的黑色皮手環,把手伸到他麵前。
    男人好像受到很大的驚嚇,搖著頭拚命後退。
    日光又說了很多話,任雲濤看出情形不太對,真恨自己偏偏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男人跪在地上,像是在懺悔什麼,但日光隻是摀著耳朵,任雲濤很訝異地看見他正流著淚。
    日光過於激動,幾乎站不穩,男人一拉便跌坐在地上,男人抱住他就吻上了他的唇。
    這一幕看在任雲濤眼中,是相當相當震驚的,二個男人在接吻!
    可是在他還未從震驚中平複時,日光已經推開了男人,他試圖要站起來,男人卻不斷想把他壓在自己身下,手還不斷撕扯著他的衣服。
    這算是強暴了吧,任雲濤忘了自己前幾秒還那麼驚訝,現在隻剩下氣憤。
    他悄聲從梯子爬下九樓,到了那男人身後,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到牆角。
    他扶著日光站起來,沒注意到滿臉憤怒的男人衝了上來,日光大喝一聲,把任雲濤護在身後。
    男人看著任雲濤的眼神中充滿了敵意,指著他不知說了什麼,日光隻是搖頭,
    後來日光走到圍牆旁,回頭對男人說了幾句話,男人起先有些緊張,後來竟慢慢平靜了下來。
    任雲濤站在身後,看見他長發散亂,臉上掛著淚痕,T恤被扯破了幾處,手臂上還有些擦傷,狀極狼狽,他居然感到了…心疼?!
    日光一麵說著,一麵把男人給推出門外,任雲濤跟著他們進屋,然後看著他幾乎是把男人給趕了出去。
    日光關上門,背靠著門呼了口氣。
    「抱歉,嚇到你了。」隔了很久的沉默,他才開口。
    任雲濤搖頭。「有急救箱嗎?你的傷口需要處理。」
    日光說了個位置。他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扶著牆到沙發坐下。
    任雲濤從浴室拿了條弄濕的毛巾,把日光的長發撥到一旁,細心地幫他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才拿出急救箱中的藥品,小心翼翼地處理他的傷口。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女朋友了吧。」日光說道:「因為我不愛女人。」
    看了剛才的情形,任雲濤已經猜出七、八分,現在聽他親口說,倒也覺得能接受了。
    「所以剛才那人,是你的男朋友?」
    「勉強算是前男友吧,我們分手五年多了。」
    在看到日光右手腕上那道可怕的傷疤時,任雲濤頓了一下。
    「那是當年和他分手後,我割腕自殺所留下來的。」
    所以這幾年來,他一直戴著手環來掩飾疤痕。
    「他來找你做什麼?」
    「他想和我複合。」
    「你應該很愛他啊,為什麼要拒絕?」
    「不管有多愛,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日光淺淺一笑。
    「是他要結婚生子的,無論我怎麼求他,他就是鐵了心要和我分手,連我自殺住院,他也沒去看過我。」
    說著,他的視線飄向了遠方,彷佛又回到五年前。
    「我能為他放棄一切,連家人都背叛了,可是他連一個希望都不願留給我,讓我像個逃犯一樣,一個人離鄉背井躲到外地生活。」
    「那人好像不是中國人?」
    「他是韓國人,我在韓國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他現在找到這裏來了,如果他不放棄,你要怎麼辦?」
    任雲濤想到那男人的粗暴,就很替日光擔心。
    「他不會再那樣做了。」日光說得很有把握。
    「你最後對他說了什麼?」
    「我跟他說,如果他再出現在我眼前,我就從陽台跳下去。」
    他的表情很認真,任雲濤低頭又看了他手上那讓人怵目驚心的傷疤,可以想象當初割腕時,他的死意有多絕決,知道他一定說得出做得到,也不奇怪為何男人後來肯聽話離開了。
    「答應我,別做傻事。」任雲濤突然握住他的手說道。
    他的臉色是缺了血色的蒼白,嘴唇有些幹裂,加上散著一頭長發,看起來有種和平時不同,有些病態地美…
    當任雲濤的手輕撫上日光瘦削的臉龐時,他卻像觸電般飛快地避開。
    「今天謝謝你!」日光有些不自在地。「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任雲濤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好久好久。
    他對日光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舉動?那個人的外表再美,個性再好,也是和自己相同性別的男人,他怎麼可能會對日光產生異樣的感覺?他隻是把日光當成好朋友看待,僅此而已。
    ***
    任雲濤趁著周休二日回了一趟北部的家,母親拉著他問了關於陸清語的事,看來連家人也多少察覺到什麼,畢竟她這麼久沒回來,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被這麼一提,任雲濤才猛然發覺,自己已經有一陣子沒有想過陸清語了,這是在他搬到中部去,遇到日光之後才開始的。
    這幾個月來,跟他見麵最多的,說的最多話的人,除了公司同事,居然就是住在樓下的日光了,他一個人的時候,想的不是陸清語,而是日光!
    任雲濤一直是被同學所羨慕的對象,家境富裕,外形出色,還有個交往多年的美麗女友。
    和陸清語從大二開始交往,念服裝設計的她,在念書時就是知名度相當高,十分活躍的模特兒,大學畢業後到法國深造,然後就留在當地工作,沒幾年就有相當不錯的成績,最近更打算推出個人品牌。
    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的她,一年難得回台灣幾次,原本還維持著至少一周通二次電話,有空就發MAIL,在她的工作越來越忙碌後,幾乎幾個月才能收到她一封MAIL,而且內容隻是製式化的簡短報告了她最近的生活,偶爾任雲濤打到她在巴黎的住處,卻都沒有人接聽,最長一次是三個多月沒有任何消息。
    任雲濤終於忍無可忍,好不容易聯絡到她之後,二人在電話中大吵了一架,他脫口而出一句分手後,怒甩電話,從此二人斷了聯係。
    其實不是沒有轉寰空間的,可是陸清語就這樣沉默了,再沒有任何隻字詞組。任雲濤開始懷疑,她究竟是不是根本沒有在乎過自己,所以由他先開口了,她反倒樂得輕鬆。
    把家人和情人都拋在腦後,一個人在巴黎一待就是好幾年,隻為了她的事業,任雲濤不明白,多年的感情難道不能和她的工作相比嗎?
    再多不滿,任雲濤對她說了也沒有用,因為她的眼裏、心裏都隻有工作,對她而言,走入家庭,生兒育女,打理家務,那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已經不清楚自己或她,現在對二人的感情,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提出分手時,對她還有沒有一絲留戀?或許這麼多年的聚少離多,讓二人的感情已經淡如清水,若不是靠著相片,恐怕他都要忘了她的臉了。
    「其實小清的事業心太重了,並不適合你。」母親這麼對他說。「可是隻要你喜歡,我們也不方便說什麼。」
    父母從不逼他做什麼,隻要是他所選擇的,他們都會尊重,就連感情的事也是。後來知道陸清語去了法國,幾個月都見不上一麵,他們也沒有說過什麼,可能因為任雲濤上麵還有三個哥哥和二個姊姊,傳宗接代的責任怎麼也輪不到他,家裏也沒必要逼他結婚,而且從小大家又都寵著他,到目前為止,他幾乎沒受過什麼挫折。
    他一早還是站在陽台抽煙,想著父母的話,想著工作上的事。
    以前隻要見到他抽煙,陸清語就會在耳邊叨念著要抽煙的壞處,要他戒煙,但那個聲音已經不會再出現了吧。
    突然聽到一陣騷動,有人的叫聲,他向下一看,隻見『DEVIL』的工讀生都站在馬路旁,地上散落著幾個紙箱,而日光則坐在地上,表情痛苦。
    任雲濤突然緊張了起來,也沒多想就往樓下衝去,驚動了辦公室裏的員工,有些人也跟著他出去,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日光剛去采購食材回來,正準備把東西都搬回店裏的倉庫,店裏的人也都出來幫忙。
    其中一人一口氣搬了太多箱,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結果不慎撞到了擺在一旁的層層迭起的箱子,落下的箱子直接打在站在他身旁的日光腳上,幾十公斤的重量全砸了下去,因為用手去擋,連手臂也有幾處淤青,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痛到說不話出來。
    「老板,你沒事吧?」其它二名工讀生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上前去關心。
    才沒一會,日光穿著夾腳拖鞋的左腳,腳踝以下整個都腫了起來
    他緊皺著眉,隻是搖搖頭。有人要扶他,他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任雲濤見狀,走過去直接把人橫抱起來,說了聲:「我送他去醫院。」
    日光在眾人麵前突然被這樣抱起,還來不及反應,下意識伸手勾住了任雲濤的脖子,整張臉紅得像熟透的蕃茄,埋在任雲濤的胸前,不敢抬起。
    跟著任雲濤一起下來的員工們看到這情形,完全搞不懂現在的狀況。
    「老板和小光的關係,何時變得這麼好了?」任雲濤的助理小禎看到任雲濤的動作,也不禁咋舌。
    「二人看起來真相配,隻可惜都是男人。」有人搖搖頭。
    「嗯,那樣的抱法,似乎太親密了點。」明心回想著剛才的情形。「不過小光真的是個美人啊,男人長成那樣,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
    扶著日光上好藥走出醫院。
    醫生說沒有傷到骨頭,但傷勢不輕,暫時沒辦法正常走路。
    任雲濤先讓他坐到車裏,再到醫院附近的醫療器材行買來拐杖,讓他等下下車可以用。
    「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了。」雖然被他那樣抱上車,實在很丟臉。
    「我老是去打擾你,你都沒和我計較,現在客氣什麼!」任雲濤笑道。
    日光望向窗外,歎了口氣。最近真常歎氣。
    「你傷成這樣,店裏的工作要怎麼辦?」
    「最近客人的預約排得很滿,不開不行。」他聳聳肩。
    日光的店在這個地區算是生意相當不錯的『名店』,靠著老板兼主廚的好手藝,餐點價格又不算貴,是連附近學生都可以消費得起的程度,加上日光本身吸引人的外表,每天從開店到打烊,幾乎都是坐無虛席,不過這也讓日光每天都要忙上近十個小時,連吃飯都要抓空檔草草解決。
    他一個人包辦了廚房的所有工作,全部的料理都出自於他的手,連甜點都要自己親手製作,雖然很累,不過日光曾說過,他是相當喜歡做甜點的。
    「沒人能幫你嗎?你一個人怎麼應付那麼多客人?」
    「沒辦法,廚房隻有我一個人,該做的還是得做,應該沒問題吧。」他倒是很樂觀。
    「醫生說你的腳這樣根本不能走路,怎麼會沒問題?」任雲濤不自覺地越說越大聲。
    「你激動什麼啊!」日光瞄了他一眼。「就說了不做不行啊,客人的預約又不能隨便取消,我的店還要開下去耶。」
    「那、我幫你吧。」他想了很久,突然說。
    日光聽了,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要能幫得上忙,就不用老上我家吃飯了。­
    任雲濤真是尷尬。「不然,再請一個人到廚房幫忙吧。」
    「嗯。」日光認真了考慮下,似乎是個好方法。「不過我怕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工作,廚房對我來說很重要。」
    「但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是事實,別逞強比較好。」
    「我會考慮的,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話。」
    「最好趕快決定,可以交給我來負責幫你找人。」
    「我知道了。」日光接著又說:「放心,我店裏還有員工,應該多少能分擔一些工作。」
    「別太累了,小心自己的身體!」他這句話說的極小聲,但日光還是聽到了。
    「謝謝。」
    二人很有默契的,絕口不再提那晚發生的事情。
    日光沒有多想,因為任雲濤的性向和他是不同的,所以他沒想過他們有可能會有發展超出友誼的感情的可能。
    不過任雲濤倒不是這樣想的,他覺得日光在自己心裏所占的位置是越來越重要,那已經不是對一個單純的朋友的感覺了,這點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心裏卻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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