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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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香塵和高洋在一起算起來足足有兩個整年頭了。有時候想想她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心裏想著的是別人,原來也能和其他男生一起牽手散步,親吻擁抱。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高洋真的是百裏挑一的模範男友,經常被路路王瑜等人拿來教育自己的男朋友。冬天冷的時候會給她買了熱氣騰騰的飯送到宿舍樓下,會幫她打好熱水送過來,上課時永遠都是先把她送到教室再去自己的教室。她不喜歡他去酒吧舞廳,他就真的不去;她聞不得煙味,他立刻就戒了……
好到想要雞蛋裏挑骨頭找個分手的理由也難。
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高洋幾次跟她提過,想帶她回家讓父母看看,語氣裏有認定了她的意思。可她都沒答應。寢室的人都不理解:“高洋哪兒配不上你啊?要家世有家世,要長相有長相的。跟你在一起兩年,除了倒搭錢和精力,什麼好處也沒撈著。這麼開放的年代,他這樣的男生可不多了。”
阮香塵不是不明白,身邊太多的男生剛把女生追到手不久,就想方設法地往酒店裏騙。高洋也跟她隱晦地提過,見她不同意,也就識趣地不再提。接吻擁抱時,阮香塵能感覺到他努力克製自己。有時候想想也挺感動:都是大人了,這麼不辭勞苦地處處照顧你,還得壓製生理欲望,要不是因為喜歡,圖的是什麼呀?
可她始終下不了決心決定和高洋在一起,不為其他,就為了在校園裏若是見到蘇書和,哪怕遠遠一個似是而非的影子,她晚上做夢必然夢見那張臉,比月經還準時。
她自己都沒想到,當時那一點點動心就這麼固執地紮在心裏不肯毀滅,不是特別強烈,可它梗在那兒,阻止了其他人駐進心底的可能。
即使是在心裏勾畫將來,對她來說都是艱難的事情。想到自己和高洋在一起,她就心裏憋得慌——他體貼,他溫柔,可是自己喜歡了那麼久的男生,和別人在一起。就這樣,一生。
初中,高中,大學,足足十年的時間。那個人的影子,在她心裏淡淡盤踞了十年。人的一生,一共能有幾個十年和這樣的迷戀?
不行,絕對不行。
阮香塵下定決心,一秒都不肯耽擱,拿起手機飛快撥號——她怕再晚一分鍾就失去了勇氣。
高洋坐在花壇邊上,靜靜聽她飛快地說完一長串話,看著她說完後解脫般地長出一口氣,頭低著注視腳麵,連瞥也不敢瞥他一眼。
他歎了一口氣:“你別這樣,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我,以前一直想著或許能感動你,眼看著快要畢業了,我都以為要大功告成,沒想到還是沒戲。”他的手抬起阮香塵的臉,輕輕拂過,男孩子堅毅的線條被陽光背對著照過來,有些模糊起來,“既然做不成戀人,咱們以後就別再聯係了。阮香塵,我太喜歡你了,和你做普通朋友,我受不了。”
溫熱的氣息迅速從臉上消退,阮香塵看著遠去的熟悉背影,雖然難過,還是鬆了一口氣。
她沒敢把這消息告訴寢室的人,隻是打電話告訴了蘇麗和何衝。
何衝在那邊歎了一口氣:“我說你什麼好呢。算了,你自己的事兒自己看著辦吧,分手都分了,我再說還有什麼用。”
蘇麗倒是沒責備她,就淡淡說了句:“分了也好,反正你也不喜歡他。你打算和蘇書和表白了?”
阮香塵“嗯”了一聲。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主意不錯,早死早超生,總比你在這七上八下的好。”
阮香塵深以為然,放下電話的前一刻突然醒悟,衝著電話問:“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說不定我表白能成功呢。”
蘇麗輕輕笑了一下,無比堅定而殘酷地說:“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阮香塵並沒被嚇倒,她決心這麼做,或許隻是圖個心甘情願,就像蘇麗說的,早死早超生,畢竟是暗戀那麼久的人,連表白也沒有過,以後想起來未免遺憾。就算失敗了,也可以徹底放下,從頭來過。
她的心底也燃著小小的火苗:萬一……如果他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呢?
她早就知道蘇書和此刻必然在機械學院的十二教學樓自習,做賊一般摸到樓下,拿出手機撥了早打聽好的號碼,輸入之後卻又刪掉,重頭輸入……折騰了不下十次,終於一狠心按了通話鍵。
接電話的人動作倒快,剛撥通就接了起來,蘇書和的聲音遙遙傳來:“誰呀?”
阮香塵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還是山東大鼓,能把人震得直抖的那種。她哆哆嗦嗦地說:“那個……蘇書和,我是阮香塵。”
“哦。”那邊沒什麼感情的應了一聲。
阮香塵的心就涼了半截。但還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態,咬牙堅持。
“你吃完飯了嗎?”話一說完,她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個嘴巴,於是又在後麵補了一句:“劉珊和你在一起嗎?”
對方莫名其妙,因為兩人的談話有明顯的停頓,顯然蘇書和也發現了不對勁,但他還是好心地回答:“我吃完了,劉珊今天回家了,沒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有什麼事?”
阮香塵一跺腳,真話就不可遏止地出來了:“實話跟你說吧,蘇書和,我是和你表白的,我想和你說很久了,我喜歡你。”
可以想像蘇書和在電話的另一端愣住了,兩端的人都隻能聽見彼此的輕微呼吸聲此起彼伏。最終他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沉默:“你在哪兒?”
她的回答因為緊張都帶上了鼻音:“就在你們學院樓下。”
阮香塵在樓下低著頭焦躁地走,踢一踢石子,抬頭看一看門口,再飛快地把眼光收回來,直到蘇書和有點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外。
她看著那張白淨的臉因為短暫的奔跑泛出一點點嫣紅,在幹淨的膚色上蔓延著,微微地出了神。心裏想:就是他,就是這麼一個人,讓我喜歡了十年,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可思議到即使她交到了高洋那麼好的男朋友,還是不能擺脫。
蘇書和的個子很高,要低下頭才能正視阮香塵的眼睛:“你是開玩笑吧?”
阮香塵避開他的眼睛:“我沒開玩笑,從初中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蘇書和看著她的神情,確定她說的並非謊話,卻輕輕搖了搖頭:“阮香塵,你知道,我有女朋友的。”
意料中的結局出現,對阮香塵來說也不算是突如其來的噩耗,不同的結局她已經在心裏演練了千百次。其中當然包括這一種。
可真的聽見他說不行的時候,她還是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裏碎裂的聲音,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無力地辯駁著,似乎想找出什麼轉機:“我哪裏不好,你說,我可以改。你是嫌我沒有劉珊好看,還是嫌我個子沒她高?她會跳舞,我也會,她以前還總和不好的人混在一起,她……”
她飛快地說著,邊說邊在心裏罵自己:阮香塵,你算什麼東西?為了一個男人你就這樣說別人,劉珊再怎麼不好,也沒得罪過你吧?
可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想得到的願望太過強烈,強烈到不惜不計手段。
直到蘇書和輕聲但堅決地說了一聲:“夠了。”她在愕然中抬頭,看到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著漠然,疏離,還帶著一絲她看不懂的神色:“劉珊怎麼樣,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旁人不必插手。至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你,但我不能接受。”
阮香塵終於沉默,蘇書和的態度這樣堅決——劉珊是什麼樣的人他已經是知道的,可他還是要她而不要她。她在蘇書和決然調轉的背影裏感到了絕望,用手捧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她以為或許他會回來勸她幾句,即使不是喜歡,隻有一點憐惜,也是好的。
可是沒有,她坐在花壇上哭了許久,除了吸引過往人的目光和好奇之外,一無所獲。
回去的路上,阮香塵找了個洗手間,仔細地把哭花的妝洗掉,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一笑,再笑一笑。
哭過之後的笑容難看得很,怎麼看都像是硬擠出來的,很有種便秘的感覺,讓人看了就不舒服。
阮香塵在心裏嘲笑自己:什麼叫雞飛蛋打,賠了夫人又折兵,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說你的,阮香塵。高洋那樣的男朋友你不要,現在表白又被拒絕了,你高興了吧?你活該,像你這樣的,就該當老處女一直到六十歲。
晚上睡覺前,寢室同學繼續夜聊,王瑜講了個笑話:“文革那會兒不是全國的火車都免費嗎?火車上擠得人那個多啊,多到廁所裏都站滿了人,沒有辦法上廁所,有個站在窗子旁邊的人憋得不行,他就把屁股伸出車窗去大便,這時候,站台上的工作人員看見了,就拿著大喇叭喊:‘那位大臉的同誌,車就要開了,不要把臉伸出窗外吃油條!’”
講完了之後,王瑜首先自己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鼻涕齊流,路路也反應過來,跟著滿床打滾,肖菊比別人慢半拍,經人提點才明白:“按那列車員的說法,那人不是吃屎了?”
阮香塵應景地幹笑兩聲,自己都覺得沒勁,這笑話怎麼聽怎麼好笑,可她就是笑不出來。睡著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阮香塵,你是不是和那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