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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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阮香塵就讀於S市有名的重點高中,成績優秀,長相不賴,家裏也頗有些勢力,她沒見過真的公主,可小時候每每看到童話裏的描寫,她總覺得也不過就像自己那樣。琳琅滿目的玩具,花不完的零花錢,家長老師甚至是同學都寵著讓著,還能好到哪裏去?所謂“不識愁滋味”的生活也就是如此吧。
    這所中學所以出名,不僅僅是因為師資力量雄厚的關係,也因為這裏的學生多數非富即貴,隻有一少部分是單憑優異的成績在學校裏住讀——一般的優秀,尚不足以打破貧富之間的堅冰壁壘。
    蘇書和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起初阮香塵並未注意到他。十幾歲的孩子,已然懂得拉幫結派,身世優渥的孩子往往聚集在一起,談論著家裏新添的高檔家具和鋼琴,蘇書和一身簡樸,一連整個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白襯衣,走在人群中驚不起半點漣漪,誰會注意得到。阮香塵甚至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她真正識得他,是在期中考試發榜的時候。大紅榜上年級第一的名字頭一次不是阮香塵,而被其他的人取代。這個人,就是蘇書和。
    一向跋扈的阮香塵早晨看完榜,衝進教室把書包往桌上一摔:“誰是蘇書和?”
    那時候,蘇書和是剛剛轉來的新生,入學還不到半月。
    老師不在,其他人都不出聲,帶著笑看這場戲要怎麼收場。大家都知道阮香塵出了名的嬌縱脾氣,哪有人肯多嘴。一時間,教室裏冷寂下來。
    “我就是。什麼事?”那個清瘦身影抬起頭來,靜靜看向她。
    阮香塵愣住了,看著他的眼光,有些心虛起來。他的眼光不知為什麼和旁人有些與眾不同,不似她的好朋友那般總是帶著一絲笑麵對她,也不似其他成績優異的貧困生看向她時不屑的眼神——他們背地裏傳說,她的第一名是向老師送禮買的。
    那雙眼睛靜靜地望著她,就這麼簡單地,讓她微微失了神。
    蘇書和放不下手裏的書,有些焦躁:“到底什麼事?”語氣已然不耐。
    阮香塵回過神來:“你怎麼考了第一?”語氣雖然強硬,實則外強中幹。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何權利這樣質問他,但話還是說了,她控製不住自己。
    蘇書和冷冷一嗤:“你是不是想問,你怎麼考了第二?這該問你自己才對,大小姐。”
    阮香塵被人寵著,向來是孩子心性,從來不曾被人這樣針鋒相對,更兼教室後排傳來低低的嗤笑聲,想是平素看不慣她的人見她出了醜,分外高興。一時之間,眼圈都有些微紅。卻又不知道如何還嘴。隻得用手指了蘇書和:“你,你……!”
    蘇書和索性不再看她,低下頭做自己的題,老舊的英雄鋼筆,藍黑色的墨水,在他的筆端流瀉出來,不知怎麼就有了特殊的味道。她隻是氣,麵前這人,不動聲色竟然能把學校裏無人奈何的阮香塵氣哭。
    那時候阮香塵年紀尚小,不懂得有些人天生就是另一些人的克星。人不論怎麼刀槍不入,都隻是對著旁人。一旦碰到了自己命裏的那個魔星,一句話足可當駭人酷刑。他輕輕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你在盛夏如墜冰窟。
    而蘇書和,就是她命裏的魔星。
    自此之後,阮香塵在大院裏玩的時間少了,她也開始在上課之前預習,課後複習。不為別的,她總是想起那雙帶著嘲諷的冷冷的眼睛。
    你是想問你為什麼考了第二吧,這該問你自己,大小姐。
    那可憎的眼神伴著這句話,使她久久難忘。
    可是,無論她怎麼用功,都無法超過蘇書和。就像從前阮香塵是考試中打不敗的神話一樣,如今的傳奇成了蘇書和。除了有一次的月考,蘇書和因病沒能參加,使得阮香塵拿到了久違的第一名之外,她再與第一名無緣。
    初二下學期的期末考結束了,這是初中最後一個完整的假期。
    從初三開始,作為畢業班的學生,將有排山倒海般的補課和作業等著他們。於是有人提議,趁著這個假期全班出去玩一次。結果當然是全班同學山呼萬歲,然後就開始緊張地進入選址階段。
    家長們也不放心,可禁不住孩子們的軟磨硬泡。
    “老師說了,這是集體活動,不去就是沒有集體觀念。”
    “我最好的朋友都去了,就我不能去,多丟人啊……”
    各式各樣的理由湊在一起,終於說服了將信將疑的家長們。
    可是接下來的問題又讓人犯難了,到底去哪裏呢?家長們畢竟不放心孩子走得太遠。
    最終,選定了蘇州-杭州的路線。S市距離蘇杭原本就不遠,這一趟3天2夜,所需費用也不過千元左右。
    班長挨個座位收錢,邊收邊和周圍的人談笑著:“我前年還和我媽去過西湖呢,很漂亮……”
    他們的談話聲和著班級裏同學興奮的議論聲,亂糟糟地,可是有一種輕鬆的氛圍,讓阮香塵想起過新年的時候含著糖等待放鞭炮的情景——就是這種熱熱鬧鬧的幸福。
    她不知道班級是什麼時候靜下來的,班長恰好收錢收到了第一排,蘇書和說:“我家裏還有些事,就不去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大家都聽見了。
    其實阮香塵也聽到了,但不知為什麼,回憶起來的時候,她似乎記不起蘇書和當時都說了什麼,隻記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的情景和班級裏沉默氣氛的流動,似乎不能言說的委屈在玻璃牆的彼端哀哀哭泣,她看得見,卻聽不清。
    班裏兩股勢力針鋒相對,有對阮香塵不滿的貧困學生,自然也有看不慣蘇書和的富家子,此刻終於抓住機會,聲音不高不低地嗤笑道:“家裏有事?我看沒錢去才是真的吧。”
    蘇書和一反平日的清高,靜靜坐著,也不反駁。嘲諷的人越加得意起來,喋喋不休個沒完。
    阮香塵聽著,本應是幸災樂禍的,不知怎麼,看到那個單薄的身體上穿的發舊的白襯衫,她突然覺得心中有些難受——原來她對蘇書和,並不是那樣討厭的。
    當年的集體遊,蘇書和終於還是沒去。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景,因為興致缺缺。也漸漸索然。三天兩夜,阮香塵都不記得是怎麼過來的。最深的印象就是火車完了汽車,汽車完了火車,從這裏的山山水水轉到那裏的山山水水,然後就回到了s市。
    或許自己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再美的景色也是枉然。能獨自一個人高高興興看遍美景的,能有幾個人?很多時候,遊玩都是因著身邊的人,才有了特別的意趣。
    所以成年之後的阮香塵,無論是出差還是被別人拉去旅遊,都很少逛景區,她喜歡走在不同城市的街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陌生麵孔,揣測它們背後的故事。麵容單純的少女,應該是還在上學的年紀,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是因為初戀男友情人節所贈的玫瑰嗎?手提公文包匆匆而過表情冷峻的男子,是否也有讓他牽掛的人呢,抑或,是穿梭於花叢而不沾片葉於身的浪蝶?
    有時候,她也會輕輕地問:這個城市,這樣的一條街道,他也曾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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