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收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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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和所有偽軍頭目一樣，自從“八•一五”之後，杜正的心裏也是忐忑不安。他明白，事到如今，自己的選擇餘地已經不多了。馬季被打掉的當天他就得到了消息：數百人無一生還，共產黨的這把火燒的實在是太猛了。
    漢奸！這是個讓所有中國人都痛恨到底的標簽！雖然這些年杜正從不認為自己是漢奸，但偽警察的身份卻明明白白，這就像個永遠不能愈合的傷疤時時刻刻讓他感到疼痛和擔憂。
    當年東北軍潰散之後，杜正本想卸甲歸田回家種地，可是兩壟地還沒開完，偽政府的人就來了，要麼當署長，要麼全家掉腦袋。那會兒杜正的老娘還在，權衡利弊，他最終還是無奈地接下了這個差事。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喇嘛洞在他的管理下，治安狀況良好。偏居於遼西走廊，他和日本人、偽政府周旋至今，這日子過得不容易！表麵上衣著光鮮、製服筆挺，但晚上回到家，他恨不得把自己連衣服一起燒了。
    “咱是中國人！”這是他每天都要對自己重複的話！既然是中國人自然就不能幹那些喪良心的事情，八年之間，他通國軍也通共產黨，為的就是讓自己這心裏稍稍平衡一點。
    而現在，抗戰已經結束了，原有的一切平衡都被統統打破了。接下來的路怎麼走？杜正也很為難。從心說，他想跟著共產黨，因為在郭書記身上，他看到了這個民族的希望所在。可從現實講呢，投靠國軍似乎又是最好的出路，畢竟名義上他才代表著這個國家。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但越想越頭疼，越想這事情也變得越緊迫。
    此時義州的國軍部隊離喇嘛洞還有一百多公裏的距離，可共產黨卻神速至極，三十六團就在河西黑城虎視眈眈。更為重要的是，黑城警署一戰剛剛結束，一直與他惺惺相惜的郭書記就像根釘子一樣紮進了他的喇嘛洞警署，從早到晚就是一個話題：起義！
    兩個人較量到最後，杜正是急也不是、惱也不是，隻好答應了郭書記，讓他作為中間人聯係三十六團，商討起義事宜。
    郭書記走後，杜正又想了整整一夜，可這心裏卻總是有些不大踏實。按照他的分析，國共兩黨的力量對比優劣明晰，國軍可謂兵強馬壯，而共產黨裝備惡劣，郭書記人雖然仗義，可要是真按他說的來，自己和這幫弟兄的命運實在是難以估計。這可不是自己一顆腦袋的事情。這幾百個兄弟，個個拖家帶口，要是真站錯了隊，那還不都得死絕戶了啊！
    這事情說來也巧，第二天一大早，杜正腦子還是一團漿糊呢，外麵的傳令兵跑了進來。呼哧帶喘地報告了一個讓他驚掉下巴的消息：“義州的國軍派人來了！”
    感情是人家國民黨也沒閑著！
    和王北風差不多，廖高軒到了義州之後，已在第一時間對附近區縣的小股軍事組織進行了認真考量。在他眼裏，馬季這一類鐵杆漢奸是必須死的，共產黨不打，他也要過河去打！而那些一直不服日本人管的隊伍和偽軍，廖高軒則認為完全可以收編，特別是這個喇嘛洞警署的杜正，不光是科班出身，而且還有一點尚存的骨氣！
    因此，經過簡短的考慮之後，廖高軒決定派師部參謀胡楊帶著一個班的衛兵從義州城連夜出發，直奔喇嘛洞而來。胡楊隨身帶來的還有一紙委任狀：“國民政府北順特別行動大隊隊長。”
    國民黨參謀的突然來訪讓杜正的腦子大成了一個南瓜！
    答應他們吧？那自己就是對郭書記不義！可不答應呢？這就等於錯過了一個加入政府軍的“好機會”。更何況這胡楊也是來者不善，雖說自己是在北順的地麵上，可翻過兩道山就是義州，稍一不注意，廖高軒的部隊就殺到了眼前。而最要命的是，就在兩夥人陷入僵局的時候，郭書記又興衝衝地趕了回來！
    就這樣，無巧不成書，共產黨、國民黨，在喇嘛洞警署的署長辦公室裏真刀真槍對上了！大屋裏，老郭的槍剛掏出來，裏屋的門簾就被一梭子子彈打飛了！一時間屋子裏子彈翻飛，亂成了一團。
    屋裏槍一響，外麵跟著老郭的五六個區小隊隊員，拉開槍栓就往裏衝。可這些人哪是那些國民黨老兵的對手啊，轉眼間，六個人便被打成了篩子。剩下一群警署的兵，端著槍，直勾勾地圍著。他們不敢開槍，因為透過玻璃窗子，他們看見自己的署長完好無損，沒有任何表示。
    看著眼前郭書記的屍體，杜正傻眼了，但是也真的憤怒了！國民黨在他的地盤上殺人，而且殺的又是自己的朋友，這話說出去，他這張臉可真算是丟盡了。背信棄義不說，還被人騎在脖子上拉了一泡屎，拉了一泡屎還不說，人家還逼著你說“這屎是他媽的香啊”。
    胡參謀槍殺了郭書記一行人之後，臉色一變，反客為主。把委任狀啪地往桌子上一拍：“怎麼著？杜署長，你當偽軍把腦子當壞了吧，你知道通共是什麼罪名嗎？這他媽比當漢奸還嚴重！”
    看著好友的屍體橫在自己眼前，杜正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看了看胡楊，並沒有答話。此時屋子裏死寂一片，外麵則是一片亂糟糟跑步聲。
    胡楊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透過玻璃窗朝外看，杜正的手下已經將辦公室團團圍住，步槍的保險已經拉開，有幾個膽大的甚至已經做出了據槍瞄準的動作。胡楊又掃了一眼左右的親隨，各個神色緊張，握著衝鋒槍的手青筋畢露。
    這次出來他隻帶了十個人，而喇嘛洞警署則有足足二百來人。如果此時兵戎相對，那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自己也難以逃脫。想到這兒，他的神色緩了一緩，伸手拍了拍杜正的肩膀道：“杜署長啊，今天這事情呢，就算掀過去，隻要你以後能夠服從黨國的命令，那麼鄙人可以保證，過去種種都既往不咎！”
    杜正撩眼皮看了看，依舊沒有答話，他走到郭書記的屍體旁，然後慢慢蹲下，伸出手用力地合上了他的眼皮。
    胡楊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愈加緊張，左手重新扶住腰間的手槍，拇指將保險慢慢地拉了開來。
    “籲……”對麵的杜正長長出了一口氣。胡楊剛要答話，忽然間眼前一花，杜正的一隻手朝地麵猛推一把，整個人向後翻去，咣的一聲，門被撞開了。而就在杜正的身形翻出屋子的那一刻，兩根烏洞洞的槍口從他的腋下探了出來。
    “啪！啪！”兩聲清脆的槍響。子彈筆直地鑽進了胡參謀的胸脯，緊接著窗外槍聲大作。辦公室的玻璃窗噼裏啪啦地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