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他若不殺我，我便會殺了他。
    師父的命令我自入師門以來已經聽了幾百年，聽師命早已成為一種習慣，隻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會聽一天。
    天有點陰，暗雲快速在天邊遊走著，涼風一陣一陣的，草原上的草起起伏伏。
    我走在草地上，動用所有的感官搜索陌成的所在。
    這裏四周一片開闊，他的道行亦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倍，若他真的就在我所能察覺到的範圍內，恐怕也會是他先發現我。
    但我隻能這樣找。
    這本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
    我自認唯一的籌碼是，我用生命來賭這一局，而他不會。
    我正想著，忽聽背後一個尖而利的聲音，“纖語！”
    心裏驀地一震，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閃身堪堪避過直衝我要害而來的疾風，我急急穩住腳步，叫道：“慢著！歸筠他……”
    “閉嘴！”惜影一聲厲喝，根本不給我一刻喘息之機，下一招即刻襲來。
    “歸筠就是陌成！”我便接招，邊不死心地叫道。
    這一叫，惜影果然停了下來，用劍指著我，聲音依舊尖利，“我已經知道了！小妖女，我為他甘願忘記師姐的大仇，而他居然因你而棄我而去！我殺了你！”
    語罷，她不給我半刻反應的時間，便又是一劍刺來。
    我心裏一片混亂，遲鈍地應招，耳邊卻不斷回放著她方才的話。
    陌成因我棄她而去？為什麼？
    然而，沒等我想清楚，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我於半空中吃了惜影一掌，正急於閃身避過她接踵而至的一劍，卻在此時見到一個白影現身在她的背後。
    陌成！
    昏暗的天地中，他一襲白衣，風華傲然，姣好的麵容極盡邪魅，看得我的眼淚瞬間滑落。
    他正一掌向這邊襲來。
    我幾乎是怔住了，呆呆地浮在半空中，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惜影不知何時向我撲來，看似要近距離襲擊我。
    而我眼看著她幾乎就要貼上了我的身子，卻依舊一動不動。
    眼前的情景突然被她完整地遮擋，再重現時，一陣劇痛從胸口頓時蔓延至全身。
    鮮血從口中汩汩湧出，我瞬間無力再懸在半空了，向後一倒，便向地麵上跌去。
    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睜著被淚水模糊的雙眼看著天，烏雲沉沉地壓下，大雨即將傾盆。
    我好像看到陌成站在我的麵前，但我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好像聽到他在對我說話，但我聽不清。
    下一瞬，我看到他的手掌向我胸口落下。
    他放我兩次，我尚且不能放棄殺他的打算。
    更何況這一次，他似是不打算再給我殺他的機會了。
    而機會卻已含在他這一掌中。
    他一定不知道我曾經修習過這樣一種名叫“換生術”的法術：在全身經脈斷裂之後的彌留之際，若有人將法力施於我的身上，我便可以吸走他畢生的功力，將他化作一具屍體，換得我自己的生。
    而我在他和惜影的兩掌之下已經經脈盡斷。
    我默念口訣，在他的手掌觸碰到我時，對他施了換生術。
    他的手掌被我緊緊地吸在了我的胸口，他那一掌落下的地方。
    我緊咬嘴唇，淚眼朦朧地盯著他。
    你以無情報無情，我便隻能再無情幾分。
    眼前的白影劇烈地顫抖著，而我全身的疼痛一點一點地消減。
    最後一絲功力注入我的身體，他緩緩地向一旁倒下去，躺在了我的身邊。
    我即刻坐起身，扭頭望向身邊的人。
    “換生術……”他喃喃道，鮮血湧出唇角。
    他的臉蒼白得不餘半點血色，卻顫抖著嘴唇，牽出一個微笑，“纖語，對不起……你能活著，就好。”
    我的心驀地震動，一股撕裂般的痛蔓上心頭。
    為什麼……明明是你要殺我，又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抬起手，顫抖著向我伸過來。
    我的心亦隨著他的手一顫一顫，一股神秘的力量催促著我去握住他的手。
    但另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讓我不要動。
    我最終沒有動。
    直到，他緩緩合上雙眼，那隻顫抖著的手垂了下去。
    我突然伸出手去，趁那隻手尚未落在地上的時候緊緊地抓住，狠狠地貼在胸口。
    一種苦澀的欣喜逼著我笑出了聲。
    真好，我終於沒有讓他看到我不爭氣地握住他的手。
    我隱約覺得有人在我身邊，搖晃他，把他的脈搏，將內力注入他的體內。
    惜影，原來你也這麼傻，他畢生的功力此刻都已在我身上了，你怎麼可能再救活他？
    “纖語！”我聽到她尖細的聲音，叫了我一聲，便囉裏囉嗦地對我說了許多話，但我一句也沒有聽見。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也不想知道她在說什麼。
    直到幾句異常清晰的話傳入耳中。
    “他剛剛為了你要殺我！我若不向你撲過去，經脈盡斷的便是我！而你竟如此絕情，趁他為你療傷之機吸幹他的精氣……”
    天邊一道驚雷，大雨傾盆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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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雪睜開眼睛，枕頭已經被汗水或是淚水浸濕，被子被她裹成一團，緊緊抱在懷裏。
    她坐起身，睜大眼睛，盯著四周無盡的黑暗，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抹了抹酥癢的臉頰。
    淚水並著汗水正順著那裏淌下。
    她伸手按開床頭的台燈，黑暗瞬間被驅散得無影無蹤，溫暖的燈光充斥著整間臥室。
    深呼吸了許多次，晴雪心情好不容易平複了些。
    她輕輕閉了閉眼睛，方才剛醒來時腦海中紛亂湧動的畫麵一幕一幕地按順序排了下來。
    她伸手抹掉臉上餘下的淚水。
    取過一件衣服披上，她穿了拖鞋下床，坐到電腦桌前，按下開關。
    手指放在鍵盤上，在新建文檔的題目處敲出四個字：夢裏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