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白衣少年在密林中點燃了一堆篝火，烤了一些堅果，親手遞給惜影，以之待客。
    不過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三五根樹藤牢牢地纏繞在我的身上，每動一下，就會收得更緊，我便隻能躺在地上，唯一能動的地方是腦袋。
    但我寧肯腦袋也不能轉，這樣我就不會看到那些讓我火冒三丈的事情。
    白衣少年笑容脈脈，溫柔地與惜影談笑，不過幾個時辰的相處，竟像是多年的戀人，神色曖昧。
    惜影麵色緋紅，目蕩秋波，一言一談都在回應白衣少年所表達的愛慕之情。
    “惜影，剛剛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一定有著許多與眾不同的地方。現在看來，你可真是完美。”
    惜影低低頭，梨渦深陷，朱唇輕啟。
    “完美的背後往往藏著最惡毒的心。”我控製不住地插進話去，“你要小心了！”
    惜影憤恨地瞪我一眼，分明是咬牙切齒，卻不肯表露，執著地維持著“完美”形象。
    而那白衣少年卻緩緩地轉過頭，春風般的笑容沐浴了我全身——卻是一派陰寒。
    “這句話說給你自己聽。”
    白衣少年笑容淡淡，廣袖一拂，一團火焰在我的耳邊倏地燃起。
    “啊——”仿佛霎時失去意識，我不知怎麼就大叫了出來，別過頭去一眼也不敢看，渾身一陣戰栗。
    那溫熱的感覺，幹燥地烤在我的耳邊，流出的淚水滾燙滾燙。
    大亂中我的腦海竟突然空白，空餘耳邊傳來的一陣細細的淺笑，清晰萬分。
    “乖乖呆在那兒，我還不想燒死你。”
    後來我沒有再回頭。
    胸口起伏得厲害，我覺得自己不隻是在驚恐，還有……傷心？
    他們的對話漸漸發展為甜言蜜語，最後居然到了海誓山盟，惜影說如果師父答應，她願意嫁給他。
    雲深月淡，疏星迷蒙，篝火漸漸闌珊起來。
    “我們走吧，惜影。”白衣少年起身，伸出手。
    惜影把纖纖素手放在他的掌心，憑力起身。
    他們轉過身，將要離開，白衣少年又轉回頭，笑望我。
    “你就在這裏歇一晚，我們明天接著玩。”
    未待我回答，篝火在他的話音裏驟然熄滅，他們沒有再說話，微弱而和諧的腳步聲響起。
    四周淪為一片漆黑，那濃濃的墨色鬼魅一般將我深深包裹，讓我不能呼吸，難以言表的恐懼湧上心頭。
    從小我便極為怕黑，更何況在這荒郊野外，身子還一動也不能動。
    “救命啊！”我連聲呼喚，腦海一片混亂中還發出了幾聲淒厲的慘叫，“啊——”
    過了沒多久，淚眼朦朧中我看到眼前一個人影在夜幕中不清晰地閃過，隨後，一點火光亮在眼前。
    亮光照亮他絕美的容顏，溫和的微笑，冰冷的眼神，讓我一時發不出聲音，幾近窒息。
    “叫什麼，好像誰要殺你似的。”白衣在火光中暈上一片橘黃，少年一挑嘴角，蹲下身。
    看清我，他又是一怔。
    我偏過頭去，不願讓他看我流了滿麵的淚水。那一刻，脆弱的表現讓我羞愧難當。
    他伸出手，捏在我的下巴上，硬把我的頭掰過來，“如果讓你呆在這兒，恐怕就把你嚇死了。”他淡笑。
    我聞言一怔，身上驀地一鬆，纏繞在身上的樹藤扭動著鑽回了地下，他的手也隨之鬆開。
    我連忙起身，快速抹去滿臉的淚水，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襟。
    “馬上離開連清島，再讓我看到你，絕不饒你。”少年負手輕言，轉身欲走。
    “慢著！”我急忙道。
    “怎麼？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這裏？”他停下腳步。
    “惜影是來殺陌成的。”我說道。
    他不語，許久才緩緩道：“那與我何幹。”
    “也許有關，也許無關。”我說。
    “若想活命，就趕快離開這裏。”少年說著，舉步前行。
    “慢著！”我又叫一聲，手握緊袖口。
    “你還要幹什麼？”
    “把……火折子送我吧……”我低頭輕道。
    我緊張地看著他，卻真的看到他在猶豫片刻後轉身向我走來，步履輕輕，將火折子用溫雅的動作遞給我。
    我接過，轉身飛快地跑開，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找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山洞，我倚著山壁躺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
    那是師父在我離開前交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要我快到連清島時打開。
    快到那會兒我已經與惜影碰上，直到現在，才剛剛有時間拆開看。
    裏邊是一張紙，我打開，瞬時驚呆。
    粗糙的紙上，畫著一幅畫，畫中的少年笑容淡淡，眼波蕩漾，風華絕代。
    我顫抖著手撫摸上去，有著如此容貌的少年我今天已經見過，怕過，似乎也，留戀過。
    下麵寫著兩個字：陌成。
    心立刻砰砰跳起來。
    我的猜想沒有錯，今天遇到的白衣少年便是有著萬年道行的樹妖陌成。
    我來此的目的，是，殺了他。
    內心淩亂了，從小到大留在記憶中的師父的音容笑貌紛紛湧現，卻最終被一個清風般的微笑替下。
    於是，我強迫自己不要亂想。
    現在他們兩個如膠似漆，陌成完全不在乎惜影是不是來害他，而惜影則完全蒙在鼓裏。
    現在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事實告訴惜影，勸她醒悟，和她聯手。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一晚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