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從睡夢中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斜靠在床邊睡著了的綿意。
    即便是睡著了，眉頭也還是輕皺著，手中緊緊握著蓮生露在被子外麵的右手。
    這個情景，自鳳城離開之後，蓮生已不知見過多少回。每次從夢魘中回過神來，入眼的，總是綿意那張眉宇間溢滿疼痛的臉。
    蓮生望著綿意。從他的這個角度來看，隻能看見綿意的大半邊臉龐。那張初見時清俊溫潤的臉，如今卻跟著自己日漸清瘦；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現在卻終日陪伴著這樣的自己，蜷在床邊，滿臉的疲憊之色。
    他想，他要何其有幸，才能有鳳城，有綿意，有他們待自己這般，全心全意，無微不至。
    最近，漸漸的，總有一種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覺。
    是不是幸福來的太過突然了呢？本來應該是一個人，在寶光寺，清清靜靜的，遊蕩度日。但是鳳城來了，他帶自己離開那裏，給了自己一個不再隻有黑白兩色的夢境；給了自己一個家。雖然之後鳳城要離開，但是還有綿意。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卻都給了自己幸福的感覺。然而這兩種幸福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腦中想起綿意之前說的，自己就像他的弟弟一樣。
    蓮生淺淺勾起唇角笑了，是不是，人一旦有了哥哥，就會覺得幸福呢？
    綿意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的，竟是蓮生睜著一雙恍惚而柔和的眸子望著自己，淡色的唇淺淺的勾起，笑得恬靜。
    一時間綿意竟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者是還在夢中，他呆呆地看著蓮生，都忘記了說話。
    直到蓮生唇邊的笑容緩緩擴大，綿意才回過神來。
    “今天感覺怎麼樣，蓮生？”綿意邊說邊送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嗯，我覺得很好。”
    “是嗎？現在要起床嗎？飯菜碧荷一直給你熱著呢。”
    蓮生點點頭，綿意便扶起他來，拿來厚厚的長衣給他裹上。“我去叫碧荷把飯菜端來。”蓮生拉住要向外去的綿意：“先不吃，我想出去走走。”
    綿意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在蓮生帶著點央求的注視下妥協，“好吧，我陪你去。”
    蓮生笑著點頭。
    綿意驚喜地看著他獨自緩緩地向門外走去。要知道，蓮生已經有幾日都沒下床了，虛弱的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感覺身後綿意沒有跟來，蓮生回過頭，看見還站在原地望著自己的綿意，忍不住笑了：“你不去嗎？”說完便扶著門框徑自出去了。
    綿意揚起笑容，跟了上去。
    綿意陪著蓮生在府中散步。
    中間碰見了碧荷，多日未見蓮生如此好精神的碧荷當時的反應可想而之；激動得差點打碎了手中的托盤，然後就又是淚眼婆娑的模樣。蓮生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知所措，知道碧荷哭完了，他和綿意才得以繼續散步。
    綿意很明顯地看見碧荷離開的時候，蓮生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
    於是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蓮生有些不好意思，聲音輕輕的：“我最怕看見碧荷哭了，每次都好嚇人。”
    “嗯。”綿意忍住笑：“女孩子哭起來都是那樣的。”蓮生聽了，一臉的不可置信，還有後怕的表情，讓綿意已經忍住的笑意又泛濫了起來。
    二人漸漸來到荷花池邊，蓮生已經好些天沒來這裏了。
    鳳城走的時候，還是立夏時節，現在，已經是初秋天氣了。蓮生站在池邊，一時沒有說話。
    綿意知他又在想念鳳城了，便默默站在一旁。
    “綿意。”蓮生突然出聲。
    “嗯？”
    “鳳城就要回來了。”
    “嗯？”綿意一陣愕然：“你怎麼知道？”給鳳城去信的事，他並沒有告訴蓮生。
    蓮生揚起臉，閉著眼睛，似在感受著什麼，“感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他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