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出征的那天，萬民相送。鳳城銀袍白馬，在萬民的呼聲中，卻隻淡淡地注視著城樓。
    城樓上，蓮生披了鬥篷，遙遙望著鳳城，手中，是那支鳳城送給他的玉簫。
    綿意站在他身旁，沉默不語。
    蓮生將玉簫移至唇邊，悅耳的音符傾瀉而出。鳳城的神色一緊。
    百鬼夜行抄。
    “鳳城，鳳城，我這麼送你，可好？”蓮生的淚珠隨著這一聲低喃，漸漸滑落下來。遙遙的，低落在鳳城心頭。
    眾人疑惑地順著鳳城的目光望去，卻隻於城樓一角，望見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
    鳳城凝視著蓮生，抬手，淡淡道：“啟程。”
    萬人的歡呼聲，也掩蓋不住那支被注入了悲傷的曲子。
    可是蓮生啊，你等我；等我回來。
    浩浩蕩蕩的軍隊，已經遙遠到再也看不見了。
    綿意輕輕出聲：“我們回去吧，蓮生。”可蓮生卻如石像一般，一動不動。綿意也不催，隻耐心地等。
    許久之後，蓮生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他轉過頭，來不及消失殆盡的悲傷，生生闖入了綿意的眼。
    綿意幾乎每天都會去將軍府看望蓮生。如果要保護蓮生，他其實大可以把人接去他那裏，但是蓮生不肯。
    蓮生話不多，見著綿意，隻是禮貌地笑一笑，之後便是自顧地坐著發呆，或者吹曲子，或者畫畫。
    綿意見過的。有蝴蝶從蓮生的畫紙上飛出來。
    他當時站在門外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蓮生回過頭來平靜地看著他。眼眸沉靜如水。
    綿意在他的注視下緩緩開口：“很漂亮。但是，以後不要讓別人看見。”
    “嗯。鳳城這麼告訴過我的。”
    “可是，你還是讓我撞見了，雖然也是無心。”
    “我想，你不算外人。”
    綿意愣在當口。他沒有想到，會聽見蓮生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忍不住笑起來：“嗯。”
    “你每天來，是鳳城拜托你的是不是？”
    “他是這麼拜托過我。”
    “我是妖怪；”蓮生淡淡地看著綿意錯愕的神色，“你不怕我連累你嗎？”
    綿意一時沒有說話。確實是夠連累的，他和鳳城，為了保護他…不，應該說是鳳城為了保護他，什麼都不顧了。而我？綿意有些自嘲，我隻不過是每天過來看看他而已。
    但是，妖怪？
    之前的時候，他也沒有把蓮生當作妖怪。他一早就知道，十五年前，皇宮裏有一個以自己母親的性命為代價、一出生就滿頭銀絲的孩子，國師說，這是不詳的征兆，這孩子乃是妖孽轉世，必須除掉。
    蓮生他，是被當今皇帝，他的父皇，親手送進寶光寺的。
    蓮生他，是綿意的親弟弟。
    可是，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向父皇保證，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他的弟弟蓮生，永永遠遠，都隻能隱藏在黑暗中，不容於世。
    所以，即使是對著鳳城，他都不能說出來，蓮生是他的弟弟，是當今皇上的第九子。
    綿意心潮湧動，他努力的壓製著自己的情緒，眼中卻還是泄露了一絲憂傷。
    蓮生微微側過頭看著他，眼中有錯愕。
    “你剛才說，我不算外人，為什麼？”
    “不知道，隻是覺得你有些親切。而且，”蓮生笑起來，“你不是鳳城的好朋友嗎？”
    “嗯，是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綿意的笑容有些苦澀。“所以，我怎麼會怕被你連累呢？你就像…就像我的弟弟一樣…一直沒有保護你，我才更難過…”
    蓮生愣住。
    “而且，蓮生，你沒有連累別人，你也不是什麼妖怪，在我眼裏，你就是一個孩子，像我的弟弟一樣。”
    所以，我會像鳳城那樣，用盡全力，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