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雖是卯時三刻，清離卻不免攏了攏外麵的袍子，隻是十指冰涼得有些厲害，她很自然地哈了幾口熱氣，將手指縮進廣袖，輕車熟路地借著月光，踏著小石子路繞過屋子邁進後麵那片竹林。
    竹林小路是筆直且少石的，清離每次都是從竹林口開始閉眼，邊走邊數著自己的步子，等到那一百三十八步時，睜眼便是豁然開闊的浣溪穀。記得少時，母親總是笑她跟不上步伐，說要好好看著她用一百三十八步走出此竹林，也是時候覓得她的一心人來與之齊眉白發了。
    “像爹爹跟娘親那樣嗎？”
    “恩…”母親溫和地笑著，耳根開始微微發紅。
    “娘親，…。臉紅紅…羞羞，嗬…”
    “離兒…。”
    那些腦海中遺留下的隻字片語，恰似昨日聽到般，次次回味總讓她掃清心中不少陰霾。母親的音容笑貌一直留於心底，陪著自己長成，比起落兒，清離不免又長歎一聲。對於母親突然選擇自盡，自己心中也有諸多疑惑的。母親像是要以死掩蓋什麼，難道真如父親所想。可是如此深愛他們的母親，又豈是如此輕易地舍棄下他們，她不相信，寧姨也不相信，一次次拉她跑到浣溪穀母親的舊居處翻看母親的舊物讓她去了解母親的秉性，悲恨交加的父親也沒多加阻攔，到後來寧姨走了她卻也很是習慣地跑去小居處研習母親遺留的書籍。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是父親的聲音。清離不禁加快了腳步，朝著微閃著燭光的小屋走去。
    “清荷，這些年來是否真的錯了？糾結於一件事上…等拿到結脈草時，為夫居然膽怯了……。是又該如何，不是又該如何？這些年，落兒都做盡了做女兒的本份，為夫起初因為懷疑而對她百般刁難，而後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總是置她於不顧，鬧心時對她更是…早知這樣，為夫就該在當日與你一起跳下，也免去他日無臉在地府與你相…”楚天齊已是泣不成聲，輪廓分明的臉上，已是滄桑縱橫，這幾年的嗜酒成性，已讓昔日俊逸不凡的他悄然脫去了卓爾不凡的神采，人依舊，隻是神韻不再了。
    “爹爹。”清離忍不住出聲，從未見父親這般樣子。
    “離兒？”楚天齊慌忙拭去臉頰的淚痕，將清荷的舊衣拾進衣箱。“怎麼起這樣早？”
    “昨日睡早了些。爹爹，你說你拿到結脈草了是真的嗎？”
    “恩，為父拿到了。”
    “爹爹，那個…。可不可…。不要試？”清離有些擔心地抓著自己的袖口。
    “離兒，為父知道。為父今日想問你，覺得仲兒如何？”
    “仲哥哥，為人仁厚，重情重義，…。”
    “你知道為父不是想要知道這個，仲兒若為婿為父會安心許多，…”
    “離兒心中一直視仲哥哥為兄長看待，未曾過份想過…”清離感覺這最後幾字是自己咬得份外沉重，可是心裏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慚感，腦海裏開始不斷地想要抹去在腦海裏不斷閃現著的那張豐神俊朗的臉。那日的梨花樹下，那日冷不防的一次吻襲，那日突如其來的告白，統統都想抹掉，頓時讓清離開始自顧自地搖頭。
    “看來要為仲兒抱憾了。不過子充這小子也不錯，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呀。”楚天齊清朗地咳嗽幾聲，邁出了房門。“還有幾日，離兒不妨再考慮考慮。”隨後留下一臉窘態的清離死死咬著下嘴唇，欲說還休，卻隻得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