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爺。如玉挑眉，這就是你遲疑的原因？
    沒有人回應。
    解語花被人解了穴，扶身站起來。她周身瑟瑟發抖，想是怕極了。然而她那麼怕，站起身來第一件事卻是推了扶她之人的手。隻憑她一個人的力量站著。她抖著，瑟縮著，然而她倔強的靠自己的力量站著，甚至還抬頭與挾持者對視。她的眼睛裏含著淚，含著畏懼，還含著愧疚，錯綜複雜，難舍難分。她倔強的努力昂著頭，淚水折射了視線，不知道她看的是持刀的紅衣人，還是她懷中的成王。
    這個女子無疑是精彩的，然而此時並無一人關注她。她美麗，她妖嬈，她可能曾讀書破萬卷，也可能識音律精庖廚，她有傲骨有氣節，她的一生也曾如詩如畫如故事，徐徐展開讓人讚歎不已。然而此時，她隻是一個附屬物，被刺殺的是大將軍，被挾持的是成王，哪個不比她重要，她連這兩人的一個小指甲都抵不上！所以她再怎麼害怕，顫抖的幅度再大，在她推開扶她的手的時候，就再也不會有人注意了。
    人們總是喜歡忽視一些他們認為不重要的東西，或人或事。所以也無人知道，就在這個連別人小指甲都比不上的女子袖子裏，常年藏著一隻暴雨梨花針的發射器。它精巧而嬌小，要它霎那間如傾盆大雨密不透風那是強求，然而把這個大堂中的人放倒個七七八八，憑它的八十八跟穿骨針，還是沒問題的。
    隻是，她終究沒有出手。
    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正是當年被如玉趕出門賺錢的暗衛之一，橙衣。她於六年前就混進成王府中，陰差陽錯的成了一名寵姬。
    成王爺氣宇軒昂，儀表不凡，相處六年，橙衣對他，難免產生感情。
    橙衣沒有接到任務，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她的出現完全是個意外。程家大婚，邀請了成王，成王帶上了自己的寵姬出席婚宴。偏偏這個寵姬是橙衣。一切都巧到極點。
    所以當如玉回身一笑時，最震驚的是她。幾乎就是在第一時間，橙衣低低的驚吼一聲，撲進成王懷中。這是最保險最安全的法子。以她的身手，加上成王對她並不設防，她完全可以瞬間挾持成王，利用眾人短暫的震驚的空當跟如玉衝出程府。
    然而就是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候，橙衣猶豫了。挾持成王容易，可是，挾持之後，這六年生活如流水，如夢幻泡影，將全部坍塌。橙衣，再也不能回到身為寵姬蘇皖的身份了。
    橙衣知道，不應該猶豫遲疑的。可她還是忍不住頓了一下。她不是貪戀這個懷抱，雖然以後她都回不去了。她隻是想再等一會兒，讓背叛推遲一會兒，這一刻還是蘇皖的她，下一秒就再也不是了。這一刻她還伏在這個人的懷中，這個人還為她提供溫暖安全，下一刻，她就要毫不猶豫的用手掐著他的脖子，壓住他的大動脈。被自己盡力保護的人製住生命，是什麼感覺啊？
    橙衣無法體會。她能想象到他難過，悲傷，難以置信，但是這些感覺將會有多強烈，出手的橙衣是無法體會的。
    橙衣也曾被人出賣過，在她還在受暗衛的時候。這個經曆還稱不上背叛，隻能算是出賣。她細心，謹慎，對那人早有防備。然而真到最後被出賣時，橙衣還是無法遏製的難過。那人還是死在橙衣手上。她出手幹淨利落，那人死的幹脆，沒受多少罪。
    終於有一天，這個角色換成自己了。如果，有一天她落到他手上，不知道是個什麼死法。會不會，能不能，給個痛快呢？
    原來我還是個善良的人呢。橙衣舉首微笑，算是最後留念吧，成～～
    這麼一猶豫，她已被一股大力甩出去。耳邊清風般飄過一句低低的，小小的，卻是清晰的話：“不用。”卻原來是如玉趕到了。
    雖然不知道那聲“不用”將意味著什麼，橙衣還是決定聽從命令。可能，今天的隱藏是為了明天能有更大的用處，可能接下來發生的比今天還要慘烈，可能……他活不成了。可是，能怎麼辦，眼前的，是主子啊，是放任自己擁有近九年自由生活的主子啊。
    如玉很無奈。
    她原本可以先來個胡旋，避開那兩麵夾擊，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出正堂。從她出手到出逃整個過程不過了了幾秒，程府內的那些親兵侍衛根本來不及反應，她人已經逍遙出府了。
    可惜計劃不如變化快。不知打哪兒出來個橙衣，還這麼忠心護主。那你忠心護主你好好護啊，指如疾風，瞬間撂倒那個，哦，現在是我手上的這個成王爺，大吼一聲“站住”“都別動”之類，然後我們兩個手牽手也就走了，你猶豫遲疑的什麼勁啊！
    如玉歎氣。還能有什麼能叫百裏挑一的暗衛遲疑的呢，不過就是感情罷了。唉，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怎麼臨到死還碰上這麼檔子事啊。
    若是橙衣不猶豫，如玉還來不及發現她，事情就已經結束了。若是橙衣不遲疑，如玉一定不知道她的感情，什麼都不知道的如玉一定瀟灑的離開，絕不愧疚，按原定計劃死的舒舒服服的。
    可惜，如玉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既然我就要死了，回家了，那麼，就沒必要讓無辜的人平白受折磨了吧。
    如玉不是聖人，她隻是不想欠下還不了的人情，所以在舉手之勞的範圍內做一點點好事。反正都是要死的，何苦再拉上個墊背的。
    如玉持刀架住成王，聽著廳外的腳步聲一陣苦笑，代價也太大了吧。好像，那些侍衛親兵把這裏圍住了。速度還真不是蓋的。難道真的要萬箭穿心刺蝟一樣的掛掉？
    先不說這麼掛掉的死相有多恐怖，重要的是會很疼啊！
    ～～嗚～～跟淩遲是一個級別的～～
    思索一番，如玉還是將壓在舌下的藥丸吞下。藥是迷迭散，跟現代的麻醉劑加安眠藥是一個效果，它能麻醉人的神經，讓人感覺不到疼痛，劑量大的話可以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死去。而且不好解。使用時要萬分小心。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安樂死的必備良藥。如玉本來準備跳下懸崖時再服用的，在網中睡上一覺等天亮了她就死的翹翹的，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可如今，想想密密麻麻的箭鏃，還是先麻醉一下自己比較好。
    確定橙衣不會枉費自己的苦心貿貿然的出手，如玉鬆口氣，也算物有所值。環顧四周，全是虎視眈眈的眼神，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生怕一個不慎成王爺就布程將軍的後塵。
    如玉又是一個微笑，對成王爺說：“小心點哦。”看看周圍那些憋成便秘的臉，愈發的開心。做壞事就是爽啊。然後扯著成王慢悠悠的退出大堂。
    嘩，果真不出如玉所料，裏三圈外三圈的全是人，整齊劃一的盔甲軍裝，人手一副弓箭，從院子到牆頭再到屋頂，箭頭迎著陽光閃爍著，反射出森森冷意。那神色，那氣勢，都表明他們是真正的戰士，是身經百戰的英雄。
    如玉繃緊了神經，走的愈發的小心。這支隊伍裏麵，肯定藏有幾個神射手。一個疏忽就是萬箭穿心啊。也有人喊什麼“放了成王爺，束手就擒，我們留你全屍。”
    如玉理都不理。雖然不在乎生死，但像這種刺激高危險的遊戲可不多。
    如玉感到一種闖關的衝勁。
    習武多年，能發揮到淋漓盡致的機會也不多啊。臨死之前遇上這種大陣仗，嗬嗬，賺了。
    這成王也非常人，臨危不懼，不顫不巍。如玉往哪兒拽，他就往哪兒走，合作至極。如玉瞟了他一眼，下頜骨的線條迷人，是個聰明人。
    一般說來，突發的狀況確實更容易造成損失。習慣了一匹馬你喊“駕”它往前跑，喊“籲”它停下。突然有一天這馬兒看到前麵有一懸崖，喊“籲”反倒加速，那麼掉下去的機率絕對能增加百分之二百。這位成王，可能就是那匹看見懸崖的馬。
    與其等他出問題，還不如自己先放了他。如玉緊緊手，馬上就能出大門了，再不出狀況就來不及了呀。
    正這麼想著，一陣寒意襲來，果真有人忍不住出箭了。如玉叫一聲好，一腳蹬了成王，做了個現成的人肉盾牌。總不能真叫他隨著自己被射死了，人家橙衣可就成寡婦了。再說，傷人跟殺人是兩個概念，如玉還沒打算突破。借著踹成王而形成的衝力，如玉淩空翻了兩個跟頭，雙手不住外翻，甩出數個煙霧彈。
    箭身擦著如玉的身子落地，發出錚的一聲，接著就是錚錚錚接連響個不停。沒有一箭誤傷成王，可也沒有一箭追上如玉那飄忽的身軀。
    眾人卯足了勁咬碎了牙齒惡狠狠的射向院中翻飛的身影，哼，好你個罪大惡極的小賊，今日教你插翅難飛，有來無回！所有人都覺得，射殺她隻是時間問題，任她如何，也絕逃不出這將軍府。正在此時，這小賊不知拋了什麼暗器，院中瞬間煙霧彌漫。
    卓淩雲當先力喝：“閉氣，小心有毒！”
    這是常識，賊人膽敢孤身一人闖進將軍府，必然做了萬全準備。先前在大堂中沒暴個暴雨梨花針，扔個霹靂彈已經是出奇了，到如今扔出個毒氣彈才是正理。
    訓練有方的眾將士迅速閉氣，那煙霧卻也神奇，相隔一米就已不能見物，一時間風吹不散。這麼一來，箭也不敢放了，生怕被人渾水摸魚，造成誤傷。
    卓淩雲等人籠罩在煙霧中，氣也不敢喘，凝神聽來，竟然一片寧靜。卓淩雲一怔，怒喝：“上當了！”當下小吸一口氣，哪有什麼毒，卻原來隻是故弄玄虛，就這麼著叫那賊人給蒙混過關，跑了。
    卻說如玉順利跑出將軍府，也不是沒付出代價的。她先前不閃不避接了程巨然一掌，雖然不知為何那程巨然忽然收回了部分掌力，但距離那麼近，程巨然的傾力一掌萬萬不是鬧著玩的，如玉還是受了傷。之後怕疼服下迷迭散，這會兒已經發揮效力，肩上的箭傷雖然感覺不到疼，可自己的身手又慢了三拍不止。誰曾想那萬箭陣這麼好過的，到好似是有人故意放水一般。
    哎呀呀，如玉看著自己滴滴答答流血流的正歡的肩膀，想像著如果有感覺的話得有多疼，覺得這迷迭散服的真值。雖然，好像，不服藥的話自己完全能毫發無傷的闖出來。不過世事本就玄妙，因有果，果生因，這就跟雞生蛋，蛋成雞是一個道理，誰也怪不得誰。
    如玉邊跑邊想，還一邊撕衣服。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人出現在大街上，就好比那寡婦住進了怡紅院，有眼睛的人都想去看看。絕對的吸引眼球，不想被萬箭穿心的如玉隻能脫了。
    綠衣真是個好樣的，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還能塞那麼多暗器，甚至還穿了件普通的衣服在嫁衣裏麵。隻可惜這些暗器都沒用上，浪費了。如玉一陣狂奔，三轉兩轉跑跑跳跳飛躍幾家屋頂幾條街，在一個轉角處迅速的扒掉嫁衣，撕下一角死命勒住傷口，不讓血滴落到地上，泄漏了行蹤。
    剩下的就是找個安靜的地方等死了。
    如玉晃晃腦袋，運功使得藥性發散速度加快，已經開始頭暈了。是去懸崖處還是就近躲個什麼地方？如玉看看街道上的人群，已經有人搜索戒嚴了。估計城門也關閉了挨個搜查。看自己現在的狀況，大概是逃不出去。
    又奔出幾條街，如玉感到自己撐不住了。這哪是安眠藥啊，這根本是迷藥，哪有安眠藥見效這麼快的。
    ——人家是迷迭散，本來就不是安眠藥。
    也怪如玉太自信，之前根本沒試過藥效。現下頭暈的厲害，想出去也不可能。不得已，如玉拍拍身後的高牆，翻身進去。看起來是個大戶人家，先找個看起來沒人的房間躲進去吧。
    如玉想著，強撐著昏沉沉的身子，翻了幾間房子。見到有一個書房布滿灰塵，如玉想想，又翻到書架上，這才放心睡下。
    這麼高，莫說是長時間沒人來，就算有人進來，也看不見書架上有人啊。
    一想到睡醒了就能回到現代，如玉忍不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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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這麼黑，是晚上嗎？如玉醒來，疑惑的環顧四周，好像不太對勁啊。
    “你醒了。”旁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你睡了三天了。”
    如玉一愣，這聲音，是，卓淩雲！
    我沒回到現代，好像，落到地牢裏了。
    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