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旋木  第六章 涼意深深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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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情不能控製,隻能控製自己!”以前譏誚令狐衝替現代人擔憂,冒出這麼句話。
    現在,我已笑不出聲,今天我們的表現被伽馬當做鬧劇,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預謀,最另我傷心的卻是肖肖要走!
    “你是那個女學生吧!”多曖昧的話,是不是注定要趕走一個老師,讓他背負這樣的名聲,不是最簡單的嗎?
    我是怎麼樣的身份,被炮製的已經不是單純的科代表了吧!究竟是誰起的橫禍,飛向的又是誰。
    我哪有資格說不?不要被全班人忌恨就好了,藍寧智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
    他要去帶高一,或許他還會帶特長班,名義上還是高二的老師,可是……不一樣呀,真的不一樣呀!
    陳雨老師,嗬嗬,我輕笑,憑什麼就把我們當猴子樣戲耍,憑什麼就要這樣陷一個老師於不義,詆毀人家清譽……我不稀罕什麼陳雨,什麼名師,什麼老資格……我隻要肖肖,隻要他!
    月亮被烏雲蔽上了黑色,再也不見皎潔,涼風習習,那是秋日的寂寥,踩過校園的水泥地,夏日裏的灼熱感早已浸沒在秋日的黃葉裏,樹葉枯萎,剩下的躁動也被我踩在腳底,發出吱吱的聲音。
    有人說,那是時光斷裂的聲音!此刻,在我心口,那清脆的裂聲,竟如此清晰!
    躺在床上,用枕頭掩麵,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蓋上被子,淚水給自己打氣,初秋竟是如此的冷,寂寞沙洲冷!我是在那蒼涼的洲上嗎?宛在水中央,溯遊難上,來者難追……
    淚水消磨我的力量,我的痛楚,隱隱的腹部越來越明顯,我顫抖著身子,嘴角的呻吟被我憋了回去。被子的每個角都被我拽得緊緊的,我的指節都發酸了,身上還在冒著冷汗!
    再也拗不過那一刀刀的侵襲,此刻的腹間已是血肉模糊了吧!
    夜已暗沉,我卻輾轉,我再也支持不住,伸手去摸枕邊的藥瓶子……
    “咣當!”罐子居然滾下床鋪,塑料瓶振振有聲,瓶裏的藥丸也隨藥瓶的翻轉發出清脆的響聲。
    連你也要跟我作對!我全身已經無力,藥還往地上鑽!
    算了,我已經沒有力氣下去撿了!再忍忍吧,很快就會過去的,睡著了,就不痛啦!
    “還不睡覺呀!”黑暗中一個幽冥般的聲音響起,“秦瓊?”
    寢室長秦瓊也沒睡,她緊張地對我張張嘴,“銀子,是不是你呀!”
    “還不報上名來?”
    都來了,什麼都來了……今天真的可以把我整個人活活撕成兩半,我已經無所謂了,來吧!都來吧!
    “是我!”我緊著最後的力氣喊出自己的名字,“藍寧智!”腹間如被狠狠抽了一鞭,一股酥麻火辣的感覺從腹間直直衝到我胸口,嘴裏一陣惡心,嘴巴一抽,一口瘴氣衝出來……嘴角掛著一絲粘液,像蜘蛛的絲網一樣……
    “出來!”
    他叫我出去呢!起身吧,你不也是個幽靈,注定要與黑暗為伍的,怎麼如此慵懶地賴在床上,伽馬叫你出去呢!
    不知自己是如何下床的,床板被我搖晃地咯吱咯吱響,真怕把槿澈驚醒,木槿花在此刻應該是嬌羞酣睡的時刻,我怎麼能驚擾到她呢!
    披上外套就往外頭走——我輕笑,那是幽靈的鬥篷。門外孤立著一個男子,我看不清他的麵龐,隻感覺得到自己周身的寒意,現在還是初秋,卻有如此的肅殺之意,就如走道上已有枯葉,丹桂已凋落一層,正等待第二次的飄香,黴過雨,卻仍舊掩不去散發悠揚馥鬱的芬芳的念想,桂樹有它獨有的堅強!
    此刻我如在冰窟窿裏打轉,全身因為哭泣而戰栗,班主任並沒有嗬斥我,隻是淡淡地瞟了我一眼,那是不屑吧,“這樣晚了躺在床上不睡覺?”
    我點點頭,喉頭哽咽出不了聲,最後艱難地說了句,“口渴,想喝水!”
    他輕哼了聲,“動作不要那樣大,寢室裏還有7個人在睡覺!”
    “嗯,我——我知道了。”我唯唯諾諾地縮了縮身子,把身上的衣服緊了緊,妄想把涼意擋在外間。
    他沒再多說,沉默片刻後叫我回了寢室。
    外頭足音漸遠,我沒有一絲的暢然,輕輕嗬氣,那暖熱的氣息從鼻尖竄出,漫過我的臉頰,我才知道,我身上還有溫度。
    槿澈已經下床,借著淡淡的月光,她給我端來一杯開水,熱氣緩緩升起,沒過我的整張臉,淚水再也經不起一絲的熱度,奔湧而出。
    “沒事兒了!老公!”槿澈把我抱得很緊,我的身上,心裏都是暖暖的,仿佛感受到冬日裏最和煦的陽光,“沒事兒了!”
    熱水還窩在手裏,槿澈撲過來時我還沒留心,熱水灑了出去,濺到她手上。
    她卻渾然不知,或者並不在意。
    我也緊緊擁住了她,“嗯,沒事兒的,都會過去的。”
    我止住自己隱隱的啜泣,卻見槿澈起伏著身子,嗚咽地出不了聲,肩上仿佛有液體浸入,熱熱的黏黏的,我把槿澈抱緊,拍拍她的背,她的身子卻顫動地更厲害了。
    “怎麼了?”我抬起她的身子,“怎麼了?”
    擦拭著她麵上的淚水,“老婆,不哭,告訴我怎麼了?”
    幽咽的一句話被她從喉間一個字一個字的抖落,每個字都如尖刀一樣刺在我的心口,“舒燁——我——分手了——”
    這是不是今天最後的一記耳光呀,又響亮地打在我的心頭,槿澈,槿澈——她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正如今天我也失去了自己最敬愛最珍惜的東西!
    僅僅是失去嗎?帶走的隻是件東西?
    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緊緊地擁住槿澈,我再也經受不起任何的打擊了——再也經受不住。
    什麼腹痛,腿軟身子涼……此刻怕是都抵不過這秋日的寒意了!木槿花搖曳在枝頭,在秋日裏,淡去了往昔的華彩——一切,終究會落暮的吧!
    捂著槿澈,兩人相擁入眠,那夜,我沒在她耳根咬舌頭,我們倆都似睡得深沉,好像早已融進了這沉沉的黑夜,酣然入夢般。
    是夜,如此漫長,漫長到以為黑夜沒有盡頭,漫長到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漫長到以為明天不會有陽光!
    閉上眼睛,腦海便浮起從小到大的一幅幅畫麵,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表情都如此清晰,以為自己會忘記,不是的!
    高一的每個瞬間,我把它命名為金色的,像金子閃光,像陽光般燦爛。裏麵有肖肖,有大明,我們一起哭,一起鬧,一起歡笑!
    肖肖第一天就告訴我們“Afriendindeedisafriendindeed!”他也是這樣做的,我難過他開導我,每次拿著班裏晚交進一周的作業去他辦公室,我惴惴不安,他卻倒嘻笑我姍姍來遲!
    然後嗬,我們早自習永遠都是crazy,每天都是朗朗的英語聲……連曆史老師凡凡都戲稱,以後曆史也要抱個英文版的,好歹我們會多看會兒!
    肖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生病知道我家世的老師,那天他說到他的家庭,掩泣不已,我在一旁也止不住流淚,我告訴他,他靜靜地聽,麵容如水般平靜。
    記得那時候自己哭著鼻子,抽噎著說著,“我腹膜裏長瘤子,我有——我媽媽也有,連我弟弟也有——弟弟出生時白白胖胖的像隻大肥貓,眼珠子黑漆漆的更是可愛,那時全家都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奶奶老淚縱橫……我們都以為弟弟不會再有這種怪病,結果……後來奶奶因中風一病不起,在弟弟滿月時走了……”
    那天,我們很沉默,兩人都低著頭,不再言語,我的手緊緊攥著拳頭,指節發白……我的心已經掠出了這靜謐的湖水,在另一潭裏起著深深的漩渦,有的事情,肖肖永遠不知道,而我,也永遠不知道……我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把我媽媽還有我趕出去的是誰……我隻知道,我有個好父親,不計較血緣,不計較病痛,不計較回報——這樣的一個男人,每天對我笑,叫我智鬆(我們村裏最會吃的人,我應該叫伯伯的),每天五點半出車……他笑起來的感覺就像陽光般,暖暖的,眼角會浮起細紋……而我,撇掉了母姓,要了他的姓,還跟他認了輩,他是“忠”字輩的,我應該是“寧”字輩的,所以我的名字是“藍寧智”,永遠是,絕對是,以前是,以後更是!以前的那個名字太爛了,具體我也寫不來了——我竟忘了自己出生時的名字,真諷刺!
    他是我的父親,也是我這輩子最倚靠的人——我的老爸!
    肖肖告訴我們,family=father+motherIloveyou!
    肖肖卻是要離開,他曾許諾過要帶我們三年,可這一切又是誰的錯,是我的欺騙,我的自以為是,我的隱瞞!
    肖肖,閉上眼睛,我還會流淚,不知為何,腹痛已經消卻,四周隻剩深深的涼意。槿澈的周身也是冰涼的,這樣好的女孩子,舒燁居然甩手,在這樣的時候,我的心還會糾緊,心跳聲越來越急。
    顧菲雯的眼眸浮現,那雙帶水的眼波沒有槿澈的清透清新之感,仿佛整一銀河中最正中的黑洞,有著強大的吸附力,又是那樣的飄忽不定,詭異莫測,我會被這雙眼睛震懾,所以我害怕抬頭看那雙眼睛。
    槿澈的擔心害怕會源於此嗎?她眼底的淒清哀傷為何會在她投向顧菲雯時會愈發的濃重,像霧般籠上黑瞳。
    我不敢去想,槿澈的眼睛給了我太多的答案,於是乎我覺得舒燁並不值得槿澈為他流一滴淚,他既然會公然冒大不韙上場比賽,他會如此輕佻地和槿澈分手,或許明天就能見到他攜著另一個女孩子的手,在我麵前無視地經過。
    而易涵呢?他不是跟舒燁是“刎頸”之交嗎,被人戲謔為舒燁斷背的家夥又會是怎樣的呢?那明麗的如陽光般的笑容,會不會也是華麗的裝飾,每天悄然地在窗台上俯瞰,是不是真的別有用心。
    本以為少年清澈的笑容可以在黑夜中綻放出柔美的光亮,嘴角勾起的那抹笑靨會告訴我,黎明已經來臨,林間早起的鳥兒正在歡快地唱歌!
    結果不會有,黑夜還是照樣如死水般寂靜。
    再也不會有有肖肖這樣的老師被我們搗蛋的家夥騙到學校,然後被拉著抹上蛋糕;再也不會有大明一樣的老師在熄燈後良久不去,等我們洗完最後一雙襪子……。
    藍寧智,不哭!今夜過後,你要更加的堅強,因為還有明天!明天還要去上最後一節英語課,是肖肖給寧智上的最後一節英語課,寧智要好好表現的。
    以後寧智不會是科代表,做了七年的課代表就此說再見吧!七年,小學當了三年語文科代表,後來初中是英語科代表呢!銀子喜歡當科代表,每天叫嚷著要同學們交作業,然後和同學大幹一架,不知道為啥,同學們都很配合銀子。
    其實,我已經很熟悉了班上的名冊,名冊是按高一的班號排的,從1班到24班,銀子基本摸清誰是哪個班的拉!林楠是1班的,蔣莎莎是2班的,還有3班的溫慧……10班的秦瓊,小孟……
    以後這些東西也用不到的,登記成績,聽寫記錄什麼的,都和銀子無關了。
    我應該釋懷,應該安安心心地讀書,記住自己的夢想,我是要去上財讀會計的。
    最後一課,肖肖,請你不要對我微笑!
    為何還是要微笑著上最後一課,精彩的《威尼斯商人》的橋段還要我們上台演繹,我演鮑西婭律師,對著夏洛克咄咄逼人的口氣,我不僅要忍還要鎮定,抓住對手任何破綻予以堅決還擊!
    你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幕精彩的唇槍舌劍的對攻,麵容清朗,表情平靜,溫和的線條從臉上綿延。
    我的心在此刻糾結,我是鮑西婭,言語間謙虛卻又是如此犀利,剩勇追窮寇,直打得夏洛克再無還手之力,沒能要到他的命,卻要到了他所有的資產。而所有的名義不過是,夏洛克是異教徒。
    這也算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吧,莫須有,肖肖的離開,又是如何?我有責任,藍寧智,你就是那個自作聰明的法官吧!給肖肖定的罪怕是比死刑還嚴重吧,是把肖肖推進了怎麼樣的境地呀!
    律師居然當庭流淚!
    我再也扮不下去,下麵的台詞也不記得了,腦子空白,台下一張張笑臉在催促……
    很難受,這是在上課,在表演,我寧願自己不是一個演員,為何要我演下去!
    “Getdownonyourkneesandbegformercy。”肖肖在提示我,俊臉還是顯露淡淡的笑意,卻有淡淡的憂傷滑過眼底。
    不知道是怎麼樣表演完最後的一幕的,法官宣讀審判時儼然公正權威的樣子,我又如何呢,那樣的結果不是我一步步推出來的嗎!
    我冷笑自己,藍寧智,你自作自受,活該!
    肖肖,我不乞求你的原諒,隻求你能……祝福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口水也是苦苦的。
    肖肖,請不要這樣堅強,如果可以,我希望和高一一樣,你和我們一起哭,然後說著,“I’mnotyourteacher!”
    你卻沒有,淡淡的笑靨始終彌漫在你迷人的臉上,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卻被你淡淡的吐出,其實你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和我們一般大的大孩子了吧!學為人師,行為世範,你果真是北師大的優秀畢業生,小小的二高終將埋沒了你!
    “我們是願意才做的,不願意那就放棄好了吧!但如果不是真心的又怎麼會堅持到現在。”以前在一部日本動畫片裏聽到這樣一句話,那時感覺很震驚,現在嗬,肖肖我們又是如何的景象。
    願意卻要放棄,真心卻要失去!
    班裏幾乎所有人都哭了,包括顧菲雯,而我卻沒有,你也沒有!
    昨夜你是否也一夜無眠,肖肖?無論你思索到什麼,聯想到什麼,肖肖,請別生氣!
    就這樣結束了,最後一課,平靜地以為肖肖還在!
    “寧智,這些作業本我都批好了,你登記好發下去吧!”聲音平靜如水,我卻明顯的感覺有絲嗚咽。
    我伸手去接,指尖觸到那尖尖的棱角,手便像觸了電般縮回來,白色的英語本上第一本就是我的,我的大名郝然入目,我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淚水,聲音開始嗚咽……
    “老師!”最後隻吐出這樣兩個字,這兩個字不知道在喉間打了多少結,才從我嘴巴吐出來。
    肖老師再也鎮定不住,淚水滑過他的鏡框,流到白皙的紙上。
    屬於昨夜的涼意再次卷上心頭,我就像昨夜站在雷益財麵前一樣立在肖肖麵前,身子微微戰栗,秋日的涼意襲上心頭。
    不該哭泣,卻是淚水泛濫。
    肖肖拍著我的肩膀,拍拍我的背,告訴我,要堅強!
    他說我還有夢想還要去追,而他,還是高二的老師有機會還是會回來的,他說他想考研,想再回自己老家看一看!
    寥寥數語,卻讓我的心頭湧上暖意,肖肖,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我還有夢想,我還有未來!
    未來應該與你有關,你許諾了我們三年,怎麼可以中途退卻。肖肖以後我再也不騙你,要你頂著沒吃早飯的苦頭趕到學校,然後我們這群家夥往你臉上抹奶油;肖肖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偷懶不叫英語作業,晉江漏掉的作業我也揪著他耳朵要他補上;肖肖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要你生氣讓你喊出“I’mnotyouteacher!”的氣話!
    隻要你不走,隻要你留下。
    還能說什麼呢,藍寧智——接到作業本的那一霎,肖肖便已不再是你的老師。
    現在不是——高三更不會是。
    之間的許諾,已經斷成兩段——他過不來,我過不去,走在橋心,地——就此塌陷。
    不掙紮,心甘情願地被水流衝走。
    伸手抱過作業本,我也該做最後的事,7年了,就此說再見!
    劃出一句離別——中指疊在食指上,肖肖,mayyougoodl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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