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大人，放過我們吧……我們知道錯了。”晚上的水神殿，沒有之前為王母辦宴席的喧囂熱鬧，此刻，冰夷神色冷峻，坐在堂上，王母身著華服，雍容中透著威嚴，看著自己的兒子處理宮中雜事。
    今天欺負思芙的宮女都在此處，跪在堂上，哀求著，希望河伯大人開恩不要降重罪。
    “都是那個低賤的人類不好，勾搭弈護衛，還……還在我們勸阻她的時候對我們大罵，把髒水潑到我們身上，我們看不下去才出手教訓她一下。誰知道她叫來弈護衛幫忙。”霞姐不愧是資格比較老的宮女，遇上這種事情，就欺負思芙被欺負的時候隻有一個人，而且弈淵和思芙都是人類，她們一群妖精，在海裏的地位也有著差別。
    “嗣音，在水神宮裏得罪娘娘，該當何罪？”
    “逐出水神宮，流放到國外。”
    “還不照辦？”
    “是。”
    一切哭啼，哀求聲都沒有了，整個大殿空蕩蕩，隻剩下一對母子。
    “河伯，此刻終於承認自己有了妻子？”王母此刻早已經知道冰夷瞞著她的事情，在一旁冷冷地開口。
    “是。”回答漫不經心，心裏在想著這幾個小妖說話的可信度。
    “河伯此次又娶了一位人類？”話音中語調又冰冷了幾分。他居然瞞了她這麼久！雖然心中早就猜測這件事，但是今天親自證實，心情到底不一樣。
    許多年前，他告訴自己要去一個人類的時候，她失望的心情，可能比現在還要深上幾分。
    “也姓宓？”王母苦笑。恐怕這宓妃就是上一世宓妃的轉世……這孩子真是深情不悔，那女人的情網居然撒得這麼深，網住了他這條奔騰於天地間，氣吞山河的冰龍！就算相隔千年，就算已經轉世，不再次得到她，冰夷永遠都不會幹休。
    “她就是宓妃轉世。”已經瞞不住，幹脆點破。
    “我就知道……這次河伯大人確認了嗎？她真的是宓妃轉世？”
    “是。”他默默地看著那醉人的容顏，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一直在等候著她成長為少女，然後刻意安排她來到自己身邊。
    “她這次……真的愛你嗎？”王母小心翼翼地問著。
    “是。”是嗎？現在她還沒有明確的告訴自己。
    就算不是他，他也會將月老綁來水下，逼迫那老頭為自己和她纏上無數根紅線，死命地打結，永生永世都不鬆開……
    自負的他絕對不容許她再次錯過自己。
    “我這次又瞎操心了。桃夭兒恐怕要傷心了，她對河伯你可是十分傾心。”
    “……”是嗎？難道王母還想賣關子？別以為他不知道那桃夭兒是誰。
    雖然藏住了大多數仙氣，可是敏感如他，又怎會感知不出來？
    “我想見見宓妃。”閉上眼睛，王母有些疲倦地說著。
    之前，她看著那女人為了別人傷害了冰夷，深覺愧對冰夷。這次她可不想自己驕傲的兒子再次被那女子所傷。作為母親，誰都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可以，不過，我會在一旁。”
    “河伯大人信不過我嗎？”她有些生氣，難道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婆婆就這麼惡毒？
    “怎麼會。”冰夷的回答有些牽強。
    “那河伯大人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她露出威嚴之色，看著那個原本桀驁不馴，現今為情所苦的男子。
    “什麼？”
    “就算你覺得她愛你，可我覺得她並不是。”女人的直覺表露無疑，的確正中冰夷言語的漏洞。王母的睿智的敏銳，有多少人能超越？
    “那又怎樣？”
    “河伯大人，從明天開始，無論她被怎樣對待，你都不能幫忙，還要視若無睹……”她看到冰夷的臉色開始冷硬下來。“除非到了她說愛你，向大人您求救，否則絕對不能幫她！”
    她知道，就算是從前的宓妃，也絕對不會簡單的屈服，她這種要求就是在強人所難。
    可是今世的宓妃若是也如此剛強，又不愛冰夷，那他千年的等待到頭來不又成空了嗎？
    如果今世的那女子真的柔弱的屈服了，那冰夷是會幸福得多……
    “好吧，我同意。”他馬上就把宓兒送到人間，然後把這老女人轟走。“若是你輸了怎麼辦？”
    “今後河伯和宓妃之間的生活，絕不過問。”她停了一下，有說：“河伯大人輸了呢？”
    “那一切就如王母說的來辦……不過，我絕對不會輸！”
    ◆◆◆
    第二天，思芙帶著渾身傷，臉上一卡塊淤青，嬌美的容顏忽然遜色幾分，可是楚楚可憐的姿態卻是表露無疑，思芙一早就被嗣音總管叫到後花園。
    今日的她，倒是出了那個地獄般的廚房，雖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是總比在那邊要好得多。思芙這樣想著。
    “宓姑娘，娘娘命你在花園中打掃，不得有閃失。”嗣音毫無表情地說著。
    她一個人嗎？
    望著偌大的花園，沒有其他婢女的身影，她有些疑惑。
    “宓姑娘，母妃娘娘規定你在中午之前掃完庭院中的積沙，整理，修剪好珊瑚叢，獨自一人完成。”嗣音說道，暗中看思芙的臉色。
    果然……現在刁難就來了。
    她不會這麼就屈服的！
    “嗣音總管，有勞了。我一定完成任務。”為了冰夷，為了自己，她絕對會咬緊牙關完成的。
    ◆◆◆
    “你不應該讓她一個人麵對王母！”清瑤看見冰夷隱身，暗中窺探著庭院中發生的一切，找了個空隙顯形出來，對著冰夷說道。
    當初在昆侖山，王母的厲害讓她仍舊記憶猶新，就算現在跟著冰夷，看見原來的主子，依然心悸。
    “……”冰夷不做聲，看著庭院中的身影。今日的她有些狼狽，昨天的傷還沒有好，淤青仍在，挽起袖子時，手臂腫著，那厲山熙果然隻是江湖郎中，一點都不可靠，這點小傷都治不好！
    “換成其他小妖，用仙術也不一定一個人在中午之前就能夠完成這打掃的工作，你不幫一下忙嗎？”清瑤看到思芙一人吃力地掃著地，那海沙像是永遠掃不盡，不免驚訝為什麼河伯不幫助她。
    “不了。”冰夷冷冰冰地說著。即使此刻很想衝出去，用一些法術幫助她，然後抱著她回到房間休息，可是與王母約定好的事情，也不好反悔。
    如果現在她歎息，叫著自己的名字，那麼他便贏了！但是這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大人真的愛宓妃，那麼怎麼能忍心看到她勞累，被人傷害？”清瑤明白愛一個人的苦痛，隻要看著那人幸福，自己什麼都無所求了。可是愛人被別人折騰卻放著不管，讓她怎麼都不能接受。
    “宓兒很堅強……雖然她的外表柔弱美麗，可是內心卻堅強如石。”冰夷看著正在掃地，追逐海沙的女子說著。
    “可是有些人的堅強不在靈魂……”清瑤獨自說著。她就是這樣的人，看似堅強，做出事情也強硬，但她的堅強易碎，隨著情緒而波動，打破那層外殼後，柔弱便顯露出來了。
    “她的靈魂不是最堅強的，但是柔韌！”冰夷說道。
    堅強為剛，柔韌為柔，往往以柔能夠克剛。
    正如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
    當嗣音看到庭院的時候，立即呆愣住了。
    雖然宓妃沒有完成所有的清掃工作，可是海沙居然被清除掉一大半！小妖用仙術才辦得到這樣，更何況是作為人類的宓妃一個人所為。
    “嗣音總管，對不起，我沒有完成。”趕著時間，趕到累得不行，她坐在一旁喘著氣，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傷痕隱隱作痛。
    “宓兒姑娘……”嗣音這個一向有原則的總管事也被她這種精神所打動，即使他之前不怎麼喜歡宓兒，現在也對於她起了幾分憐惜之情。
    可是……王母的命令還是要下達的。
    “王母說過，如果姑娘沒有完成的話，下午就要一人承擔今日水神殿內晚宴的所有菜色。”他盡量讓自己冷靜地說。
    思芙又是一震，果然王母是在刻意刁難她。
    殿內的晚餐，人數不會太多，可是菜色卻講究之極，明知她不善河中國家的炊事，還讓她一人完成？必定是在刁難她。
    “好的，我會照辦。”現在就得到廚房準備了，休息吃飯的機會也沒有。
    “宓姑娘。”嗣音叫住她：“冰夷大人說，如果需要，他可以送你回人間。”他說著冰夷的話。
    回人間？
    人間……他要趕自己回去了嗎？
    難道他真的傾心於那仙子，在海底一點點也容不下她的存在了嗎？她又能回到哪裏？
    人間也不是她的家……就連現在的身體也不是她的。
    “謝謝嗣音大人，不過請告訴河伯，我是不會這樣就退縮的。”相信這個男子，她一定會讓王母同意他們之間的事情的。
    “娘娘……”忘情時，嗣音也低聲叫著思芙為娘娘……或許現今，他發現，這堅強的女孩忽然配得上他至高無上的主人了。隻可惜王母有心棒打他倆，是福是禍，是聚是散，就看他們之間的緣分到底有多麼深厚了……
    說是晚宴，聽起來嚇人，可是嗣音告訴她其實隻有八人而已——王母，河伯和六位仙子。食材準備起來也不是十分繁瑣，海裏也就隻有那些材料，而且嗣音和熬丞暗中已經派人處理好，隻等著她料理一番。
    不是她自誇，其實料理這事情對於她來說小菜一碟。與現代一般年輕女孩十指不沾陽春水不同，她自小喜歡做菜做糕點什麼的，主要是因為母親不善料理，為了改善夥食就決定自力更生。
    三四年琢磨下來，倒也精進不少……就是海中菜色稀奇，料理起來不免生疏，而且不知王母娘娘的有心刁難到底有多苛刻。
    海藻海果這些平常的食材，被她的巧手一料理，帶了一些人間食物的特點——例如把那海藻處理好之後，包入蝦米醬，外形看就像蝦餃一般。海果子切薄片，冰鎮起來清脆爽口，配上她特製海鮮醬料，風味也算一絕，讓負責嚐味的熬丞豎起大拇指叫讚。
    還有的就是那道當初她為河伯發明的香脂布丁，粉紅色的玫瑰海鹽均勻地撒在上麵，還裝飾著一些甜味的海果，蓮子肉，看得人食指大動。
    約莫有六道菜的時候，時間也到晚餐時刻，看著那些分在小碟中的菜肴被侍女分批端出，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娘娘，你今天都沒有吃過東西，趕快用餐吧。”采蓮拿著一些粗糙的食物來到她麵前，思芙這才想起今天除了早上吃的海果芡實粥之外，居然別的都沒有吃過。
    “謝謝你，采蓮。”
    “不用，我隻是把你的那份給你留著而已。”
    那海果子幹幹澀澀，和她之前還是娘娘的時候有著大為不同的口感，果然那是河伯為了她挖空心思尋美食過。
    剛剛想張開嘴巴咬，嗣音又進來，隻能作罷。
    “宓姑娘，娘娘說侍奉的侍女人手不夠，需要你出來幫忙。”
    “總管，娘娘還沒有吃過東西，哪裏有力氣？我出來好了。”采蓮說著。
    “采蓮，我去吧。”之前這麼多宮女，恐怕比晚宴上的人還要多了，怎麼會人手不夠？王母可真是會刁難她。不過，這次可是她第一次可以見見王母娘娘，和冰夷見麵的好機會，怎麼可以錯過？
    “宓兒姑娘，快去吧。王母正等著你呢……”嗣音恭敬地說著，心中卻是為著她擔心。這幾天她在廚房過著不好的日子，今天整天忙碌，連飯都沒有吃上，臉色蒼白，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現在還要頂著壓力出去，這女孩肯定會垮掉的。
    “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王母嚴厲的聲音從大殿中傳來。
    抬頭，讓別人打量的時候，也看著殿內的一切。
    就算身穿粗服，麵色蒼白，臉上還有沒有褪掉的瘀傷，可是她依舊擁有著令人驚歎的容顏，無論是許多年之前，還是現在，隻要是乍見她的人，都會忍不住屏息。
    王母眯著眼眸，看著眼前的宓思芙，感慨造化弄人，這情景就如同許多年之前宓妃站在她麵前，羞澀地和她請安時一模一樣。隻是當初的那份嬌柔已經不再，這一世的女子柔中帶剛，不再是一副唯唯諾諾，淒淒慘慘的模樣，現在的她，猶如孤挺花一般，已經能夠頂住壓力，在眾人眼下孤傲地綻放了……
    宓思芙看著王母一副威嚴的樣子，也同樣讚歎著她的年輕與美貌。一旁的冰夷在夜晚變成大人模樣，兩人怎麼看都不像母子，果然神仙駐顏有術。
    冰夷……又是幾日不見，不知他怎麼樣了。她看著坐在殿中央的男子，一臉冷漠，優雅地執起酒杯，一杯一杯的小酌著，眼神卻不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傷心。
    正前方的是王母和冰夷的作為，左右夾道的正式六位仙子，個個容貌秀美，各有所長，坐在離王母最近的位子上的正是桃夭兒，一臉嬌笑地看著冰夷，不時有些鄙夷地看著正跪在地上的狼狽女子，神色間，仿佛自己才是正宗的河神夫人，而地上跪著的，正是一位不相幹的婢女。
    許久，宓思芙都沒有被叫到站起身子。地麵十分冰冷，夜裏的氣溫驟降許多，宴席上有著她之前所煮的熱騰騰的海葵湯，散發著有人的熱氣和香味，熏得在場的仙子麵色微紅，而她跪在底下，又冷又餓，心中不免感到一陣淒涼之感。
    不過最最讓她感到寒冷的，還是冰夷對她不聞不問，獨自小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