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往後的日子，彼兮的病情雖然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甚至沒有睜開過眼睛，可是程宇崢還是覺得，一定是那天的話觸動了她的潛意識。因此，每天程宇崢都會趴在床邊，給她講自從相遇，他是怎麼看待她及他們那段隻有短短一個月的戀情。
    後來都講完了，程宇崢就給她講自己從小到大的一些好玩的事情。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到了一周以後，程宇崢雖然每天還要幫她翻身，給她的四肢按摩，可是彼兮漸漸地也有了些意識，比如渴了會嘟囔著要水喝，微弱的聲音，程宇崢卻好像見到了希望，更加賣力的每天給她講話。
    這期間醫院領導帶著市衛生局的領導們到頂樓的重症監護室一一探訪。後來又來了兩批領導，無非是國家衛生部或是市委這些部門。程宇崢並不在意他們是否認出他，北京他認識的人太多了，即使被認出也無所謂，他依舊和原來一樣，幫彼兮揉揉手臂，或是喂點米湯，也不管外麵是如何的天翻地覆，也不管有多少鎂光燈在閃爍，他的全部心思，都不會離開躺在那裏的人。
    其實他剛來的那天便已經打電話通知了彼兮的父母，彼兮的情況即使會令他們擔心害怕，可是，程宇崢覺得這事兒是絕對不能瞞著的。
    父母對他的身份很疑惑，他隻是說“我是程宇崢”，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那種被死亡籠罩的恐懼，更何況是她的父母。
    雙方都沒有說太多，蘇父隻是說要馬上去，程宇崢怕他們來了也於事無補，照顧不到彼兮，反而陷入這個危險地地方，東北的確還是安全的。陳述完理由，蘇母隻是一味的要來，她就知道女兒呆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早晚會出事兒，無論如何，她不能不在自己女兒的身邊。可是蘇父卻一直不說話，程宇崢知道想阻止他們隻能靠不停的勸說，又將事態的嚴重性一一說明，蘇父這才張口：“你是彼兮的男朋友？”
    程宇崢沒想到蘇父會突然這麼問，但是馬上回答：“是的，叔叔。”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
    “怕你們責怪我，是我沒有攔住她，讓她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即使他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我的女兒我了解，就算你們沒分手，她要去你也是攔不住的。”蘇父語氣是出奇的沉靜。
    “是她說的，我們分手？”程宇崢還是覺得分手這個詞停在耳朵裏有點刺耳。
    “我們根本不知道她上大學談過戀愛，所以，一定是分手了回家，覺得沒必要跟我們說。”蘇父隻是略微的想一想才繼續說：“她媽我會勸，我們不去，但是我把女兒交給你，希望你能幫我們好好照顧她。我能信任你麼？”
    程宇崢這才覺得敬佩，怪不得彼兮那麼優秀，原來她處變不驚的性子是隨了她父親。一想到這是愛人的父親，便覺得更為親近，“請相信我叔叔，我一定全力以赴。”
    撂下電話，程宇崢才開始學習怎麼為她翻身，不會讓她難受，一切都是剛剛開始，可是那時的程宇崢迫不及待的等待結束。
    這天一早，程宇崢從離床幾米開外的沙發上起來，這幾天困大勁兒了，他就會到那躺會兒，走到彼兮床邊，他竟然看到她臉上是青紫色！嘴使勁張著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連終日緊閉的雙眼都大大的睜著，無助的瞪著天棚，毫無半點光芒。
    程宇崢心裏一驚！馬上使勁的摁一邊的緊急鈴。外間的護士和大夫聽見聲音便跑了過來，身為彼兮的主治大夫，劉主任看到這種情況，馬上指揮要手術。
    已經沒有人來得及攆程宇崢出去，大家慌忙的處理著，程宇崢退後給他們讓出空間，除了慌亂的聲音，一聲聲“呃呃呃……”的聲音自彼兮的嗓子裏發出，她脖子上青筋暴突，好像要衝破她那白皙細嫩的皮膚。程宇崢在一旁，手開始不斷地顫抖，那聲音是痰液無法抽出，更在喉間的聲音！她不能呼吸！她的臉是憋紫了的！
    “彼兮……彼兮……”程宇崢無意識的說著彼兮的名字，一遍一遍，眼睛死死地盯著彼兮努力張開的嘴，“你們救她。”
    好像提醒了自己一樣，程宇崢跑過去，抓著劉主任的胳膊喊：“她不能呼吸了，你們救她啊！”
    “程宇崢！”劉主任厲聲喝道，“我們在處理！著急是沒用的！”
    程宇崢轉過頭看彼兮，她的眼球不斷往上翻，劉主任也注意到了。
    “手術刀拿來！”大喊了一聲，一邊的護士馬上將刀遞了過去。
    在脖子正中摸了一摸，塗好碘伏，刀便要下去，“你幹嘛！”程宇崢抓住他右手。
    “情況緊急，必須切開喉管把痰吸出來，不能再等了。”劉主任直直的看著程宇崢。
    可是切開後才發現，痰液太濃，吸引器無法將痰液吸出，而這時更換吸引器和大口徑吸引導管已經來不及了，劉主任準備俯身在彼兮切開的氣管口處。
    “主任，危險！”旁邊的護士喊出，眼淚就掉了下來，“張大夫之前就是這麼被感染死的，太危險了。”
    “管不了那麼多了。”股股的鮮血往外湧，裏麵是黃褐色的濃血痰，看的人觸目驚心。
    “讓我來。”
    程宇崢推開劉主任，一步跨向前，隨即彎下身子，毫不猶豫的將嘴唇貼向滿是鮮血的切口。用嘴一口一口地把粘稠的痰液吸出來。旁邊的劉主任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護士也哭了出來。
    小護士拿一次性的痰盂放在程宇崢的臉側，大吸一口，轉頭吐出，反複的動作，病房整個隱隱壓抑的哭聲。程宇崢，隻是知道，他終於能為她做點什麼了，這樣，她就能呼吸了，她就有生的希望了……即使他明知道，被傳染的幾率極大。
    可是如果是為了她而冒死亡的危險，那麼，不用別人，他來就好。
    將血痰全部吸出，他馬上退到一邊，由劉主任為彼兮將切口縫上，內部正常縫合，劉主任細心地的用美容針將表皮層縫合，見不到針口針線，這樣以後就不用擔心有條大疤在脖頸上。
    程宇崢配合著護士在旁邊進行高度殺毒，漱口的藥物有阻斷劑，可以將病毒短時間控製在原狀態，經過近半個小時，才完成全部清毒工作，程宇崢回到彼兮身邊的時候，她已經能夠正常呼吸了，雖然微弱，可是不似剛剛猙獰的樣子，她全身放鬆的坐躺在床上，程宇崢握著她的手，輕輕地笑，“我也算是救了你一次，你以後可就欠著我了。”
    斂起笑容，側頭靠在床邊，“彼兮，快醒來吧……別睡了……”
    直到感到頭上有輕柔的撫~摸！
    程宇崢猛的回頭看向病床的一側，彼兮杏眼微睜，很沒有精氣神的樣子，可是她那隻沒有被程宇崢握住的手，卻在程宇崢滿是驚喜的臉上輕撫，近乎沒有的力道，就好像再試探這是不是真的。
    她終於醒了！
    程宇崢這輩子的眼淚在這幾天算是流盡了，彼兮身子虛，為他擦了一行淚，便再也抬不起手臂，隻能朝著程宇崢輕輕地搖頭，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什麼都不要說，你的氣管剛切開，不能說話。”程宇崢想，上天終於聽見他的祈禱了！她醒了！“我會一直在這裏，你隻要安心的躺著就好。”
    淚水盈滿，彼兮控製不住它的滑落，程宇崢能猜到她在想什麼，終於露出這些天第一個真正的微笑，緊握著她的手貼在臉頰，“蘇彼兮，恭喜你，重返人間。”
    陽光下，他們相互凝望，誰都不願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