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地坼天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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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靖、穆念慈二人隨黃蓉來到葛王府,三人隱身於簷旁不住掃視,欲探個究竟,尋機潛入。黃蓉一臉狐疑,想這葛王府向來守衛深嚴,這會兒連個人影也沒有,怎能不叫她疑惑,誰知這又會不會是完顏康請君入甕。
    內院傳來了異常的聲響,黃蓉正思量著是否該入內一探時,一旁的穆念慈卻是按耐不住,一個縱身,往內院方向跑去。郭靖見穆念慈跑得老遠,怎麼也喚之不回,甚是擔心,猛拉著黃蓉直追。須臾,便見到一群人甚有次序地圍成一包圍圈,正警惕地盯住圈內的一舉一動。二人慣性朝圈內望去,見一名中年男子正狼狽地伏倒在地,那華衣女子本欲上前扶住他,卻叫另一華衣男子趾高氣昂、滿臉怒氣恐懼地拉住了,隻得滿臉梨花,雙目渡水地緊望住那人。隻道穆念慈大喊一聲“義父”,便衝入圈內,於那男子一旁,將之扶起。整個場麵的氣氛甚是尷尬,靖容二人暗道不妙,也雙雙躍入其內。黃蓉一臉警惕地麵對著那人,而郭靖則焦急地半跪於楊鐵心另一旁,問道:“楊大叔,你怎麼了?沒事吧?”
    楊鐵心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郭靖等人的喚道,滿眼不敢置信地直盯住身前的那名華衣女子。那女子見此,欲語還泣,緊握著絲巾不住地抽泣,嘴角不斷喃喃“鐵哥、鐵哥”似要將這個日夜思念的名字狠狠刻入心中,再也不讓之遺失。
    那華衣男子見自己的愛妻已成淚人,盡是怨恨,瞪著楊鐵心的雙眼毫不保留地露出殺氣。他哪裏料得到這個在十八年前就應該死去的男人,會在自己即將要得到一切幸福之時,又突兀在自己眼前。將自己小心翼翼編輯了十八年的謊言捏碎,他此時是恨不得拆其筋骨,食其肉。黃蓉寒道這完顏洪烈這般殺氣騰騰的,也不知這次逃的了是逃不了。不住地環視周圍,果不其然地見到歐陽克、梁子翁等人也在場,歎道:這逃……怕是不成了……
    “惜弱……”瞅著昔日的愛妻痛苦萬狀,楊鐵心揪心地附住胸口,強忍住奔騰欲出的血腥,痛恨地喚著這個叫之撕心裂肺的字語。他雖不願相信,曾經賢良的伴侶,此時卻頂著金人王妃的身份,站在了自己的對麵,站在了完顏洪烈的身旁。但他知道,柔弱似柳的她定是有苦衷,定是被迫的。楊鐵心甚是痛恨,恨自己的無能,竟讓妻兒落入金賊之手。他緩緩地在穆念慈與郭靖的攙扶之下,艱難地站了起來。
    包惜弱隻覺得楊鐵心吐出的字語,字字刺痛,直插心口,捅得她是焦爛不已,不住哭著應道“鐵哥、鐵哥”。她隻道整個人要被撕爛了,如非完顏洪烈一直在其身旁緊扶著,她怕是早已倒下。
    靖容慈三人看此,盡是疑惑。明明對方是金人的王妃,完顏康的母親,可此時卻這般親密地喊著楊鐵心的名字,這般苦苦哀道,視完顏洪烈若無形。雖各懷心思,卻也不敢出聲。隻得盯住完顏洪烈,生怕他一個激動,對楊鐵心不利。黃蓉捋了捋稍亂的秀發,撇著嘴,盡是冷意地掃視了下完顏洪烈和包惜弱,又看了看楊鐵心,明眼那三人身份尷尬,而氣氛也曖昧得很,心中不住地作著猜想。憶起之前楊鐵心對郭靖麵露難色地談過的種種,又聽到楊鐵心這般親密地喚著包惜弱的名字,不由地大膽往那邊想去,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她鄙夷地笑了笑,怎的也不願出口驗證,這事不管己的,她可不想做炮灰。
    郭靖扶著楊鐵心慢慢向前馱著,見他一臉痛徹,甚是難受。順著他前行方向抬眼,才發現完顏康也在場。不過他卻離得甚遠,一手覆在憔悴的臉龐,全然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郭靖不由地揪了一下,幾經艱難才抑製住莫名想要將他擁緊的衝動。
    完顏康根本無暇顧及外界持續發生的事情,對他而言,這一個時辰內的變故已叫之消化不起了。滿臉難色,直搖著頭,他方才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十多年來,他並非遲鈍得不知道底下人是用什麼眼神看著他兩母子的。敬懼又鄙視的眼神,滿嘴恭敬,卻是冷眼無比。他知道他們是如何紛論他母子的,怎樣看不起他母子兩。本權當是那些人的妒忌心理,可娘親對他父王的冷漠,還有對王府的抗拒,他一直是看在眼裏的。但是完顏洪烈對甚是他疼愛不已,視之如寶,用他的無微不至將他的疑惑消除。可若完顏洪烈是他的生父的話,那……那姓楊名鐵心的男子又是何物!他深愛的娘親對他這般撕心裂肺的哀喚與乞求原諒又是何故!想起穆念慈那晚痛心疾首的怒罵,罵他是個孽子,認賊作父……一切都狠狠地痛擊著他的心,包惜弱那句哀心的痛喚,也一樣深深地刺入他的心口。他想問又不敢開口,卻還是不住地啟動唇口,一陣戰栗由口而出:“娘……娘……”隻求他善心的母親會緊緊將他擁緊,跟他說,一切都是誤會。告訴他,他是父王的孩子,隻能是父王的孩子。用她寵溺的愛,為他將一切不安驅除。然後,他會將這些不速之客訓上一番,將他們再也不敢跑到王府來胡說八道。然後,然後,父王會將母親接回王府,然後,一家人以後都會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再也不分離,再也……
    包惜弱聽到愛子的哀喚,隻得回過頭來,對上他雙眼,痛貫心膂。知他已明了,隻覺心如刀割,更是蟬露秋枝,嬌喘難耐。轉身欲開口,卻叫一旁的完顏洪烈眼明將手握緊,喊道“惜弱”,便焦急地將她扯回,直視著她的雙眼甚是哀求地說道:“惜弱!本王問你,你可愛康兒?”說著抓住包惜弱的手,不由地拽得更緊了些。恐怕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說話時顫抖的音律,和不安的情緒。
    包惜弱兩靨哀愁,似病襲嬌身欲倒。她明白完顏洪烈的意思,自然清楚這個事實會對完顏康造成的傷害。看著完顏洪烈近似哀求的語氣,她的心不由地軟了一些。這個英俊才氣的男子,一直用他的縱容、溫柔、妥協來包容她,照顧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不是一個無情的人。若非早為人妻,她怕是會愛上完顏洪烈。但是,她是楊鐵心的妻子,是楊康的母親啊。她雖明了完顏洪烈對她的恩,但她更記得完顏洪烈對她的仇。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十八年前的那晚,讓她失去安寧的那夜。她雖柔弱,骨子裏卻是堅忍。她緩緩穩住,甩開完顏洪烈的手,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鄙夷地憋了他一眼道:“康兒是我的孩子……我自是愛他!”完顏洪烈深知包惜弱軟弱,聽她這般說道,本以為她會回心轉意,不由地莞爾。哪知卻叫之甩開手臂,一臉疑惑地望著她。不想他一向認為懦弱、妥協的女子此時卻堅忍地甩開他,用那弱柳之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完顏康。那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一起一落聲聲插入完顏康的心坎。完顏康瞅著越走越近的包惜弱,不由地搖了搖頭,用那雙辰眸苦苦地哀求著自己的母親,求她放過自己。包惜弱想看不見完顏康的乞求般不斷地走的越近,雙手緊緊抓住完顏康的手,水杏之眼不容置疑地望著他,抽泣道:“康兒……”
    “娘……”完顏康回握著包惜弱的手不由地顫抖著,喉嚨像被什麼抽幹了似地,苦澀難咽,隻能發出隻言片語。
    “惜弱!不……要……”完顏洪烈見包惜弱是鐵了心要說出當年之事,一股名為恐懼的感覺直湧了上來。他早將什麼王爺貴族的身份拋到九霄雲外,雙眼不覺地暈紅了,他隻得苦苦地哀求著,希望這名善良的女子能念在十八年的恩情放過他,也放過他那可憐的孩子。他是打心裏地深愛著他母子兩的,見不得包惜弱痛苦,也見不得完顏康難受。完顏洪烈的苦求沒能闖入包惜弱的耳中,包惜弱此時除了完顏康,眼裏耳裏容不下其他,也不能。她伸出那雙依舊白皙的手,十八年的歲月竟從未在那停留過。水嫩光滑的視感,猶如在控訴著當年之事。她從未像今日這般痛恨著這水靈之物,緩緩地附上完顏康慘淡的臉龐,道:“康兒……娘對不起你……”
    “不要……娘”
    “你姓楊……你爹叫楊鐵心……”
    “娘……我求求你……”
    “祖籍山東……你是宋人……康兒,你是宋人啊……”
    “不……不要再說了!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真的……”完顏康捂住自己的耳朵,哽咽著喃喃說道,不住地往後退著,仿佛眼前梨花帶雨的母親是毒蛇蠍子。包惜弱見到自己骨肉哀痛欲絕,更是聲淚俱下。她想移開雙眼,卻不能,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她隻能不斷地重複說道:“康兒!你真的是宋人……你叫楊康啊!”
    楊康覺得自己已然無法堅持,他整個人如斷線之鳶摔下,倒在地上不住喃道:“娘!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啊……娘……”
    “康兒、康兒……”包惜弱抱著他,狠狠地抱住,怕他就這般沒了。一旁的眾人看著,都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各有感慨。郭靖見完顏康這般傷心,隻恨自己不能拂去他的哀傷,不能為他做任何事情。深吸口氣,控製自己想跑去將楊康帶離人群的衝動。
    楊康推開包惜弱,苦笑著緩緩站起,對著他們道:“一個十八年前就應該知道的事實……今天終於大白了……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哈哈……原來我真的是一個野種,認賊作父的畜生……”
    “康兒……”完顏洪烈見他這般悲傷,悔不當初,狠自己為何不把那楊鐵心殺得徹底些,為什麼當初不將那山頭翻個遍,將楊鐵心碎屍萬段。他跑去抓著楊康的雙臂,哽咽說道:“康兒,你聽著,你是我完顏洪烈的孩子,是金人的王爺。無論發生什麼事,你永遠也隻能是我完顏洪烈的孩子。”
    楊康一臉唾棄地揮開他的手,苦望著他道:“今時今日,你們還要騙我至何時……若非今日,你們打算瞞我至何時……本以為過了十八歲生日,娘親就會搬回王府……我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假的……原來什麼都是假的……”
    “康兒……爹爹愛你們,爹爹真的很愛你們……爹爹錯了!隻要你們能原諒爹爹,爹爹做什麼都可以!”
    “你能還我一個家嗎?還我十八年前支離破碎的家嗎?”
    “康兒……以前發生過什麼,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完顏洪烈死命地擁住楊康,拚命地吼道:“我隻知道你出生時,守護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教你走路說話的人是我,撫養你成人的也是我……你是我完顏洪烈的最親愛孩子啊……”
    “我不知道……”楊康隻覺得身心疲憊,想找一處安靜之地,好好地理理思路。他無力地推開完顏洪烈,苦笑著對他說道:“以前,您總是日日對我強調,您就是我的父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我對您是深信不疑。您對我的愛惜向來是隻增不減。可是,一切都是謊言。我甚至不知道你的話什麼時候才是真的,什麼時候才是假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嗬……嗬嗬……”見到楊康有些神誌不清了,包惜弱對自己的恨意也更濃了。她恨自己懦弱,恨自己妥協。本就千瘡百孔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地往後一傾,卻叫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楊鐵心微微地接在懷中,狠狠地擁緊。
    楊康直視著完顏洪烈,抬起手,伸向頭上的發簪,狠狠扯下,扔向完顏洪烈,道:“從今……我再也不姓完顏!”而後轉身對著楊鐵心和包惜弱慘淡地笑著說道:“我也不會回楊家……”說完,縱身一個雁去無痕,踏著青瓦離去。
    “完……楊康!”郭靖見楊康離去,按耐不住也隨之而去。黃蓉隻覺身邊一個晃動,也沒了郭靖身影。隻得蹬腳嗔道,雖說郭靖武藝一般,但多一個人多一份希望,可郭靖不先管完這邊的胡事,隨著那楊康踏什麼渾水,這下想走是更難了。果不其然,方才讓靖康二人輕易離去的人群,此時已變得密不透風。容慈二人警惕地將楊鐵心與包惜弱圍在身後,做好隨時應戰的準備。卻道包惜弱在楊鐵心的攙扶下,走到完顏洪烈的跟前道:“王爺,惜弱感謝你這十八年的照顧,十八年的情意。但是十八年前金宋勾結,殘害我郭楊兩家,這是事實。你我之間,有恩有仇,我也無力再做糾纏。就讓他們相互抵消罷了……你我之間,從此一刀兩斷!”語畢,便在楊鐵心的攙扶下,轉身與眾人離去。那些人見完顏洪烈這般重視包惜弱,有礙於包惜弱王妃的身份,一時也不敢阻攔,隻得警惕著隨他們一步步往後退著。
    “惜弱!別走!”見楊康早已不知去向,而包惜弱也狠下心來要跟著楊鐵心離去。完顏洪烈隻覺心如刀割,他不顧一切地跑到他們跟前,伸手攔住他們的去向。可生怕更加惹惱包惜弱,也不敢碰觸他們,隻是小心翼翼地隨著他們後退說道:“你留下吧!算我求你了。你別這樣懲罰我好嗎!惜弱隻要你願意,你還可以住在你的小屋裏,隻要你能留下來,我……我什麼都願意!我是真心的!我真心求你們留下,求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康兒走了,你也走了……剩我一個人,可叫我……叫我怎麼活啊……”
    “王爺,從今以後,我包惜弱隻會是楊鐵心的妻子,除此……再無其他!”說完,便再也不回頭地離去。餘下完顏洪烈在發瘋地哀罵著,發著瘋地到處砸東西哀號。
    望著楊康離去的方向,歐陽克沿著愛扇的輪廓,輕輕地往上撫著,一臉歡愉道:“楊康,你果真沒叫我失望。這戲實屬精彩。”憶起那晚無意撞見包惜弱與楊鐵心的重逢,雖當時府中之人誤以為楊鐵心是刺客之類的,硬是護著將包惜弱拉走。但他清楚地聽到包惜弱與楊鐵心的對話,將二人之間的關係查得透徹。因此擺下陣勢,引楊鐵心至王府,導出這出。想起楊康方才的表情,歐陽克不由地粲齒,雙唇向上。有什麼能比將一個人的傲氣與自負撕下,狠狠踩在腳下,然後再為他拾起更叫人心癢難當的。想想楊康會用哀求的眼神望著他,就不由地心燥難安,朗朗一笑道:“這來日方長,你可別想逃啊。楊、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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