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
    捧著蓋碗茶杯，我稍微清了清嗓子，潤了一口花茶。暗道這老頭果然懂茶，這茉莉花茶就是要用蓋碗喝才喝得出感覺。
    那老頭盯著我，看不出他的心思，好像在笑，又好像笑得不燦爛。我也不慌了，胖子已有準備，借那老頭泡茶之際，胖子已經在屋子的角落裏找了根拖把棍，悄悄的藏在猴子床頭，我捧著燙手的茶杯，也有心萬一有險，這滾燙的茶水倒也是件趁手的好暗器。反正砸不死你也煺你層毛的老雜皮。
    看樣子，老大爺是想聽聽涇河老龍的故事，不過我記得那是西遊記裏出的，好像算不得正史哦。
    那老頭揮了揮手，隻當聊天，不講真偽，小哥姑且說說看。
    我記得，好像是唐朝長安城旁邊有條大河，喚作涇河。說是裏麵住了個涇河龍王，專管長安城裏降雨之責。原本是城河相安無事，萬事和諧。好像那涇河河邊住了一個漁夫，叫什麼名字我忘記了。
    那老頭笑了笑，不妨事，小哥接著說。
    那漁夫平日裏全靠在這涇河裏捕魚為生，但是無奈，這捕魚這營生，運氣成份比技術成份重要，這漁夫平日裏雖然起早貪黑，但是還是經常空手而回。但是後來不知怎麼搞的，這老兄的運氣居然轉運了，每日下網，必定網網滿載，絕不落空。旁人覺得奇，便去問他，要說這老兄還真是實誠人，旁人一問，也不含蓄。便一五一十說了。
    原來，長安西門有個賣卦的算命先生，見那漁夫雖然清苦，但是倒也勤奮，便動了惻隱之心，與這漁夫約定，如果這漁夫每日送他一尾金色鯉魚，他便每日奉卦一卜，教那漁夫何處下網，管保網網不落空。那漁夫原本是將信將疑，但是自從這算命先生教他下網之處後，果然網網不落空，日日不空回。
    原本那算命先生與這漁夫約好，此事隻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且每日隻能三網而回。不料這漁夫到底是個沒心眼，旁人一問，便實打實的竹筒倒豆豆，全都招了。
    旁人聞聽，天下居然又如此奇人奇事，既然那算命先生如此神奇，他既能為這漁夫算卦，何不能為我等算？也省去我等飽受漁獵之苦，大不了我等每日也送他幾尾鯉魚罷了。
    豈料世間諸事，隔牆有耳。眾人雖在河邊述說此事，雖無牆之隔，但畢竟還有一條好端端的涇河在跟前。眾人議論，恰好驚動了河中蝦兵蟹將，聞聽岸上眾人此等言論，驚恐異常，人世既有如此神算，那涇河水府中的魚子魚孫不遲早被這些漁夫撈幹打盡？驚恐之下，爭先恐後跑到涇河龍宮找涇河老龍哭訴。
    那涇河老龍聞聽此事，震怒非常，原本萬事皆自然，事事講緣。那漁夫們打漁為生，也無非議。但打漁畢竟憑借個人本事，能得多得多，得少便少，豈有個算命先生能預先算定魚子魚孫們何處歇息，提前作弊，破壞生態平衡？
    那老龍聽得震怒，正待提劍上長安城裏，直接誅殺那算命先生。豈料旁邊龜丞相獻計道，大王此去，必定聲勢浩大，雲從雨助，驚擾長安百姓，就算殺了那算命先生，上天也必定怪罪大王對凡間興師動眾。再說那算命先生之所以稱之為神算，無非是他的卦算得準，大王不如幻作一白衣秀士，找他算卦，算何時興風做雨。大王，這長安城裏的雨水不一直就是咱們在管麼？無論他怎麼算，都必定不準。然後砸了他的神算招牌，他說的話自然就無人相信了，這比要他的命還讓他難受。
    那涇河老龍一聽，覺得此計大妙，既不用興師動眾，也能收到立竿見影的妙處。自己想的，無非就是讓這算命的不再來攪事罷了，至於死也好，跑也好，隻要他再不算卦，就行了。於是，涇河老龍便按照龜丞相的計謀，幻作一白衣秀士，進了長安城裏，徑自朝西門算命攤走去，就找那算命先生算長安雨水。
    講到這裏，我故意頓了頓，隻因我實在想不起當時書裏那老龍到底是怎麼和算命先生打賭的細節了。隻好假裝口渴，端起蓋碗，呷了一口苦茶。畢竟當年讀西遊記，是小時候在廁所裏蹲著讀完的，年代實在久遠，其中細節實在記得模糊，隻能借著依稀的回憶，大概講述。關鍵時刻，總是幾句含糊話語，敷衍過關，生怕一不小心張冠李戴，露了馬腳，本是顯擺，結果丟醜。那才汗顏！
    那老頭半闔虛眼，咂著茶水，搖頭晃腦，許是我用現代派語法講得比較生動，原本講爛了的無聊傳說，居然仿佛也聽得津津有味。老頭見我突然一頓，忙睜圓眼皮，笑著招呼我，小哥接著講。
    無奈，所謂醜媳婦終究要見公婆，我心裏打好主意，碰見記不得的細節，還是老招吧，三言兩語囫圇了事。
    我硬著頭皮，隻好接著吹，反正，那老龍變成白衣秀士後，就去找那算命先生算卦，讓那先生算，長安最近什麼時候會下雨？甚至還和那先生打了個賭，如果那先生算得準，老龍許他重酬，如是不準，老龍便要翻臉，不僅要掀算命先生的攤子，還要趕算命先生離開長安。
    我心裏暗暗竊喜，如此說法，既不露馬腳，也沒有編撰。倒也是糊裏糊塗過關了。
    那老先生聽得我語焉不詳，知我腹中半罐水深淺，微微一笑，幫我糾正了幾個偏頗之處，結果還是給我鬧了個大紅臉。我深深的感覺到，這做學問，還是得實打實的做，道聽途說害死人哪！
    你說的那漁夫，喚作張稍，與之交談的，其實不是眾人，乃另一樵夫，喚作李定。至於那算命先生，叫袁守城。不過，小哥說的頗為有趣，也沒有講偏。老朽到是第一次這麼聽人說故事。
    袁守城？？？？我依稀聽得耳熟，但是使勁摳了摳頭皮，還是想不清楚在那裏見過這名字。不過，這老頭這幾句點評，讓我徹底明白了，這老頭才是高手，那西遊記裏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的，獨角大王等等，前前後後有名有姓的妖精妖怪上千個名號，能把那些妖怪們的大名記下已經是天人了，這老頭居然連書裏的配角都算不上的兩個漁夫的名字都記得一清二楚，我想，我還是不要班門弄斧了。
    我索性不說了，半罐水碰見了汪洋大海，還是不得瑟了，老老實實的聽講吧。
    那老頭見我如此，知我汗顏，略略一笑，三言兩語便將那老龍和袁守城打賭之事說了個一清二楚。
    那袁守城便占下一卦，算定明日必定有雨。那涇河老龍存心為難，便細問到，先生可知，何時起風，何時發雷？何時落雨，雨水幾何？那袁守城倒也不含糊，辰時起風布雲，巳時發雷，午時落雨，雨水共落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未時雨收。
    那涇河老龍心中竊喜，本尊實為長安布雨正神，本尊自己還未得天命，這凡間的算命先生怎能算得準天命。自己贏定了！雙方講定，老龍回宮，正待跟台前水臣講述這算命先生信口胡說，明日正好帶齊人馬，將那袁守城的算命攤子砸個稀巴爛。豈知半空中聽見有人叫涇河老龍接旨，老龍抬頭看去，見一金衣力士手捧聖旨，老龍整衣焚香叩首接旨畢，力士自升空回天庭交差。老龍抖開天庭旨意，唬得是立足不穩，那旨意上正是天庭授意明日降雨的旨意，上麵規定的時辰雨水與那袁守城算的居然是分毫不差。
    涇河老龍暗暗叫屈，世間果有此神人於世，再不多久，此事傳開，莫說涇河水府中魚子魚孫將被撈幹打盡，自己的龍子龍孫估計也法網難逃。那龜丞相見老龍叫苦，打問清楚，又獻一計。
    吾王掌管長安雨水，雖說天庭旨意約束，但事有突然，大王明日隻管降雨，隻需將那起風布雲，發雷落雨的時辰往後順延一個時辰，將水量再克扣上幾點。既應了天庭的差，也讓那袁守城輸了彩頭。以後再見這廝做怪？
    老龍心知此事如此這般，隱隱不妥，但無奈，那袁守城在長安一天，對涇河水府就是莫大的威脅，架不住蝦兵蟹將，魚精水怪的左右勸說，終於犯下了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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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龍果然按照龜丞相計策，順延至未時發雨，雨水也少了三寸八點。老龍心中暗暗得意，收雨後，按落雲頭，又幻作一名白衣秀士，直撲袁守城卦攤，把神算招牌扯碎，使罵；這妖人惑眾，卜課不靈，原說今日下雨的時辰點數，俱不相對，你早出長安城，饒你不死。誰知那袁守城巋然不動，仰天大笑，我無死罪，隻你死罪，你以為我認不得你？你是涇河老龍，今日布雨，你擅改時辰，克扣點數，犯了天條，難免一刀。你還在此罵我？
    老龍聞說，心驚肉跳，本已早覺此事不妥，此時卻被那袁守城當麵說破，頓時唬得三魂飛去了兩魂，慌忙給袁守城跪下，討饒道，先生休怪，我前戲言耳，不覺有犯天條，驚覺死罪，望先生救我一救。袁守城歎曰，汝自作孽，猶可救乎？但禁不住老龍苦苦哀求，守城心軟，暗自思量，此事本是因我而起，千不該，萬不該，教那蠢蛋漁夫張稍下網，那老龍也是護眾心切，不思竟然犯下天條，死罪難逃。說到底，自己也躲不了幹係。當下心中主意已定，搖頭道，吾本草民，無權無職，救不得你。但指你一條生路。汝當明日午時三刻，該人曹魏征處斬，你速去哀告太宗文皇帝救你，許保你無事！老龍聞言，含淚拜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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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在旁癟了癟嘴，冷哼一聲，這故事也隻能騙三歲小孩玩玩罷了。那魏征又不是包青天，什麼文曲武曲酒曲下世，他也能日審人世，夜斷陰堂麼？
    那老頭嘿嘿一笑，對胖子的冷哼不屑一顧，繼續講道。
    那老龍當夜三更時分，去到皇宮門首，太宗帝恰好夜夢出宮，忽見一老龍變換人形，拜倒在前，口中高呼，陛下救命！太宗吃了一驚，那老龍接著說道，吾乃涇河龍王，有犯天條，該魏征斬我，萬望陛下救我！太宗靜神暗思，那長安城外的涇河河水一直是長安百姓取水之處，當不知何時那水裏竟然住了條龍王？但見這老龍言辭懇切，諾諾唯唯，太宗隨口應曰，既是魏征斬你，朕可救你。老龍聞言，再三拜謝離去。
    次日太宗夢醒，將老龍此事念念於心，早晨歸朝，兩班文武俱到，唯魏征不至。太宗心懸，即命當架官賁旨，著魏征進宮麵聖。卻說那當架官至丞相府前，正待吩咐門童喚魏征出門迎旨，卻見魏征整頓衣衫，急急出府，當下打聽，原是魏丞相竟然睡過了頭。那當架官心中好笑，雖說丞相日理萬機，但是卻從不遲到，不料今日居然也睡過了頭。也是個俗人也！當下宣旨，魏征領命進宮麵聖不提。
    太宗見魏征進殿，心中大石算是落了地，忽覺此事朝上公議不妥，本是夢中荒誕事，未知虛實，朝上公議，有辱天威。掂量來掂量去，令眾臣散朝，獨留魏征，吩咐左右，去取棋盤，孤欲與丞相手談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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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故事結局我曉得些許，那魏征和太宗對弈時，竟然下著下著睡著了，太宗本想借著手談，順便為涇河老龍求求情，但見魏征睡熟，感慨丞相為國為民果然盡心盡責，既然他睡了，等他醒來再講不遲。哪知那魏征在夢中竟然已得天命，將那涇河老龍一刀問斬了。這故事原本枯燥無味，西遊記裏書在寫，電視劇也放過無數遍。我有點納悶，這魏征夢斬涇河老龍的故事，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要說要是那涇河老龍不服，也該找那袁守城，魏征追命才是，唐朝跟現在都他媽的差多少年代了？跟我們有個屁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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