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這幾天往楊叔那裏跑得比較勤，每天完成了自己的功課就在楊叔那裏幫幫小忙，聊聊天，更重要的是，楊叔這裏有個上官止。楊旭現在被先生看得緊，自顧不暇，連去拜訪那位姓郭的遊俠兒都不曾，已沒什麼時間陪著玉翎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個沒比玉翎大幾歲的少年，卻偏偏有一種常人沒有的儒雅氣質，好似在書香中已浸染了很多年；明明隻是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他卻好似穿著錦緞華裳，有百年世家才能培養出來的氣度風華。
    這種感覺來得很奇怪，初見時並不明顯，但隨著玉翎與上官止接觸得越多，越覺得自己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盡管其言談舉止有時顯得稚嫩，但他表現出來的教養仿似刻入了骨子裏，與她平常所見的楊旭的那些玩伴也完全不一樣。
    有那麼一刻，玉翎有些自慚形穢，她兩世為人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可上官止回答玉翎問題時的淺淺微笑和那如看鄰家妹妹的眼神，又讓她覺得或許他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不與其他人類似。
    “翎丫頭，大娘做了蒸糕呢，快過來墊墊肚子。”楊叔看到在門口探頭的玉翎，趕緊打招呼，此時不過申初，離晚飯還早。
    玉翎進到屋子望了幾眼，問道：“阿爺，阿止哥哥呢，怎麼沒看到他？”
    楊叔指了指旁邊的布簾後麵，小聲道：“這孩子這幾天累到了，短短幾天就幫我把最近五年的賬本重新整理完了，我讓他先去補補眠。也是個可憐的，突遭變故自己小小年紀獨自進京，這才到洛陽呢，就身無分文了。”
    玉翎跟著點頭，上官止什麼都好，就是太驕傲了點，非要堅持什麼無功不受祿，不然母親早就資助他去長安了。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自己也不會有機會認識他了。
    心裏默默盤算一番，玉翎告訴楊叔：“阿爺，我今天聽母親說起，家裏有貨船一個月後會經過洛陽去長安，要不您跟阿止哥哥說說唄。”
    楊叔大喜：“這樣最好，不然阿止一個人在路上實在不放心啊。”楊叔應該是整個楊府除了玉翎外，對上官止最為上心的人了，可見上官止這幾天有多讓楊叔歡喜。
    玉翎感覺肚子確實有點餓了，找了一張矮凳挨著楊叔坐下，從幾上拿蒸糕吃。
    上官止躺在裏間的胡床上，微閉著眼眸傾聽外麵那一老一小的談話。
    原本這樣的商戶之家許多行為在他過去的認知中是不可理喻的，他們似乎並不在意上下尊卑，平日也不多注重行止禮儀，聽說主人還是弘農楊氏的子孫，沒想到竟然沒落至此。可是，盡管如此，他卻並不排斥，這樣的生活是他從前不曾有過的。
    是的，他不排斥，甚至有點享受，自懂事以來他都沒有過這樣的輕鬆真實，不知道尋常人家在怎樣的生活，不然也不至於一到洛陽就遭殃賊手而毫無所覺。他需要經曆一番這樣的生活，為未知的長安之行多做一點準備。
    聽到布簾後有細微的動靜，玉翎趕緊吞下嘴裏的糕點，側頭看向簾子後麵。
    上官止挑起簾子，看到的就是玉翎烏溜溜望著他的大眼睛，以及臉上沾著的糕餅屑，上官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阿止哥哥，你休息好了？這裏有蒸糕呢。”玉翎招呼上官止過來一起吃。
    “多謝，請稍後。”上官止朝玉翎點點頭，走到角落的水盆邊，舀了水，淨麵洗手後才在玉翎對麵落座。
    從頭至尾，玉翎都盯著上官止的一舉一動，手無意識的模仿著他的動作。她從來都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人舉止矜貴，行為優雅，可書上看得再多，也沒有親眼目睹來得震撼和賞心悅目。但是她不敢再貿貿然問出什麼敏感的話題了，所以哪怕她有再多問題也得忍著。
    上官止注意到了玉翎的動作，低下頭，嘴角翹了翹。幾天的接觸，讓他知道玉翎那天脫口道出上官婉兒的名諱，的確是有口無心，隻是小女孩聽多了上官婉兒的故事，心生崇拜的緣故，也因此讓原本打算與他撇清關係的楊夫人不得不留下他。
    “阿止，剛剛翎兒說，一個月後我家有去往長安，你可願意同行？”楊樹笑嗬嗬的看著上官止，在他看來，上官止孤身一人，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玉翎也期待地看著上官止，她希望上官止能答應下來，早點去長安找到他的親人，別那麼傲嬌固執了。
    上官止抿著唇尋思了一會兒，終於點頭道：“多謝阿爺和翎兒妹妹，與貴府的船隻一起前往長安對阿止來說最合適不過。”
    聞言，玉翎輕輕籲了口氣，上官止總算是識時務，不那麼固執了。
    上官止看向喜笑顏開的玉翎，分外柔和的說：“這一個月，翎兒妹妹有空可以隨時來找我玩耍。”對於沒有兄弟姐妹的他來說，這個小女孩讓他產生了好感，他也知道這個小女孩對他有莫名的崇拜，在不多的時間裏，他不介意多與她親近親近。
    上官止的邀請，讓玉翎有點受寵若驚，也有些無法想象上官止如楊旭那般帶著她到處瘋跑的情景。雖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任性恣意的享受自己的童年，可上官止明顯是個沒有童年的，玉翎瞬間又有些同情他了。
    “好，阿止哥哥說話要算話哦。”玉翎伸出手指頭要與上官止拉鉤，“哥哥現在總是沒空，以後就阿止哥哥陪我。”哪怕曾經是世家子，遭逢變故後上官止也不得不小小年紀一個人去長安尋親，前路未知，能讓上官止體會體會尋常孩童應有的生活也是不錯的。
    麵前那白嫩的小手指，在午後的陽光下如同一棵嫩芽兒，上官止猶豫著，又像受了誘惑一般，緩緩伸出自己的手指。
    玉翎把手稍稍往前，一下就勾住了上官止的手指，仰著頭，笑容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