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高夫人聞訊身亡 鄂豫皖血雨腥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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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敬齋祖籍徽州,原姓張。他家先人曾是清室要員,在南京做官,於乾隆年間受江南一起文字獄牽連,橫遭滅門之災,被滿門抄斬。他家這一支祖上,因得一姓高的家奴替死,而幸免於難。後來他先人就逃到這人煙稀少,交通不便的大別山來了。
從此,他家就改姓了高。
大別山是個窮地方,茶埠鎮一帶更窮得出奇。當初他祖上相中這個地方落腳,是很有心計的——官府和土匪對這一帶都不感興趣。隻有逃荒、落難、走投無路的人才在這兒生根。
他家自然是有錢的,破船還有兩擔釘,這話一點不假。高家家底厚實,家裏祖上識文斷字,又有大起大落的經曆,見多識廣。經幾代人苦心經營,他家不僅在茶埠鎮堪推首富,到高敬齋這一代時,在麻埠、金家寨、六安、漢口等地都開有商號,已經是這一帶可數的大戶。
高敬齋早年中過舉人,一度和革命黨人過從甚密,也投身過國民革命。後來自量不是政治風雲中人物,便激流勇退,自得其樂地過起他的鄉紳生活。遺憾的是,他家人丁不旺,幾代都是單傳,高敬齋算是有福,生了兩個兒子,還抱了個大難不死的女兒。中年以後,他把全部精力用在為地方辦學上。他辦了四所小學,又在筆架山辦了個“農業蠶桑技術學校”,誌在家鄉推廣農業科學。
說是退隱山林,但他終究去不掉自己骨子裏的書卷氣與事業心。
高敬齋特地把從武漢中山大學畢業的大兒子高自清,放到筆架山農業蠶桑技術學校去當校長,而讓他的二兒子高自雲到軍隊去供職。他深信,打虎還要親兄弟,上陣還得父子兵。一家人文武兼備,這家業還能守不住?
但他大錯特錯了。
高敬齋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大兒子高自清和兒媳施春蘭,大學畢業後回鄉幫他辦學是假,秘密開展革命活動,組織武裝起義是真。
高敬齋平時長期住在茶埠鎮裏,隔年也到麻埠、商城或六安、漢口等地走走,但他很少下鄉。隻在立夏立秋前,要到鄉下老家高家灣看一看。
他要估一估莊稼的產量,最後確定一下收租的比例。雖然地租是地主和佃戶事先定好的,但按慣例,因旱澇天災的影響,每年收成不同,所以年年在小範圍內,東家和雇農之間也可以酌情商討,地租有時有一些伸縮。
今年當然也不例外,高敬齋還是要在夏收前回一次鄉下老家。
一位算命先生曾說高敬齋“吉人自有天相,遇事能逢凶化吉”,他一直認為這是江湖術士之妄語,但現在他不免有點將信將疑了。
那天他是中午離開高家灣的,當天夜裏紅軍就打進他的家!如若遲走一步,性命休矣!他不禁暗自心驚肉跳。
祖傳的房屋被燒了,不足惜;家中的浮財和田地被分了,不足痛;甚至為之操勞二十多年的農校被毀了,亦不足恨。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他看得開。何況外麵還有大量的產業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
但這個打擊高敬齋受不了:這夥造反起義,反對政府舉旗革命的首領中,就有自己那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寶貝兒子和兒媳!
這真是前世的冤孽!
高敬齋曾經未雨綢繆,在孩子們外出求學前,再三交代他們不要參與政治,目的就是要防患於未然。可自己的親生孩子並不聽自己的話,看似孝順謹慎的兒子和兒媳,竟然背著自己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高敬齋覺得受了愚弄和侮辱。
這天夜晚,管家老陳打著燈籠,帶著在筆架山農校燒飯敲鍾的李老頭,來到高公館二進客廳。
筆架山農校是高敬齋早年創辦的一所以推廣科學養蠶植桑的技術學校,由於該校地址偏遠,交通不便,高敬齋一直委托別人代管,自己隻掛個名譽校長的虛名,並不問事。
一不問事,就出了大問題。
學校的教師詹穀堂,受“五四”新思想的影響,私自秘密成立了“讀書會”,研究和傳播馬克思主義。後來他又參加了共產黨,還在農校偷偷創建了一個黨組織。高自清和施春蘭畢業回鄉後,主動要求上筆架山農校辦學,高敬齋當時還非常讚賞,說他兩人有誌向,讓高自清當了校長。孰料高自清、施春蘭兩人與詹穀堂不謀而合,一接上頭,即同周維炯、周濤在一起,作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們竟在學校裏秘密組織武裝暴動,要推翻政府!
一九二九年,五月六日是立夏節(陰曆三月二十七日),周維炯、高自清在丁家埠成功舉行了暴動。七月中旬,詹穀堂被人告密,被捕犧牲。
隨後,南溪、白沙河、斑竹園、李家集、吳家店、南流河、湯家彙等地民團和農民暴動也獲得成功。他們把事情越鬧越大,不但在各地成功地舉行了暴動,打垮了地方民團,還成立了蘇維埃政府,組建了一個紅軍第三十二師和紅軍獨立師!
天高皇帝遠,國民政府竟然對他們束手無策!
高敬齋猛然間覺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驟然間,他虛弱了許多。
高敬齋渾身無力地坐在客廳的太師椅上,病懨懨的高夫人坐在他一旁。
李老頭見到高敬齋,一下就跪在他麵前放聲大哭:“老東家,我對不住你啊!你辦的學堂全毀啦,那是你的心血,我沒看好學校啊!唉,那些念書的娃娃們全部都造反打仗去啦!”
李老頭是高家的老傭人,為人忠厚,對高敬齋忠心不二。高家的大少爺高自清,從小一直到上中學,都是李老頭服侍長大的,因此,李老頭對高自清格外有感情。
高敬齋慢慢睜開眼,努力直起身,說:“老李頭,你起來。這事不怪你,怪隻怪我那逆子,怪我自己瞎了眼!你起來,慢慢說。我問你,這些天你見到過你們校長了嗎?”
李老頭淚流滿麵跪在地下,磕頭不止:“老東家,大少爺他遭難啦!一槍打在他後心上,當時就死了啊!嗚嗚,那些人叫我把他給埋了。我也沒好棺材,隻好用我自己的棺材把他草草埋葬啦。天哪!這是咋回事啊?”
從李老頭一進來,身染重病的高夫人就急切注意地聽著李老頭的說話,聽到這裏,她驚叫一聲,當即昏倒。
高敬齋緊張得也沒注意到夫人的情況,他自己也驚得身子一晃,幾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