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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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一,靳思危去哪都馳騁著他那輛大奔,就差在學校食堂門口專門給他劃塊停車位。當然,副駕上少不了康樂。
起初康樂極其不願意跟靳思危在一塊兒混,他要求不高,隻盼著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拿到經管學士學位,也算了了他爸的一樁心願。做了十七年混球兒子,在這人生關鍵路口處,他似乎覺悟了,打算浪子回頭做個孝子賢孫。
他知道靳思危不是什麼好鳥,從一開始就知道。不用看別的,就看他那副大款少爺樣,走路鼻孔朝天呼出的氣都是一串大大的人民幣符號。在靳思危眼裏,沒有是非黑白,所有標準全憑他自個兒願意還是不願意。要是想了,喜歡了,打架鬥毆那是活動筋骨響應中央全民運動的號召。要是不想,煩了,賭博磕粉那是小屁孩幹的事,他一良民不屑參與。
總之,橫豎正反,靳思危都有他的理由。
而造成這禍害十八年來如此囂張且一度有上升趨勢的原因,是他爸這座大山手握本市經濟層麵大權,有權自然有錢,有錢勢必更有權。
但凡有權有錢的官家子弟,自然早早養成了一副驕奢淫逸的臭德行。靳思危他爸不是沒想把這顆歪苗扶正過,可小子遺傳了自己威武不能屈的本性,跟彈簧似的,越壓他反彈得越厲害。
從幼兒園開始,什麼扯女生辮子,往人座位上塗膠水,倒墨汁,拔人氣門芯,鉛筆盒裏放半死不活的小強那是小意思。到後來坐自家車故意讓司機開路邊專往人身上濺一身髒水,還打開車窗回頭對著幾個苦瓜臉吹聲口哨,把同學堵廁所裏愣是讓人脫了褲子套在頭上擺出不同POSE讓他拍寫真,據說後來那孩子被他摧殘得落下病根,被害妄想症。
那時候的靳思危才念初中。
靳思危他爸眼見唯一的獨苗苗修煉得比紅孩兒還紅孩兒,偏偏罵不出口,打不下手,隻能一遍遍歎氣。從一開始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到後來眼一閉,撒手不管隨他折騰。靳爸爸已經徹底絕望了。隻能從自己身上抓,權越抓越大,錢越抓越多,也隻有這樣,才能罩住那小號牛魔王。
直到高中的靳思危在三番五次把人打成兔唇,腦震蕩,骨裂等一係列驚悚事跡後,偷偷開著他老爸的車在市中心連撞兩人,其中一人住了半年院僅靠呼吸機維持生命時,靳爸爸怒極生悲,生平頭一次打了那個小王八蛋一巴掌,並伴有九級台風般的咆哮,
“你知道你媽怎麼死的嗎?!就是被你活活氣死的!!!”
從那以後,小霸王的火“呲”的一聲,滅了。
高中最後一年,靳思危頭懸梁錐刺骨,不理會周圍跌碎一地的眼鏡渣,讓他爸請了一幫特級教師成天給他輸送真氣,兩耳不聞窗外事閉關修煉,最終以與一本線擦著邊邊過的成績進了本市一所中等規模的重點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靳爸爸老淚縱橫,在市區最大的海鮮樓大宴一百桌,席間見人就笑,樂得跟花姑子似的,捧著他那通知書,就差請個師傅把那張紙用金子做的相框裱起來了。
靳思危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在老爸臉上看到那樣神采飛揚,滿是驕傲的神色,而且是因為他這個兒子。
至於康樂,自從知道靳思危那些軍功章閃閃發亮的過去時,就覺得自己和他相比根本是一小潑猴,還是獼猴那種,連狒狒都算不上。
他頂多和同學小打小鬧,動用他那顆鋥亮的腦袋耍點小手段小計謀,臨了還能自個兒把一屁股灰拍幹淨,基本不用他爸出手。
不過鑒於康爸爸是高級知識分子出身,又身處還算比較上流的社會階層,素質自然不用說,於是康樂那個段數的鬧騰,在他爸眼裏已經算是“孺子不可教”了。
所以就在康樂遇到靳思危這座活火山時,第一反應就是回避,回避,再回避。
最後的結果卻是,他這孝子在當了還不到一個月時,徹底被靳思危扒拉了偽裝的皮。
連康樂自己都記不大清楚,當時是怎麼上的那廝賊車。好像靳思危坐車裏對著他一勾手指,他兩腿就不再屬於自己了,顛顛的跟了上去,坐正,係好安全帶,接著就是一路狂飆,引起不大的校園裏發出陣陣驚呼。
開始他也沒想那麼多,對於靳思危,頂多是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大概兩人天生氣場一致,雖然一個豪放點兒,一個含蓄點兒,可從本質上說,都屬同類。
可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康樂越來越後悔,靳思危要麼時不時把他那休眠的火藥燃出點兒火星,惹得他一改平日乖巧學院係風格,當著大夥就爆粗口。要麼在他周圍招來數不盡的狂蜂浪蝶,撲棱撲棱圍著腦袋飛。那些蜂啊蝶啊在靳思危那撲火不成就衝著還算溫和的自己開足馬力成天放電。
書聲琅琅,清風明月,鳥語花香的平靜生活,就在遇到靳思危那刻徹底收拾好行李坐上飛往外太空的火箭咻的一聲竄得無影無蹤。連拜拜都沒說,消失在康樂可視範圍內。
坐在那張回頭率直逼100%的大奔裏,康樂歪著腦袋呼呼的吹冷風,一臉深沉的在思考什麼。
靳思危斜著眼睛瞟了瞟,他不怕康樂說話,就怕康樂不說話,什麼都行,就是受不了一大活人特安靜的在那擺羅丹著名雕塑造型。
“把窗關上行麼?我開空調讓你吹,”
“人工的能和天然的比麼?”康樂揉了揉已經風中淩亂的劉海,半閉著眼睛繼續享受愜意的微風拂麵,
“怎麼能是人工?!好歹也是電動,”靳思危白他一眼,不禁打了個寒顫,有人大冬天的開著窗吹風麼?這純粹是抽風。
康樂不置可否的撇撇嘴,繼續深沉狀。
“我說你隨便跟我說點兒什麼行不?帶你去看我爸又不是去看老丈人,耷拉個臉幹嘛?!”
靳思危有點火大,這體現在行動上就是立馬踩下油門,一下超了兩輛車。
“讓我靜一靜,”康樂特瓊瑤的開口了,接著又說,“我得醞釀下情緒,怎麼說才不會讓你爸一腳踹出來,”
“行,你靜吧,隻要能拿下他老人家的心,哥謝你一輩子,”
事情是這樣的,在康樂與靳思危認識了一年零四個月的那個冬天,那火球突發奇想要在二環買套房,動機是消停了一年的賭癮最近有日漸冒頭的趨勢,而火球天生是一貴氣少爺脾氣,受不了去茶室地下賭場之類蛇龍混雜環境低劣的地方,照他的話說,賭也要賭出氣質,軟件硬件一樣都不能次。於是就籌劃怎麼跟老爸開口,弄些經費以達成他見不得人的目的。
其實大可以租,康樂曾這麼說過。可靳思危不幹,他字典裏就沒租這詞,要麼買,要麼扔,要麼是自己的,要麼不是自己的,那也是因為自己看不上才不是。
總之,康樂繞不過他,倒把自個兒繞進去了,迷迷糊糊就上了賊車,直奔賊窩,受命跟賊老大套近乎拉交情,歸根到底就是替靳思危那王八蛋做擔保。
我不能把我老爸的心再給毀了。
這是靳思危的原話,大意就是他爸自從之前那巴掌過後以為徹底打醒這小王八蛋了,結果隻是滅了他的火,汽油還剩半桶呢,這易燃易爆品隨時可能爆炸。好在那巴掌雖然滅得不徹底,好歹是把他尚未泯滅的良知拍醒了,撒謊也沒以前利索了,非得拉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康樂去充場麵,最大程度打消他爸疑神疑鬼的心。其實這小王八蛋也是怕再傷著老爸,盡管控製不了血液裏的破壞因素,還是想方設法不讓他爸再為自己提心吊膽。
這也算孝順的一種吧,康樂想,對靳思危這種沒心沒肝的人來說,做到這步確實算孝順了。
“靳思危,先說好,我不會撒謊,”康樂猛然想起這件最重要的事,要他說句違心話就像往他嘴裏撒把沙子,要多難受有多難受,一想到騙了誰,這心就成天懸著不上不下,活生生的自殘,
“知道,”
靳思危又超了輛車,才漸漸放慢速度,
“具體內容我來說,你隻管嗯嗯哈哈點點頭就成,重要的是你這張老實人臉,我爸絕對不會起疑心,”
“你誇我呢還是罵我呢?”康樂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自己,真有那麼老實?!
靳思危瞅了他一眼,嘿嘿的笑著,也不回答。
冷風擦著臉呼嘯而過,康樂突然有種自由了的感覺,大概是靳思危開的太快,窗外的燈嗖嗖飛過,來不及看清就被甩在身後。
看著那些漸漸消失的物體,身體裏升起另一種微妙的感覺,帶點兒雀躍,又有點兒緊張,就像背著別人偷偷幹了什麼事,是種刺激和快樂交織的複雜感情。
“其實也不是因為你老實,”
靳思危忽地就開了口,在這安靜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有些突兀,後半句更像是自言自語,
“我從小到大狐朋狗友交了不少,可在我爸眼裏,我其實一個朋友也沒有,雖然當他麵我不承認,心裏卻是認同的,你算是第一個,這點騙不了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