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銅鏡梳理一頭如水青絲，銅鏡中的女子，柳眉細長，蜿蜒如遠山；眼波流動，璀璨似星辰；紅唇水潤，嬌豔勝牡丹。我忘記了，曾有多少人稱讚我的美貌，隻記得及笄後的我與子夕第一次並肩站在一起，為皇上壽筵祝酒的時候，薄有醉意的皇上，跌落了手中酒杯，對身側的洛賢妃說道：“愛妃，你看，天上的仙童仙女給朕賀壽來了！”
    洛賢妃——美麗如畫、人淡如菊、溫柔如水，淡雅得好像一副水墨畫。一生與世無爭，嘴角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
    我不明白，這樣一個女子，為什麼還有人忍心傷害她？
    我曾問姑姑為何不肯放過洛賢妃？
    “因為，隻有死人才不會阻擋本宮入主中宮！”我記憶中一向溫婉的姑姑眼中竟然閃耀著嗜血的光芒，口氣更冷得宛如天外紙鳶，不帶一絲感情。
    我不知道，表麵與洛賢妃情同姐妹的姑姑竟懷了如此心思；我亦不明白，洛賢妃從來沒有想過皇後之位，子夕也放棄了太子之位，為什麼姑姑還不肯放過他們，就連娘親和我的哥哥也成了幫凶。
    三日來，我將自己關於房中，不吃不喝，終於明白了，生於帝王家，又豈是不想爭就不爭的，你肯放過別人，別人又豈能放過你？一旦沒有了權勢，便會成為別人的踏腳石，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我犯的錯，是今生今世都無法彌補的。子夕，縱然你我可以看透世事，又豈會料到，最親密的人竟是傷害我們最深的人。
    我永遠記得那一日，天是那樣的亮，空中飄著薄薄的雪花，含章殿裏笑語軒朗。我從雪地中走進殿來，掀開風帽，聽見娘親笑語問道：“洛賢妃，清揚可有資格成為太子妃？”
    洛賢妃嘴角噙著一貫的微笑，耳語道：“她——絕對沒有資格成為太子妃！”
    “你……洛賢妃，不要自視太高！”娘親憤憤轉頭，拉著我就往殿外走去，即使再好的涵養，也掩飾不住她的憤恨。是嗬！北齊大長公主，何時受過這等輕視。
    “娘……你抓痛我了。”我吃痛的搖了搖娘親的衣擺，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出所料的看見了腕上的一抹紅痕。
    “清兒，終有一天，娘會讓你成為北齊最尊貴的女人。”娘滿臉堅毅。
    “尊貴？娘，這些東西，終有一天會消逝的，小傅皇後便是前車之鑒。”我輕歎一聲，“娘，現在您是皇帝舅舅的姐姐，你可以送無數美麗的女子到他的身邊，輕車駕熟，博得他的歡喜。可是，若你成了皇後的娘親，您能保障截斷所有女子到達皇帝身邊的道路，讓他停留在女兒一人身邊？不可能，是不是？所以，我不要成為太子妃，我隻希望成為子夕的妻，他唯一的妻。”我盈盈一笑，看到了娘親震驚的眼神，她定是不相信我存了這樣的心思。
    “剛剛洛賢妃的意思是，她不願意你成為太子妃，但是她沒有不願意你成為夕兒的妻？”娘半晌問道：“難道你和夕兒達成了共識？他竟願意為你放棄太子之位，甚至是未來的皇位？”
    “是，所以，女兒希望娘親能成全我們。”是的，我會是那個陪伴子夕一生的女子，成為他唯一的妻，而不是那個冷冷深宮中眾多妃嬪中的一個。
    那時的我，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
    我一直都知道，上蒼是公平，所以，我願意用我的美貌，我顯赫的家世去換取一世的平靜，一個真正愛著我的男子。當子夕離開的時候，我便知道，世間之事，堅如磐石，又豈是我一個小小的女子可以改變的？
    北齊第一美女，那又怎樣？顯赫的家世，又有什麼用？我知道，我是美麗的，我亦知道，我是尊貴的，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換不回子夕。沒有了子夕的陪伴，每天對我來說，剩下的隻有無盡的黑暗，沒有溫暖的陽光，沒有柔和的月光，沒有璀璨的星光，隻有黑暗，將我包圍，將我吞沒。
    既然，你們都如此希望我成為北齊最最尊貴的女子，那麼，如你們所願吧，成為北齊最最尊貴的女子，隻是，當我權傾朝野之日，便是血流成河之時。
    我的嘴角微微彎起，眼底卻是冷冷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