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睜著眼睛到天亮，強撐著困意給冷子晟燒了熱水，又做了一鍋瘦肉粥，瘦肉剁地細碎的，一小粒一小粒，融在白花花的米粥裏，撒上一把蔥花，看起來十分有食欲。
    自己呼嚕呼嚕喝了幾碗，又練套拳清醒清醒，洗個澡後，冷子晟起床了。
    浴室裏擺放著程錦買的牙膏牙刷，冷子晟昨晚洗澡的時候看見了，把白色一套自己用了，紅色留給程錦，冷子晟走到浴室裏，往牙刷上擠上一坨，拿著杯子往水缸裏麵捥一杯水，蹲角落裏洗刷。
    動作自然神態自若，好像昨晚自薦枕席，赤裸裸的不是他，隻是渾身漠然薄情的氣質更甚，自成一片小氣場把他人隔絕在外。
    程錦默不作聲，手上動作卻沒停，拿盆兌一盆溫水和毛巾放到他身邊，又用開水衝泡一杯牛奶，連著把灶台裏溫的瘦肉粥一起拿出來擺在桌上，勺子擺好，一係列動作做的流暢，好像習慣伺候冷子晟一樣。
    冷子晟刷完牙，低頭就看見裝著溫水和毛巾的盆，握牙刷柄的手指突然用力，又很快鬆開他，默默擰幹毛巾洗個臉，然後又默默去廚房小飯桌上吃飯，麵無表情，平靜得不像個真人。
    這個時候程錦已經走了，一是為了照顧冷子晟的心情，二也是他不想看到那個蠱惑人心，誘使他不自覺靠近的清冷人兒，拿起掃雷耙就往山上走。
    昨天王富說的山上的養豬場，程錦是很心動的，在黑市裏買的肉就夠吃幾天，如果他能把養豬場占下來，接下來幾個月的肉都不用愁了，隻是有一點不好辦的是，他現在估計被黑市的人盯得很死，特別是在他知道養豬場的事後，如果他不買肉卻天天吃肉，黑市的人肯定會懷疑的，得想個辦法打消這個懷疑。
    程錦其實趨向於和那個設計養豬場的人合作，但是昨天不好向王富問太多，免得引起他懷疑，不過之後可以旁敲側擊一下，養豬場的豬他一個人也吃不完，可以分一點出去給那個人，幫自己打個掩護。
    除了想這件事，程錦還思考了一下捉特務的這個任務，畢竟快點搞完恢複身份快點給冷子晟平反，鄧英傑給的資料並沒有說的很詳細，隻簡單介紹了一下特務的身材，以及有嫌疑的人，這個特務因為盜取核/彈信息暴露的，目前還沒有把信息傳遞出去，逃到這片地區，不見蹤影，程錦隻能一個個去找那些嫌疑人求證。
    程錦腦子裏過一遍嫌疑人的身份，這幾個人都是最近遷到明濤縣和明濤縣下麵的大隊的，一個是革/委會小頭目的母親的小弟弟，從小被送到山裏，最近聽到外甥有出息，過來投奔他，身材壯實，嫌疑最大，一個是入贅了福民大隊大隊長小女兒的男人，不過這個男人文弱，說話細聲細氣的，身材對不上，但是也說不定是暴瘦了，還有幾個不是親戚投奔就是下放，隻能年齡不太對。
    從上麵給的消息看，他第一個還是要驗證小頭目的舅舅，程錦舌尖掃了掃牙齦，看來黑市關係不能斷，這個省消費收入水平不高，那特務山珍海味吃慣了，苞米粥，粗麵饅頭是難以下咽的，黑市就是他打牙祭的地方，而且黑市也是最好傳遞信息的地方，接應的人估計也會選在黑市好特務碰頭。
    嗯，最好還是打入他們內部，接觸到的人能更多點。
    程錦合計著那個設計養豬場的人不久之後就會找他，到時候如果能合作最好，不能就隻得暫時和那群人渣同流合汙了。
    想著想著，程錦眼睛來到布雷區域的最邊緣，這裏接近樹林了，一眼望過去可以看見大大小小的參天大樹，地勢比較陡，是個打埋伏的好地方，怪不得有那麼多地雷呢。
    程錦抓著掃雷耙從外圍一點點挖過去，泥土經過個來月的雨水擊打浸泡，鬆軟濕滑，很好挖，程錦慢悠悠地在一個小角落翻找，翻出來的舊子彈殼等都放旁邊，準備拿回去證明自己幹活了。
    在那個養豬男人沒來前，程錦可不會開辟一條去山上的道路，免得被那個男人發現了，雞飛蛋打。
    昨晚沒睡著，程錦幹了一個小時，就溜溜噠跑回牛棚洗個澡補了個覺，然後又小媳婦樣做好飯菜，眼巴巴等冷子晟做完工回家。
    不過今天冷子晟回來的格外早，除了飽滿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俊俏的臉蛋上布滿紅暈，身上幹幹淨淨的，像是沒幹活隻在太陽底下曬了一會兒。
    冷子晟確實沒上工，不是他不想上，而是王富強硬地要求他去幫程錦的忙，公分照常給他，冷子晟正因為自己昨晚赤裸相對，今早程錦又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而心裏不得勁，他堅持兩個人是包養關係，但是看到程錦關心他時心情難以言喻，又矛盾又複雜，而且處在一起要拚命掩飾自己動容的是自己，所以冷子晟一點也不想去跟程錦工作，寧願在暴烈的太陽底下插秧。
    田地裏不留人，冷子晟一個人慢吞吞沿著邊緣往回走，精致冷淡的臉上浮現一抹糾結和膽怯，跟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害怕回家，也隻有在這種無人的時候，冷子晟才會釋放一些自己的情緒。
    再怎麼慢，冷子晟還是在大家沒散時回來了，看到門口小木板上隨意坐著的男人，愣了一秒鍾，眼神有些恍惚。
    這個場景好像在哪裏遇見過，哦，一家人還沒被陷害的時候，自己每次回家爺爺奶奶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邊聊天一邊等著自己回來，隻要自己一出現在他們視線裏，爺爺奶奶就會高興地跑過來，拉著自己說說笑笑走回家。
    冷子晟怔怔地看著程錦高興跑過來，想拉自己的手卻猶豫一下，還是放棄了，維持在一步距離緊張地問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那麼快回來了。
    也許是這個場麵觸摸到冷子晟緊閉的心房，冷子晟收起渾身的尖刺，抬頭語氣平和地說道，“托你的福，我不用上工了，以後跟著你就行了。”
    雖然話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但是程錦雙商在線，還是從中察覺到冷子晟的寬和和平靜，好像在跟一個親近的朋友說話。
    程錦傻乎乎咧嘴一笑，“太好了，子晟你以後就不用那麼累了，放心，我不用你跟我去山上，你可以自由行動，想幹什麼都可以。”
    自由行動嗎，冷子晟默不作聲地打量一下眼前憨笑的臉龐，輕輕嗯了一聲，突然覺得兩人之間的相處也沒有那麼難捱逼厭。
    程錦殷勤地給冷子晟打了盆冷水洗洗臉，降降溫，然後樂癲樂癲把浴桶裝滿熱水，殷勤伺候冷子晟洗浴。
    當然不是在裏麵伺候，程錦也隻是把洗澡用品和換洗衣物放裏麵，就被冷子晟一個輕飄飄的眼神趕出來了，什麼都沒看見。
    程錦對上緊閉的房門，歎了口氣，也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腳步重重離開了，向冷子晟表明自己沒有偷看。
    頗有些失魂落魄地衝泡牛奶，程錦手上動作有條不紊，心情卻沒有這麼冷靜，他搞不懂冷子晟到底是個什麼態度，時好時壞，太令人揪心了，而且，今天子晟是不是動容了，是不是隻要他這麼對他好下去，子晟就不會再隱忍，逞強，也會向他撒嬌求助，把自己當作親人。
    可他真的隻想做子晟的親人嗎？
    扣心自問，程錦回答不了一句肯定的是，盡管現在連朋友都不是，但是程錦就是不想他們僅僅是親人，他想幫子晟從撕心之痛切骨之恨中走出來，想成為冷子晟心中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人，他對冷子晟有了強烈的獨占欲，這種獨占欲來的猝不及防且毫無緣由，令程錦手足無措卻又勢在必得。
    滾燙的杯壁喚回程錦的神智，程錦幽邃的眼眸醞釀一抹複雜的情緒，人是放不開了，俗話說得好，烈女怕郎纏，隻要他盡心竭力，無孔不入地對子晟好，再加上一些小手段，不信子晟不會愛上自己，而且，子晟剛剛對自己態度好了一點不是嗎。
    這麼一想，程錦憨厚的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蜜色的手指端著牛奶大步走向臥室，迫不及待想要去獻殷勤了。
    門吱呀一聲響，程錦臉上換了個溫和的笑容，小心翼翼捧著杯子走進來，隻是抬頭看到擦拭頭發的冷子晟時，眼裏的驚豔掩都掩蓋不住。
    蒸騰的水汽讓冷子晟的肌膚布滿氤氳的紅潤光澤，眼尾泛起惹人憐愛的潮紅，清淩淩看過來，好像一朵純白素雅的水仙花在輕輕搖擺，純淨高潔，讓人忍不住呼吸一窒，勾起心中對美好的向往和憧憬。
    身上穿著程錦特意挑選的衣服，潔白淡雅的襯衣，修身齊整的牛仔褲，貴而不驕，高雅清俊，不像是在牛棚住了多年的少年，而像一個誤落簡陋之地的貴公子，處處與這裏不搭。
    程錦無聲地咽了下口水，心中賺錢的念頭越發旺盛，他的子晟就該好好用錦衣玉食養著，金銀珠寶裝飾著，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而不是被農活磨出了老繭，被烈日灼傷了肌膚，流幹了汗與淚，卻得不到一絲善待。
    “喝了牛奶，等下大爺叔他們也要回來了，我們一起去吃飯。”
    程錦把杯子塞冷子晟手裏，順便搶過毛巾，自顧自幫冷子晟擦起頭發。
    手上的頭發細密柔軟，摸起來手感極好，不過因為常年營養不良，頭發泛黃，發尾有些分叉，看得程錦越發心疼冷子晟了。
    冷子晟沒有抗拒程錦溫柔的動作，他仰頭一咕嚕把牛奶喝光，舌尖不自覺地舔了一口紅豔豔的嘴唇，像是在回味剛剛的味道。
    其實冷子晟並不是不喜歡牛奶，隻是那天天熱，加上對自己被包養的自暴自棄與厭倦，所以心情格外惡劣，連這種美味的食物也引不起冷子晟的興趣，但是知道程錦暫時不會碰自己，甚至還在討好自己時，冷子晟緊繃的心情放鬆一些，也能默默品嚐一下多年沒再喝過的牛奶味道。
    看到冷子晟那個意猶未盡的小動作，程錦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見，放下手中幹的差不多的頭發，程錦伸出寬厚的大手，柔聲道，“一起去廚房等他們回來吧！”
    冷子晟默默注視了一會兒眼前的大手，看到緊繃的皮膚，嘴角彎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沉默了片刻，最終把纖細修長的手放在溫熱的手心。
    “走吧。”
    程錦握著微涼細膩的手掌，露出一個大大的傻笑，心情很好地拉著冷子晟，要不是怕嚇到冷子晟，他簡直想叉腰對天大吼三聲。
    老天爺啊，子晟終於肯對我倘開心扉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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