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君山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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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先和蓮心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客棧,李芾突然進來,欲言又止。繼先問道:“李芾兄弟有事?”
李芾吞吞吐吐道:“繼先大哥,去重慶也不差這幾日,你好不容易到潭州一趟,上次和淩大俠他們匆匆一別,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何不趁此機會拜訪一下他們再走?”繼先有些猶豫,想了下然後道:“也好,隻是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李芾見繼先答應,興奮道:“你忘了,他們說去君山島找南仙子品茶,咱們就去君山島找他們,順便會會鶴翁和南仙子。”
繼先道:“對,我想起來了,南宮大俠還說在島上給你留著茶呢,哈哈哈哈!”
蓮心也高興道:“這樣太好了!咱們路上作伴,也就不無聊了。”
繼先對蓮心調侃道:“跟我一起很無聊嗎?”又向李芾使了個眼色,“看來跟李芾兄弟一起是跟對了!”
蓮心假裝生氣把包袱扔到床上,“公子說什麼呢?誰說跟你一起無聊了?”
三人一起騎馬出了城,向嶽州而去。
話提前事,且說慧明回九華山後,正德在碼頭等了一日,不見正心。次日又來到棲霞寺,恰好碰到正心在寺中養傷,便留下來照顧正心。正心原本隻是外傷,得到辨惠和正德的悉心照料後,幾日就痊愈了。
這日,正心讓正德收拾東西,他到禪房給辨惠道謝並辭別,恰好辨惠正在房中練功。正心走到門外,聽到房中唰唰作響,便從門縫中偷窺,隻見辨惠端坐蓮台,合掌逼力,袈裟旋如鐵刃。正心見袈裟功果然非同一般,不住讚歎。
忽然,屋中頓寂,房門嘩啦一聲洞開,裏麵傳出低沉的聲音,“誰?進來!”
正心嚇了一頭冷汗,顫步走進屋內,作禮道:“打擾大師練功了。”
辨惠微微睜開眼,默默一笑,“是正心啊!你有何事?”
正心道:“來向大師辭別,打擾貴寺多日,我的傷已經痊愈了,想早日回山,以免師父和師叔擔心。”
辨惠合上座旁的書,從蓮台上起來,“也好,東西都收拾好了?”
正心見辨惠走過來,向後退了兩步,給他讓路,“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就啟程,多謝大師這幾日的照料!”
辨惠轉著念珠,坐到椅子上,“不必客氣!我還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正心道:“大師請講,定盡力而為!”
辨惠道:“去年經論會上我與你師父慧通大師曾有一約,他托我尋找智儼親注的《華嚴經》,研討十玄門,說是有一種武功跟它相關。”
正心驚詫道:“那不是華嚴宗的經典嗎?會昌佛難時華嚴宗遭到滅頂之災,隻怕此經早就不在了,哪裏去找呢?”
辨惠道:“是啊!尋找起來確實不易。不過後來老衲打聽到那次佛難中,一位名叫緣了的大師曾逃出華嚴寺,躲到貴溪深山傳經,我想貴溪應該能找到此經。隻是老衲進來事多,不曾得空到貴溪一趟,特煩你將此事轉告慧通大師,讓他派人到貴溪尋找。”
正心道:“是!”
辨惠又道:“我這裏剛將《金光明經》注完,請你帶回山交給慧通大師,就說今年的經論會我和他就論此經。”然後向門外喊了聲:“來人!”
外麵走進來一個小沙彌,“住持有什麼事吩咐?”
辨惠向小沙彌道:“你領這位客人去藏經閣取我注的那本《金光明經》。”
小沙彌道:“是!”
於是正心辭別辨惠,同小沙彌一起出去了。
正心走後不多時,辨惠便出了禪房,不知何處而去。約莫一刻鍾,正心拿著經書從藏經閣出來,想再去辨惠禪房拜謝。進屋後卻不見辨惠,正欲出門,忽見蓮台旁放著一本金字舊書,上前一看,竟是《袈裟功》;正心怦然心動,伸手去摸,然而手伸了一半,心裏恐懼不安,又收了回來,忐忑地走了出去。走到門外,見外麵無人,又向屋內看了看,心中再次閃出某個念頭,心跳如亂鼓;忽又退回房中,一把拿起《袈裟功》往懷裏塞。這時,門外傳來幾聲腳步,正心愕然不知所措,額頭汗珠滾落,慌忙將書又丟到蓮台旁。恰此時,辨惠走了進來,見正心在屋中,先是一驚,而後便走到裏麵坐下。
正心連忙道:“大師,我已拿到經書了,特來向大師再次道謝。”
辨惠點點頭,眼中的餘光看到了蓮台旁被揉皺書皮的《袈裟功》。正心嚇得不敢呼吸。
辨惠不動聲色,“知道了!就請早點上路,貧僧就不送了。”
“是,那我就不打擾大師了!”正心幾乎心都跳到嗓子眼,快步退出離了去。
正心走後,辨惠起身撿起書,慢慢撫平,歎息一聲。
話說自巫山二聖追討陳九鼎後,莫問津和吳處邊就不太放心,畢竟陳九鼎武功高強,何況也不確定高長達和楊辯才能不能請到九華派的人,思來想去,就派徒兒奚清源和何開顏二人前去打探,二人一路打聽來到了建康。
前番,飛山沙狐曹翼向兀良和台報信,說南會已經插手宋蒙戰事,而且楊天問可能已經懷疑方仁的身份了,正派人一查究竟。兀良合台急調金刀門的人過來,讓他們過江協助曹翼辦事。王向天以為此事張揚不得,需悄悄行事,便隻讓林秋風前去宋國。
奚清源和何開顏來到建康,正四處打聽。這時,正心和正德在街上迎麵走來,奚清源眼睛一亮,向何開顏道:“開顏,那不是九華派的正心和正德兩位小師傅嗎?”
何開顏高興道:“是啊!他們來建康,想必他們的師父和師叔也來了,咱們過去向他們打聽下師叔祖的下落。”
二人小跑迎過去,正心和正德正聊著,忽見她們走來,吃了一驚,然後施禮,正德道:“二位仙姑何時到建康的?”
奚清源不禁大笑,“仙姑?開顏你瞧,才一年不見,咱們倆就成仙姑了,哈哈哈!正德師傅,你還是留給我師父麵前叫去吧!”
何開顏拍了下奚清源,“師姐,跟誰都說笑,正德師傅是出家人,別這麼沒大沒小的。”
正德羞紅臉。正心一本正經道:“無妨無妨!”
奚清源又道:“我又沒說你。”
正心支支吾吾說不知怎麼接話。何開顏推了下奚清源,“師姐,咱們還是趕緊問正事吧!”
奚清源向正德和正心問道:“二位小師傅,你們可是前來幫助我師叔祖捉拿陳九鼎的?”
正德連連點頭,“是!師父收到楊道長和高道長的信後,就讓我們兩個和慧明師叔一起下山幫他們。”
正心道:“前幾日他們在棲霞寺打了一場,陳九鼎被辨惠大師打傷後逃走了,大家一起去追,沒有追上,後來師叔讓我倆辦點事,他就先回山了。”
何開顏道:“兩位師叔祖現在何方呢?”
正心和正德搖搖頭,正德忽然道:“我想起來了,他們住在天福酒樓,就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離開建康。”
奚清源拉著何開顏道:“師妹,咱們趕緊去看看。多謝兩位小師傅!”說著便跑去了。
林秋風接到指令來到建康,這日,正在街上走著,忽然被人撞了下肩,閃了個趔趄,回頭一看,卻是兩位桃花粉裝的少女,心中一驚,默念道:“是桃源派的人,他們來建康幹什麼?”便悄悄跟著奚清源二人而去。
奚清源二人來到天福酒樓,向小二一打聽,得知巫山二聖已經離開,便垂頭喪氣走出酒樓。奚清源道:“怎麼辦?說不定師叔祖已經離開建康了。”
何開顏磋磨著手中的劍,“可是會去哪裏呢?再打聽打聽。”
二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來到一條小巷中。忽然,林秋風從巷子口閃出,立在他們麵前。何開顏一愣,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擋我們的路?”
林秋風笑道:“小姑娘,這路又不是你的,我也可以走,誰擋你的路了?”
奚清源細細觀察一下,猜測來者不善,故作鎮定道:“那我們令走別的路。”
林秋風忙上前攔住道:“姑娘別生氣,跟你們打聽個事,你們可是桃源派的人?”
奚清源一驚,道:“關你什麼事,憑什麼告訴你?”
林秋風道:“我隻是想知道林清溪是否還在大酉山?”
何開顏驚詫不已,向奚清源道:“師姐,他怎麼知道大師伯?”
林秋風不覺失笑,“她拐走了我小師弟陸霜雲,我和兩位師兄一直都在找她。”
何開顏疑道:“你莫非是林秋風?”
林秋風道:“不錯。”
林青溪頓時怒焰中燒,“好啊!原來是金刀門的狗賊,成都大戰時,你們偷襲我們桃源派,暗殺師祖、大師伯和四師叔,今天我們要替他們討回血債。”說著就拔劍衝向林秋風。
林秋風一閃身,左手疾手夾住劍,“誰殺了他們?林清溪不但沒死,還私通我師弟。”
何開顏也飛劍過來,“狗賊,膽敢侮辱我大師伯,拿命來。”
林秋風左手一甩,奚清源連人帶劍跌倒牆邊。何開顏向林秋風右肩刺來,林秋風踩住牆邊的石墩跳到上空,何開顏撲了空。奚清源起身撿起劍,隻見他胳膊一擺,那劍隨同胳膊呈波浪狀滑向林秋風,曲轉連綿。
林秋風急忙向後退了幾步,道:“這招是雲水劍的九曲回環吧?”
奚清源邊打邊道:“算你有眼力!”。
二人膠著時,何開顏轉身回劍,身劍齊飛,連為一體,對著劍柄連環三掌,急速飛來,林秋風騰出左手用刀晃蕩一聲接住,道:“這招就是雲水一脈了吧?”
何開顏道:“少廢話!看劍!”
奚清源與何開顏的功力淺薄,雖然習得一部分雲水劍招數,也隻是擺個場麵,經不起較量。而林秋風的武功與桃花四劍相持平,所以不出幾招,就將奚、何二人雙雙擊倒。何開顏拔下頭上的玉簪,揮手飛向林秋風,林秋風回頭躲閃,奚、何二人趁機逃走。
二人畢竟受傷,沒逃多遠,便被林秋風追上。奚清源見無法逃脫,便對何開顏道:“師妹,我纏住他,你先走!”
何開顏右手執劍,衝向林秋風,叫道:“師姐,你快走!”
林秋風並不躲閃,金刀一挑,便將她的劍打飛,何開顏一頭側倒在地。林秋風道:“今天誰都走不了。”
奚清源還要出招,隻聽後麵有人叫道:“清源,退下!”
奚清源回頭一看,驚喜道:“師叔祖。”
正是楊辯才和高長達二人。
林秋風忽見巫山二聖出現,頓感驚慌,不覺打了個冷顫。奚清源和何開顏站到一邊,楊辯才上前道:“林秋風,我師姐的事暫且不提,我那兩位師侄在哪裏?當日榕樹林下被你們埋伏,我們事後趕到,並沒有見到她們的屍體,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林秋風雖心有膽怯,但也確實不知林青溪和滿溪春的下落,便語言搪塞,“當年我們隻是擒住了林清溪,別的事一概不知。金刀門敢作敢當,當年成都大戰時我們被桃源派打得一敗塗地,確實想在榕樹林讓桃源派嚐嚐苦頭,,但卻並沒有要滅門的打算。當時,我們用的火藥威力並不強,以靜隱和桃花四劍的功力,最多隻是重傷失去幾成內力,卻不明白靜隱怎麼會死。”
高長達沉默片刻,道:“這件事不是你我之間能糾纏清的,將來桃源派定會到金刀門討債。依你言,你們帶走了清溪,她現在在哪裏?”
這讓林秋風頗感憋屈,“嗬!我還在找她呢。我們把她帶回蒙古大營後,讓陸師弟看著,卻不料她和陸師弟兩人都不見了。”
高長達意味深長道:“好吧,我就信你一次。那麼現在想怎麼打?”
林秋風心虛,自知不是高長達的對手,便道:“既然是兩派之間的賬,那就等改日兩派的人到齊後再一起算,況且你們兩個又不是桃源派的人,就算贏了,也不是他們的光彩。”
奚清源向高長達道:“師叔祖,今天就算了,改日我們回大酉山後,和師父、三師叔再一起找他們算賬。”
楊辯才向高長達點了點頭,對林秋風道:“來日我們等定登門討教。”
林秋風道:“好!我在金刀門等著。”轉身離去了。
楊辯才向奚何二人道:“走!咱們回西川!”
“噔…噔…”一陣散漫的琴音從竹林中飄出,似雲出山岫;而後琴音忽然抬高,節奏加快,若風吹波起;隨之,琴弦極速撥動,猶如狂濤巨瀾席卷而來。
琴聲停時,隻聽得一位老翁講道:“上月郭沔來此,他將剛創製的這曲《瀟湘水雲》拿來與我賞聽,一曲天音,老夫愛如至寶。”
一青年道:“是啊!許久不聞如此佳音了。”
老翁道:“楚望先生此曲妙就妙在曲中包含的高德,表麵上聽起來,此曲是讚歎九嶷山煙雲變幻和瀟湘二水之風光,實乃借煙雲遮山暗喻我大宋奸佞當道,朝廷昏暗,這曲中對山水的鋪述,正是他寄予到大好河山裏的愛國之情啊。”
青年道:“剛才我聽風起雲湧和狂風巨浪這兩段,仿佛感覺到楚望先生心中的大氣磅礴和豪情萬丈;然而到了風卷殘雲那段,又忽覺他的無奈與歎息。”
“好啊!我說怎麼找不到你們兩個,原來躲在這裏品琴呢,你們在聊什麼曲子?說來我也聽聽。”說話的正是南宮逸,他從竹林外閃出。
剛才那二人正坐在一個石桌旁對琴談論,南宮逸手中攥著一本書,向二人行來。青年回頭,此乃淩雲霄,淩雲霄笑道:“四弟,你怎麼過來了?他們三個呢?”
南宮逸坐下來,“和南仙子采茶去了,我想過來聽聽老鶴翁的雅音。”
洞庭湖中有大小君山二島,島上住著兩位隱者,大君山島住著的便是剛才彈琴的老翁君山鶴翁千士隱,小君山島住著禦茶仙子南瑤蘭。
千士隱滿頭銀發,銀須垂胸,臉上堆滿深壑,雙目細小卻炯炯有神。他隨手撥了下琴弦,笑道:“南宮公子也懂琴?”
南宮逸坐下來,把書往石桌上輕輕一撂,笑道:“愛琴聲,可惜不會撫琴!”
淩雲霄嘲笑道:“那你愛得是哪門子的琴?”
南宮逸正色道:“此言差矣,陶潛不解音聲,而蓄素琴一張,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故而才說: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我雖愚鈍,也知琴之高義非是音聲,實為情趣。”
千士隱連連讚道:“不錯!東坡不撫琴,卻愛琴至深,正在於此。”
南宮逸向淩雲霄道:“怎麼樣,大哥?連老鶴翁都這麼認為。”
淩雲霄笑道:“我說不過你,你有理,行了吧!”
南宮逸向千士隱好奇道:“鶴翁,你的琴就像你這人一樣,偏偏喜歡僻靜,越是清淨越出高音。”
千士隱邊撫邊道:“不止我的琴如此,凡琴皆如此。琴與諸般絲管皆不相同,它並非隻是一種樂器,更是一種心境。撫琴實乃修心,無平和心境者決不能演出高音,撫琴日久,心平性淡,胸中廣厚;聽琴日久,博雅超群,心歸萬物。”
南宮逸雙目盯著琴,深深點頭。
淩雲霄道:“鶴翁改日再給他教授琴課吧!咱們在這裏待了半天,也坐乏了,要不過去看看南仙子他們?”
三人便駕著小舟向小君山島劃去。
大小君山島都種著一方茶園,南瑤蘭每日來往於二島之間采茶,練就一手“仙指摘茶”和“偷星換月”的好身手。千士隱三人來到小君山島,島上有幾間竹屋,屋外盡是茶樹,散發著幽幽清香。
鄭鴻飛正坐在屋門前看書,南宮逸喊道:“五弟,又在看你的破兵法呀?不讓你領兵上陣真是可惜了!他們呢?”
鄭鴻飛合上書本,起身笑道:“反正也沒事,已經采完茶了,他們正在後院晾曬,你不是嚷嚷著不采茶,要等茶炒好了再來嗎?怎麼現在就來了?”
南宮逸道:“我本來是要聽鶴翁撫琴的,大哥非得要過來,我一個人待在大君山島上怪無聊的,就跟著過來了。”
淩雲霄和千士隱哈哈大笑。
鄭鴻飛道:“四哥真是長了張好嘴,到哪裏說話都是你的理。”
淩雲霄笑道:“嗨!他就這樣。鴻飛,南仙子呢?我和鶴翁想品品她的新茶。”
鄭鴻飛領他們進屋,“早著呢,這君山銀針豈是那麼容易就喝到的?剛采摘來的茶要經過殺青、晾曬、反複烘焙和再晾曬,工序繁雜,需要三十六個時辰才能喝到。”
千士隱道:“無妨,先拿些陳年的舊茶吧!”
鄭鴻飛過去沏茶,其他人各自坐下。鄭鴻飛正要將茶端來,隻見後門走出一姑娘,這姑娘身穿一色碧綢,頭挽綠玉簪,不著粉黛,手托一個青瓷茶罐,清新自然,她便是禦茶仙子南瑤蘭。
鄭鴻飛問道:“南仙子拿的是什麼茶?”
南瑤蘭笑道:“今年的清明茶,你怎麼給他們沏去年的茶了?”
鄭鴻飛放下茶,“今年的不是還沒製好嗎?”
南瑤蘭放下茶罐道:“前段日子東園的早茶出了黃芽,我正好采到,做了一罐雨前茶,放在我房裏,你不知道的。”
南宮逸走過來指著茶罐道:“五弟知道你有一罐好茶,他說你舍不給我們喝,才用舊茶將就的。”
鄭鴻飛急道:“四哥,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南仙子一向都是把最好的茶留給咱們的。”
南瑤蘭不理會南宮逸,把茶罐放到桌上,對鄭鴻飛道:“鄭大哥,你把剛才沏的茶倒一杯,我來沏新茶,外人也就罷了,怎麼能給鶴翁和淩大哥喝舊茶呢?”南瑤蘭邊說邊沏茶。
南宮逸盯著南瑤蘭好奇道:“舊茶給誰喝?”
“自然是四弟你喝了。”賀秋雁和簡相伯各端著一簸箕茶從門外走進來,把茶放在茶架上,又向南瑤蘭道:“這是已經晾好的茶,就放這裏吧。”
南瑤蘭點點頭,“嗯!先放那裏吧,待會還要再烘製。”
南宮逸不解道:“你們都喝新茶,為什麼要給我喝舊茶?”
賀秋雁點了下他的額頭,“舊茶是發酵的,出酸氣,正適合你這貧嘴的酸書蟲喝。”眾人大笑。
南瑤蘭沏好茶,先取來七個綠玉杯,各自倒上半杯,然後拿起兩杯茶一閃,如雷電過眼,隻見她仍站在原地,而兩杯茶已經放在千士隱和淩雲霄麵前的桌上,“這雨前茶前幾日方製成,鶴翁和淩大哥先嚐嚐。”
千士隱微微一笑,端起來品了一口,“清香溢脾,味甘醇厚,果然好茶!”
南瑤蘭把那杯舊茶遞給南宮逸,“南宮公子,你嚐嚐舊茶味道如何?”
南宮逸搖頭不接,端著一杯新茶一口喝掉,“我喝新茶,還是新茶味道好。”
簡相伯指著南宮逸笑道:“隻怕四弟這一口喝的急,連新茶滋味也不知道了。”
南宮逸尷尬而笑,大家也不覺失笑。
繼先三人在馬上行了兩日,到達嶽州,三人進城下馬吃飯,午後便在湖邊租了條小船搖槳向君山島劃去。洞庭湖浩淼無邊,一片蒼茫,近岸長滿蘆葦,水中的白色菱花浮滿水麵,隱隱約約飄散著淡淡清香。三人剛上船不久,天空忽然陰沉下來,不多時便密雨如織。
蓮心坐在艙裏掀開艙簾向外望了一眼,道:“洞庭湖的天氣怎麼說變就變,剛才明明好好的,這會子卻下起雨了。”
繼先隨口道:“跟你們女孩子一樣,臉色說變就變。”說完看了下蓮心,見她麵容尷尬,自知又說錯了,便岔開話題,向李芾道:“李芾兄弟,君山島還有多遠?”
李芾道:“早著呢。”然後向蓮心道:“蓮心姑娘,風有些涼,披上外衣吧。”
蓮心微笑道:“不妨事的!雖然天氣多變,但跟泉州經常發生風暴的天氣比起來差多了。”
繼先歎了口氣,“你一個女兒家跟著我東奔西跑,受了這麼多苦。”
蓮心安慰道:“我一點都不感覺辛苦。”
雨忽然停了下來,不多時,一陣涼風吹來,天空又雲開霧散,豔陽高照。繼先鑽出艙,望著湖麵深吸一口氣,“平湖煙雨正茫茫,花香伴雨入船艙。西山溜來一段風,吹散雲霧萬丈光。”
李芾和蓮心也出了艙,李芾道:“詩雖將就,但意盡其景。”
繼先轉身而笑,“李芾兄弟,千士隱和南瑤蘭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隱居在這湖中的小島上。”
李芾道:“我曾聽淩大俠說過,南瑤蘭的父親原是朝廷的大官,剛正不阿,千士隱是一個多次落第的書生,後來被南瑤蘭的父親留在府中為幕僚。史彌遠專政時,南瑤蘭的父親多次上書彈劾他,最後被誣陷殺害,全族流放交州。交州僻遠,,路途凶險,多不能生還,千士隱便冒死將年僅兩歲的南瑤蘭帶走,來到君山島上,從此隱居不出。”
繼先悵然不語了。
李芾繼續道:“千士隱愛養鶴,善撫琴,淩大俠他們都喊他鶴翁。據說南瑤蘭生就一幅天仙容貌,最愛製茶,都叫她南仙子。”
繼先忽然道:“剛才聽你所說,我倒覺得有一人和千士隱很相似。我想起來了,前朝著名的隱逸詩人林逋,隱居西湖孤山,終日種梅養鶴,人稱梅妻鶴子。”
李芾道:“清高孤傲,世間無人能比,千士隱也稱得上是琴妻鶴子了。”
忽然,蓮心指著左前方叫道:“公子、李大哥你們快看!有鶴飛來。”
二人抬頭一看,果然有兩隻白鶴從前方飛來,那兩隻鶴在船上方徘徊幾下,又原路飛了回去。李芾望著鶴道:“莫非在給我們引路,我們就朝你們飛的方向駛去。”
千士隱正在獨弈,忽然兩隻鶴落在他身邊,他放下棋子,拂了下白鶴,念道:“有人來此!”便站起身走去。
“島上有人嗎?”隔林傳來一聲詢問,千士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前去看。
轉過一條竹林小徑,李芾、繼先和蓮心三人閃了出來,千士隱滿麵疑惑,問道:“哪裏的客人?怎麼找到老夫這裏?”
繼先上前施了個禮,“老鶴翁,是你的白鶴引我們到這裏來的,好清幽的地方!”
千士隱更加疑惑,“老夫隱居此島二十餘年,從未踏入世間一步,你們如何知道我?”
李芾問道:“淩大俠他們沒跟你提起過我們?他們不在島上嗎?”
千士隱問李芾:“前日瀟湘劍客就已離島去了鄂州,他們曾跟老夫提到過潭州的幾個年輕人,莫不是你們?”
李芾驚喜道:“對對!就是我們,我叫李芾,這位是李繼先,這是鍾蓮心。”三人向千士隱施禮。
千士隱還禮道:“有失遠迎,三位請到茅舍一坐。”
四人來到茅屋中坐下,繼先向千士隱道:“我們此行特地拜訪鶴翁和南仙子,順便會會淩大俠他們,不想他們已經離開了。”
千士隱道:“他們向來雲遊四方,漂泊不定,怎肯在我這孤島上長住?”
李芾問道:“南仙子怎麼不在?”
千士隱笑道:“瑤蘭住在旁邊的小君山島上,讓老夫叫她過來,順便帶些茶,既然來到君山島,是一定要嚐嚐君山銀針的。”
繼先趕緊起身,“讓鶴翁親自跑一趟,晚輩不敢當,還是等會我們自己去吧!”
千士隱笑而不語,將牆上的琴取下來,輕輕撫了幾聲,外麵飛來一隻白鶴,落在屋內,千士隱從桌上取了半枚核桃殼遞過去,白鶴銜在口中飛去,繼先三人好奇地看著。
南瑤蘭正在院中曬茶,白鶴飛來落在茶架上伸過嘴,她走過去接下東西,一看是核桃殼,念道:“殼,客,有客來了!”然後向白鶴一揮手,“去吧!我知道了。”白鶴飛去。
繼先三人與千士隱正在屋中交談,忽覺門外有股飄渺清香,正納悶間,南瑤蘭托著一方木盒慢步輕聲移步入門,“不知貴客到此,恕我來晚了。”
三人忙起身,一見其麵,目瞪口呆,不想世間竟有如此絕色美人,縱然絲毫不加修飾,也不減半點風韻。隻見她仍是一色碧綢,頭發半披削肩,略略鬆散的發髻上換做霞紅色玉釵慵懶地斜插著;眉頭微開若釋情恨,雙眸清明如含玉露;再看處,腰比飛燕輕起舞,麵似西子憂未愁。三人移目看著她走到側堂,放下木盒,竟忘記坐下。
南瑤蘭回目而視,嘴角輕挑,微微一笑,“三位請坐,我給你們沏茶。”
繼先這才恍然意識過來,蓮心見李芾仍呆滯著,便瞅了下他。李芾回視一笑,輕輕坐下來,道:“上次在潭州和南宮大哥他們相遇,要請我們來君山島品茶,當時不得空,拖到今日才來拜會二位。”
南瑤蘭邊沏茶邊道:“南宮公子他們也是我們的客,常來我們這裏討茶喝就算了,居然還做主請別人到我們這裏討茶!”
李芾聽此話,以為她是不歡迎,便賠笑道:“這不怪他們,是我們打擾了二位。”
千士隱陪笑道:“瑤蘭隻是玩笑話,你們別介意。”
南瑤蘭卻不說話,大家略有些尷尬。門外傳來一聲鶴鳴,打破屋內的安靜。南瑤蘭端起茶遞給繼先,“我隻會招待客人,從不趕客人。我不喜歡愛話多的人,這位公子一直三緘其口,第一杯就先給你吧。”
繼先連忙站起來,謙道:“凡俗之人,不敢在仙子麵前胡言亂語。”
繼先正要接茶,南瑤蘭收了回去,“既如此,你也不配這第一杯茶,我隻喜歡爽快的人,何必這麼文縐縐的。”於是又將茶端給了蓮心,“姐姐,給你!”
蓮心覺得這女子好生奇怪,心中一笑,自有計量,於是站起身輕輕接過來,連句謝謝也不說,便徑直坐下呷了一口,慢慢品起來。
南瑤蘭問道:“如何?”
蓮心搖搖頭,放下茶杯,“不知道。”
繼先和李芾呆呆地看著他們,不明就裏,隻有千士隱點頭微笑。
南瑤蘭又去端茶,遞給繼先和李芾,道:“你們也嚐嚐!”
二人嚐後,李芾道:“好茶!”
南瑤蘭問道:“怎麼個好法?”
李芾為難道:“我不懂茶,就是感覺喝起來味道不錯!”
繼先又品了一口,道:“聞起清香,不苦不燥,不濃不淡,入口澀而回味甜。”
南瑤蘭又問蓮心:“你也喝了,為什麼說不知道?”
蓮心道:“我不懂茶,雖然他們都說島上的君山銀針是極品好茶,然我的確不通茶道,於我來說,不懂便不敢隨意亂說,即使喝了茶,也隻能說不知道。”
南瑤蘭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你是個很聰慧的人。”
蓮心道:“你說什麼我就領受什麼。”二人相視而笑。
繼先忽然道:“坐了半日,還未向仙子介紹我們呢,真是抱歉!這位是鍾蓮心,這位是李芾,我叫李繼先。”
李芾又補充道:“他曾三破蒙軍,功勞顯赫,現在正要去重慶……”
“知道名字就行了,其他的事我沒興趣了解。”李芾還沒說完,南瑤蘭打斷他的話。
千士隱起身向門外望去,“今天天氣不錯,剛才落了一場雨,清涼許多,要不咱們到外麵走走。”
繼先看到桌上千士隱剛才取下的琴,道:“老鶴翁,繼先鬥膽有一請求,我們想聽聽你的雅音,不知可否彈奏一曲。”
千士隱抱起琴,“我們就到東麵的山丘上去吧!”
眾人點頭,向小山丘走去。
湖水一波接一波襲來,從湖麵吹來的涼風略有濕潤,吹到島上,搖得竹林沙沙作響。千士隱麵朝湖麵,平坐在一塊石頭上,雙腿盤起,瑤琴在上,繼先四人兩側而立,凝神注視。千士隱出指輕輕一抹,一聲空靈之音泛開天際,遠遠傳去,不知是水聲、風聲、琴聲還是心聲,四人閉目側耳,聽得入境,竟不知琴聲何時而落。
午後天晚,西天露出一抹晚霞,映得湖麵閃閃發光。繼先道:“鶴翁、仙子,時候不早了,天黑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們也該上岸了。”
千士隱抱起琴站起來,蓮心上前去扶了他一把,“何不在島上將息一晚,明日再走,也好讓老夫好好招待你們。”
繼先道:“不敢再勞擾你們,若有時間,再來拜會。”
千士隱道:“有空常來坐坐,老夫和瑤蘭就不送你們了。”
三人告別君山島,駕州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