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緣的食指一勾，黑色口罩便轉眼間易主，掛耳的繩子於她的指間風搖欲墜似的垂吊著。
    原先有梭有角的輪廓，此時非但不再，且是異常紅腫的跡象，壓根是沒有得到即時治療的緣故。
    莫沉緣絕對沒有想過口罩背後竟是這樣情況，瞳孔登時微縮，勾住口罩的手指抖了一下，本已不穩懸吊指尖的口罩，經過她的抖動，順理成章的掉落在地上。
    不過她暫沒打算理會口罩的去向，一眨不眨的盯住他的臉頰，嘴巴稍張，眼裡全是驚呆，與此同時，心裡泛起了疑問，尋生哥哥怎麽了？
    「你。。這。。這是怎麽了？」她舉起手指，指向白尋生的臉頰，指尖有著難以察覺的微顫，兩者距離近得幾乎不能再近，她本能想碰上去，隻是以她肉眼可見的嚴重程度，萬萬不敢隨意觸摸，深怕弄痛了對方。
    說實話，當口罩被摘下來的一瞬間，感到驚訝的不止是莫沉緣，白尋生亦是如此，於是瞬即撇過頭，下意識不願把狼狽暴露於她的麵前。
    他沒有預料到眼前這一幕的發生，畢竟在他的眼中，莫沉緣是個乖巧且有教養的孩子，而在理論上，有著這樣性格的孩子應是不會像現在這般無禮，偏偏莫沉緣卻作出如此意外之舉。
    單邊臉頰的紅腫，任誰都能聯想得到是怎麽回事，縱使他在李輝麵前像條沒有自尊的狗，這並不代表，他可以在莫沉緣麵前沒有自尊。
    他的心裡霎時閃過一絲惱意，本欲再來一頓說教，豈料他把臉轉回來的時侯，她那滿是擔憂的神色猝不及防的撞入自己的眼中，那些即將溢出喉嚨的訓話也隨之吞回肚子，心中不快也如此，剩下來的隻有難為情。
    因為他在莫沉緣的瞳孔裡，矇矓瞧見自己難堪之態，而且臉頰的傷處似乎更嚴重了些許。
    為了求真，他的視線挪向車鏡，果不其然，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難怪莫沉緣的反應這麽大了。
    「不小心弄的，回去敷冰就會好了。」雖然明眼人也瞧得出是怎麽回事，可是猜測和證實是兩回事，白尋生自然不會對著莫沉緣實話實說，隻是觸及她眼中那抹關懷，本想敷衍了事的他，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安她的心之餘，也是用作移轉視線。
    「等等！」一聽到解決方法，聰明如她，一下子便想到怎麽樣幫助他，於是提起背包，急匆匆的打開車門下車，邁著小短腿奔向距離校門不遠的自動販賣機。
    她將身體倚向自動販賣機，單腿抬起，把背包放在腿上，拉開鏈子，伸手進去欲要摸出錢包，奈何抓來抓去不是筆袋就是紙巾，就是抓不出錢包，一時間急得她的心頓如熱鍋上的螞蟻。
    到底她的錢包跑哪去了？莫沉緣慌張地心想道。
    不出幾秒，腦袋靈光一閃，她翻開裡麵的內袋，雙眼頓時一亮，錢包果真在這裡，她鬆了一口氣，然後拿起來打開，數數裡頭有多少，再看看自動販賣機的飲料價錢，亳不猶豫的按下某個按鈕，再把錢投進去，一連串俐落的動作中略帶焦急。
    很快的，販賣機內發出重物落下的聲音，她聞聲彎腰，拾起裡麵的鋁罐飲料，雙手捧住沿路奔回去。
    眼看著莫沉緣火急火燎的衝出去，白尋生的神色不免一怔，隨後緊接著下了車，想看看她要幹些什麽事。
    他扶著車門邊緣，轉身回眸便督見這抹嬌小的身影向著自己奔來，急切的步伐透著幾分橫衝直撞的味道，大有一種誰若擋路便撞開誰的感覺，白尋生不禁一笑，接著視線往下，看見她的雙手裡多出的紅色鋁罐，心中即時瞭然，半勾的唇角略頓，再次怔住了神。
    不知道為什麽，白尋生突然覺得時間似乎霎時慢進了許多，她腳下狂奔的速度，在他的眼中登時變成緩緩步來的節奏，而且她的每一步宛如伴隨著勢不可擋的姿態，踏破他築起的厚牆，走進他的世界，一步一腳印的留下足跡。
    有時侯，住進一個人的心裡，不用勞師動眾的大動作，隻需要一個不經意的小舉動便足夠。
    這段小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太短，反正莫沉緣站在他的麵前時，已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跡象，隻是氣還沒順回來，她便繼續有一連串新的舉動。
    先是在背包抽出紙巾，然後仔細的包裹住鋁罐，深怕太冰會惹來反效果。
    不一會兒，她一手舉起被包裹妥當的鋁罐，但是奈何他們身高懸殊，還差那麽一丁點兒方能碰到傷患處，莫沉緣當然不敢掂腳碰上去，若然她站不穩，豈不是弄巧反拙？她可不想弄痛尋生哥哥啊！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侯，莫沉緣已經來到他的麵前，掂高著腳尖，高舉鋁罐，特意在自己視線水平搖晃著它來吸引視線。
    他低眸凝視著這個身高隻有到自己胃部的女孩，臉上的皮膚泛著運動過後的潮紅，明亮清透的杏眼一如既往地輕易表露著情緒，那是真真切切的關心。
    恍惚間頓生錯覺，他看見一道柔和的白光灑進厚牆內的世界，隨著遊走而點亮了每個角落，同時驅逐遭的冰冷，更帶來一股和煦的氣息，強烈地震盪著他的心靈。
    那股讓人不欲拒絕的氣息，它叫作溫暖。
    「外麵沒有冰塊，我們先用這個急救。」莫沉緣指著鋁罐解釋道，眸中的性情真摰得刺目，使他下意識眺望遠方，借此避開她的目光。
    「。。好。」他沉默幾秒，嚥了一下口水，濕潤莫名乾澀的喉嚨，然後稍微拉開緊合的薄唇，低著聲線緩緩答道。
    當他接過鋁罐後，這股冰涼透過手心霎如觸電般竄上頭頂，盪漾於眸中的情感一下子煙消雲散，他不著痕跡深呼吸，深深地壓下內心那股蠢蠢欲動的愧疚感，在莫沉緣滿眼關懷的目光下，臉無表情的將鋁罐貼向臉頰。
    因為鋁罐被紙巾包裹著，冰凍的感覺稍有隔離，隻剩下絲絲涼意滲入泛紅泛熱的傷患處，從而減輕臉上隱隱發作的疼痛。
    「感覺有好一些嗎？」她攥住白尋生的衣角，借力再次掂高腳尖，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
    可是她的身高著實有限，就算掂著腳也沒法湊近多少，再加上鋁罐的遮擋，更是看不出來些什麽，隻好維持著這個姿勢，仰首眨著圓圓的杏眸，用著熱切的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站好。」他仰後脖子，拉開他倆頭顱間的距離，同時皺起眉頭，語氣半帶命令地道。
    說完，白尋生似乎嫌現在的距離還不夠遠，於是伸出另外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助她站穩之餘，亦方便他施力將距離再拉遠一些，可就不知他如此舉動，到底是不習慣這般的親近，還是不敢近距離直視她的眼神。
    察覺到對方的抗拒，莫沉緣心裡頓感受傷，於是默默的退開幾步，垂首站好，將展露於人前的乖巧發揮在白尋生的麵前。
    既然尋生哥哥不喜歡她隨意親近，那麽她便不這麽做了。
    眼看著莫沉緣重新拾回該有的儀態，他卻突然有些適應不來，尤其督見杏眸裡那抹光彩逐漸暗淡，以及剛才後退的那幾步。
    這番不拖泥帶水且高度配合的行徑，瞬間使他憶起專家說過的話，接著便意識到眼前這個心思敏感的女孩察覺到些什麽。
    想及此，白尋生不由得在心裡惱起自己，不過是理智稍微埋沒了一下下，便險些白費這段日子裡培養起來的感情。
    誠不我欺，感情用事隻會敗事。
    理性重新上線，他以快的速度整理好心態，抬腿走前一步，他跨出的那一步，便是莫沉緣的兩三步。
    他彎下身，食指勾住在她臉旁的一縷髮絲，輕輕的別到耳後，然後牽起她的手，啟唇對著她說：「我們回家了。」
    頭頂上傳來的嗓音是莫沉緣所熟悉的溫柔，這般口吻如同無形的安全感，一下子包圍著那顆感到被嫌棄而灰心的心靈，讓她的鼻子莫名一酸，薄霧頓湧眼眶。
    她吸了一下鼻子，抬頭凝著白尋生，隔著眼中的水波漣漪，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可她不願用眨眼換取清晰，害怕一不小心，眼淚就往下掉。
    淚光閃爍的眼睛透著倔強的堅持，白尋生沒法忽視，裝滿理性的溫柔瞬間裂開一道痕跡，滲進一絲連他也不察覺的真切柔軟。
    「傻孩子，哭什麽呢？」他鬆開莫沉緣的手，伸出食指停留睫毛邊緣，利用眼睛的自我防衛意識，強行令她眨眼，好讓他拭走欲湧不湧的濕潤。
    不知是口吻過於溫柔所致，或是拭淚的動作充滿憐惜，還是兩者皆有，反正當她的第一滴眼淚落下後，便有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有著數不盡的眼淚奪眶而出，像斷線的珍珠似的。
    這刻，莫沉緣也不想管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是否符合白尋生心中「乖孩子」的準則，隻知道自己想要這麽做，因為想要一個實際的行為去換一個實在的保證。
    她抓住他伸出來的手，順勢一頭撞進他的肚子，然後張開手臂環住他的腰際，連同那隻手一起緊抱起來，再埋首在他的肚裡嚎啕大哭。
    「嗚哇。。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嗚。。你。。你不要扔下我。。我。。嗚我好怕。。我我不要這樣。。」說著說著，她的情緒變得更激動，後麵的話幾乎咬字不清。
    隻要想到世上隻剩下自己一個的感覺，便覺得眼前的男人是唯一可以抓緊的浮木，於是把力度收得緊緊的，灰色毛衣背後的雙手握得骨節泛白，可見親人的存在於她而言是多麽的重要。
    隻要她抱得夠緊，尋生哥哥就不能不要她了。
    她不想再嚐一遍這樣的滋味，很難受。。很孤單。。
    白尋生低下眸子，凝視著這顆直往他肚子裡亂蹭的頭顱，聽著她聲淚俱下的心聲，那麽一刹，他意識到莫沉緣的心目中，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親人了，隻剩下他這個養父兼兄長。
    「我什麽時侯說過不要你了？」他艱難的抽出手來，複上她的頭髮，在她看不見的範圍，桃花眼滿載疼惜的目光。
    「嗚。。你。。你沒說，但你。。你做了！」親耳聽到對方貌似沒有要拋棄的意思，她用力的吸吸鼻子，抽泣著控訴，話裡盡是隱晦的委屈，卻少了一分不安，多一分撒嬌。
    「沒有呢。」他自是曉得莫沉緣說的是什麽，隻是他沒打算承認，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你有！」她抬頭反駁道，淚眼汪汪的杏眼抱著萬分的堅持，彷彿他要是繼續不承認，她就跟他辯論到底。
    「沒有。」知道她的情緒開始穩定下來，他的態度便沒了對待易碎品那般的輕柔，取而代之的是帶有幾分氣定神閑，說話時高挑著眉，分明就是逗著莫沉緣來玩，他偏不承認，她能怎麽樣？
    「我不管不管，你就是有！」莫沉緣沒辦法理直氣狀的說出這是她的感覺，隻好繼續埋首對方的肚裡，邊蹭邊悶聲耍賴道。
    「是是是。」聽著她這般野蠻的撒嬌，他的心便跟著又軟化幾分，順勢就依著她的說話方向道是，語氣裡有著不裝模作樣的寵溺。
    聽到滿意的答案，莫沉緣嗯了一聲，便再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卻一直抱著不願鬆手，隻是深埋對方懷裡的臉龐偷偷的露出一個滿足愉悅的表情，嘴角揚著幸福的弧度。
    「小愛哭鬼，不是說要幫我敷冰嗎？再不鬆手就回不到家了。」眼看著她已經平復了心情，他便出言提醒，同時不忙調侃一下。
    「我不是愛哭鬼！」聽到此話，她便放開手，臨鬆手前不忘拎著他的衣角抹淚，然後抬首瞪眼噘嘴反駁。
    「。。。」他斜目瞟了衣角一眼，心中暗自無奈一刹，「我的毛衣就是證據。」說完，他便督了一眼肚子的位置，那裡明顯因濕潤而變得暗色了。
    「因為你欺負我！」她瞄了瞄毛衣，心虛似的逃離他的視線，徑自打開車門坐進去，嘴上卻繼續硬撐，她不背這個稱號！
    「噢，我有嗎？」他關上車門，替她拉好安全帶，語氣悠然自得的反問。
    「你有！」他再一次引起辯論的節奏，隻是態度十分認真的莫沉緣渾然沒察覺自己被他逗著玩，氣得腮幫子鼓得像兩個迷你氣球似的。
    「這是增加感情的互動。」說完，他發動車子，預備開車前望了她一眼，忍不住戳她的臉頰，然後笑著踩下油門。
    「哪有這樣的互動！」
    「嗯哼，你說得對，但我是你的哥哥，所以我說得算。」說完，他的笑容逐漸擴大，就連眼睛都跟著眯了起來。
    「你這樣很幼稚！」她交叉著雙臂，眼睛瞪得老大，對方的無賴讓她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嗯哼，和你一樣。」
    「我沒有！」
    「嗯哼，是的。」
    「尋生哥哥是幼稚鬼！！！」

    作者閑話：

    恭喜沉緣終於踏進尋生哥哥的心。
    我回來了！感謝等候！
    另外發現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就是把男主角的姓氏弄錯了！當初在白姓和許姓之間猶豫，後來選許姓，但原來我一直打從心底想要白姓！現已改好前麵的章節，感謝體諒這個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