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往跑著，陽光很暖，風很柔，草木的芬芳讓這寧靜的天地似乎遠離了亂世的喧囂。
    “虞姬！虞姬！別再往前跑了。出了林子不安全的……”身後遠遠地傳來呼喚。我全然不顧，忘了自己好象從未來過此地，更忘了自己是誰，心中隻一片平和，卻隱著一絲莫名的急切促使我不停地穿過樹林、奔過草地——直到那條清澈的小溪阻攔了我。
    我發現自己竟無一絲疲累，跑了多久了，怎麼會呢？我低笑，彎下腰去，頑皮地阻擋清流的奔淌——濺起串串閃光的水珠。
    “噠！噠！噠！……”突如其來的馬蹄聲讓我抬頭——我看到了他——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嗬！傲氣、狂放、正直有神，炯炯地盯著我。可我竟無絲毫懼意，仿佛他突兀地出現在這平和中是理所當然的事。我訝異的是，他身後的景象讓我看到的是他的破釜沉舟，他的鴻門之宴，他在亥下聽到的四麵楚歌……為什麼？為什麼他是陌生人卻讓我如此熟悉……片片血紅飄下，擴散、擴散……
    “你的名字？”那片片紅如潮退去，隻剩下他渾厚的嗓音，炯然的凝視。
    “虞姬！”幽幽飄過的兩個字，是我在說話嗎？我是虞姬？哦，對了。是虞姬，項羽的虞姬——而他，是項羽。
    “上馬！”他簡潔卻不容置疑。
    “好。”我沒有遲疑，伸出手，交給他。
    ……片片的血紅飄下，擴散、擴散……
    一切都成了真實，在我麵前演繹著，有時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在其中，而仿佛成了一個旁觀。但這不可能，他在這裏，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偉大的誌向；他狂放的傲世；及——他英勇背後也有的脆弱。所以，我陪著他。歡笑，為他開懷；舞劍，為他解憂。可——我悲哀地發現，他在走向我所看到的曆史。而我，能說什麼呢？我不能要他改變，因為隻有他才是真正的他；曆史，誰也無能為力嗬！
    那一夜，西方的天空染上了血一般的紅，燃燒著，潮水搬地湧來。冷寂無星，月光隱滅的夜是如此的詭異！輕倚著烏騅，這匹隨著他南征北討，也是帶著他來到我麵前的神駒今夜似乎也有些躁動嗬，是感覺到了那不平靜麼？我低歎，笑抬眼，望著那似要吞噬了我的紅。
    倏地——
    一陣低啞悠揚的吟唱聲傳了過來，然後是愈來愈多，愈來愈響……我寂然凝眉：這歌聲怎的如此熟悉？依稀仿佛是……
    “是楚歌！”
    “難到家鄉已經……”
    “楚歌已四起，歸家無望啊！”
    “親人嗬……”
    楚地之歌！——我倏然驚醒，忙奔回他的營帳：“王——”他低眉獨坐，莫然無語。我輕步走到他身側，手才觸及他肩便被他緊緊地抓住，他抓得如此的緊，幾乎要弄傷了我，但我未出聲詢問。“劉邦……劉邦……”他低喃著：“軍心……大勢……虞姬！”他望著我，嬰孩般的眼神讓我不忍再看向他：“王，我為你舞劍。”
    營外呼聲四起，愈顯嘈雜……
    我輕掙開他手，提起雙劍——這劍，是他第一次看我為他起舞後送我的“為我舞劍，虞姬，是我項羽的紅顏！”那氣宇軒昂的身影還是那搬清晰，仿如昨日——我奮力揮灑長劍，銀光點點，劍劃破長空，清淚遠留雲端。我，是項羽的紅顏，身心是他的，永恒的魂靈也是他的，然而——“王，碧落黃泉，虞姬先行。天地一日同在，虞姬永世相隨！”
    仰頭，輕輕劃下——劍，是他的，銀白；血，是我的，鮮紅：交錯絢目得讓我有刹那的暈眩，竟絲毫未覺任何疼痛——恍然望見他的驚恐不舍，我笑出一抹絕豔。
    不做你的負擔，不願你為我再冒險。自由飛翔。可，我，等你嗬……
    淚輕輕滑落，我飄飛曆史長河，刀光劍影間，我見他昂然身影，不屈。
    夢，塵，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