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在客房裏，羅爾並沒點亮壁燭，半黑中摸索著吃完傭人送來的飯菜，便躺在床上，內心開始思緒遠飛：今天，不害怕了。雖然斯加易不在身旁，但是，裏奇和斯坦在。有他們在同一個空間下，自己也不會像女的一般多愁善感了……呸呸，不用女的來比喻自己。嘿嘿，何況，裏奇還當自己是朋友。羅爾捂緊被子，純粹為交到朋友而心滿意足高興睡去。
    要是，那個黑影又來，就將他狠狠打跑!
    眼前的畫麵是溫馨的，少年跑呀跑，歡快的唱著歌謠。
    “我生長在哈馬拉……”
    “無憂無慮生長著……”
    “我無憂無慮生長著……”
    “快快樂樂生長著……”
    “喵~~~~~~~~”
    原本快快樂樂跳著跑著的畫麵，頓時變成一座千斤大山壓在頭頂的狀況，陰暗的顏色覆蓋著四周，羅爾被沉壓渲染得喘不過氣來，他一個反頂，將那千斤大石翻倒一旁。
    “敢用五指山壓我，沒門！”一聲大喊，羅爾從夢中驚醒，呼呼直喘著氣，驀然，發現一團東西從自己肚上滾到大腿：一隻肥胖胖圓溜溜的黑貓，隔著被料滾了一圈後，此刻安閑趴在大腿上，不時甜甜舔著爪子，向他拋來一個媚眼。
    羅爾頓時心一涼，“好啊。好啊。你這貓，我在這裏難得做好夢睡安穩覺，你就跑來打攪我，哼。哼。嗯？我剛剛做的夢……是什麼呀……怎麼這麼快就忘呢？是好夢嗎？”摸摸下巴，他視線繞著房間轉了一圈，發現一旁的櫃台上碗碟被弄得亂七八糟，還有吃剩的菜肴從盤裏掉了出來，弄得櫃麵和地上到處都是油渣；眼一瞥，視線便落到那肥貓身上，羅爾拎起貓頸子，將那貓輕輕放到地上去，心裏想，小貓賊好大膽子，敢在你主人爺爺家偷吃，小心主人爺爺打你屁股。他下了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見那貓聞了聞地上的油渣，在房間溜達了一圈後，便爬上窗子“喵”的一聲跳去跑遠了。
    他趴在窗台上看著外麵的花園。空間給人的感覺還是那麼安靜，花園裏都不見人影，不過相比夕陽紅染上血色的太陽照在地麵的奇異感覺，還是此刻的寧靜要親切的多：太陽光輝充斥大地，五顏六色的花朵齊刷刷地染上一層金色外衣，浮雲悠閑飄浮空中，還有微風輕輕吹著。
    『可是，可是，就是安靜過頭了』
    羅爾打了個嗬欠，早上的太陽照射身上，暖洋洋的。
    他換上外套，見襯衣的袖口、領口有蕾絲鑲嵌，褲腿是筆直緊致的，想這是裏奇的穿衣風格；隨便地洗漱了，便往客房外走去。
    要怎麼找裏奇呢。這兩天，醒來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裏奇……小易今天回來，嘿嘿。他幾時回來呢？他不在，還怪想他的……
    就這樣反手走在花園，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陣涼風吹來，羅爾情不自禁想躺在草地呼呼大睡了。遠處，一個裹著白色頭巾的大娘哭哭啼啼走來，是越走越近。羅爾好奇心上來，靜靜眼瞅著那大娘從自己身旁走過。
    “斯坦……少爺，這倆孩子……可憐啊……”
    一陣的哭啼聲。
    羅爾呆了。
    羅爾頓時像被一個雷劈震倒般。
    “斯坦……少爺……可憐啊……”
    確實沒聽錯！羅爾攔住那大娘，焦急道：“大娘！你剛剛說什麼？裏奇和斯坦怎麼呢？”
    “你……你是？”大娘抹著眼淚哭道，頭上的發髻被風吹得有些散開，有發絲飄揚著，此情此景下，感受憔悴滄桑。
    “我是從裏華來的。大娘，你告訴我，裏奇、斯坦怎麼呢？”羅爾道。
    “我知道你是誰了。孩子，你自己去看吧。我從小看著他們長大，心痛得說不出話啊……”大娘嚶嚶哭泣來。
    “謝謝大娘。”羅爾沒命往城堡內跑去……
    怎麼呢？怎麼呢？你們倆到底怎麼呢？我知道溫柔的裏奇是壓抑著心裏的煩惱而強顏歡笑的；我知道冷漠的斯坦，他臉上一直掛有愁容，這些，我還在旅館時就看出來了。你們，要好好的啊!
    城堡內空蕩蕩的。雖然裝飾豪華，各色各質的物品掛滿整個堡內——地上、壁上、天花板上——可羅爾對這城堡一直沒有好感。譬如現在，這登上二樓會客廳的階梯，那鋪於地上的鮮紅毛毯是異常刺眼。紅色，引起他心裏莫名的恐慌。
    他一個疾奔，上去了那偌大的會客廳。廳中空蕩蕩的，擺了幾張沙發，周圍有盆景裝飾，並不見人影。四處走了一圈，穿過一個小門到一條長長的走廊上，終於有遇見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人。羅爾張口問他“裏奇和斯坦在哪？”那男子沉悶得歎了口氣，搖搖頭：“你走到這走廊盡頭，上了三樓，就可以看見少爺了。”羅爾加快步速，向三樓跑去。
    裏奇，斯坦，你們怎麼呢？
    三樓隻有幾間房，羅爾沿著走廊，在經過一間房時，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刺痛的感覺告訴他，這房門後就有他想探究的事情結果，順著心中緩緩流動的意識，他輕輕推開了房門。
    裏奇——跪坐在底板上，背影隻顯單薄無助。寂寞。
    這布滿溫馨飾品的房間內，此刻隻有一片淩亂。所有東西都被人為破壞了。
    羅爾看著裏奇，光景告訴他，裏奇是絕望的，那痛徹心腑的撕痛，活生生傳達給他了。在裏奇身旁跪下，羅爾狠狠抱住裏奇。
    “裏奇。裏奇！你怎麼呢？你別哭！”
    心疼得要死。
    你為什麼哭得這樣厲害……
    裏奇紅腫不行的眼睛，隻是無力耷拉著，眼神，如被棄去的破碎玻璃般淒涼；臉上掛滿了未幹的淚水，這此時的表情是無力的代言：他隻有一個軀殼在此，靈魂早已消失不見。他手裏死死得抓著兩隻娃娃：一隻金色頭發、甜甜笑容的娃娃，和一隻身著藍裝、表情木然的娃娃。
    娃娃……
    “裏奇，你怎麼呢？告訴我，你和斯坦怎麼呢？你說話啊。”是的。此刻，隻有借助這有力的擁抱，才能將自己的勇氣和關懷傳達給你。
    裏奇什麼話都不說，隻是無聲的眼淚一直流下。羅爾抹去裏奇臉上的淚珠，看著他：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說，隻是絕望到說不出話。房間中，他緊緊擁著裏奇，隻有沉默。
    “斯坦……他……”隔了很久，才聽到裏奇輕輕的話語傳來，那語言像飄飛的荊棘刺尖紮上了羅爾。
    “斯坦……斯坦……他死了……”
    “我的……斯坦……他……死了”
    裏奇無力的重複著這句帶尖兒的話。
    羅爾一呆，瞬間又緊抱住裏奇。死了……可笑……
    “裏奇，你告訴我……怎麼呢？是你家人讓斯坦死了嗎？是你家人做的嗎？”羅爾逼迫裏奇直視自己。裏奇淺淺嚅動嘴唇，分散的視線轉向羅爾，“不是……是……殿……下……下令要……他……死……”
    替裏奇抹去臉上淌不盡的淚水，羅爾輕問裏奇，“你告訴我。是休嗎？是他害死斯坦了嗎？”羅爾明白，這番話，裏奇已經花費很大力氣說出來了。
    裏奇搖搖頭，紅腫的眼睛下淚珠交織一線，他看著羅爾，輕輕道：“……小爾，斯坦……他……沒法活了……”嗬嗬。當把絕望從心裏掏出來，心也就死了去。
    沒法活？就是還有救？是嗎？裏奇，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厲害？
    “裏奇，斯坦他還有救嗎？是不是？斯坦他到底怎麼呢？”我隻能捂著你的雙肩將你搖晃醒，你的眼神又迷離了。
    “小爾……”裏奇喃喃著，眼淚是他抹不盡揮不去的心思：“斯坦……他……沒救了……。”
    “好。裏奇，我不知道你和斯坦怎麼了，但斯坦還沒事的話，我現在就去找你父親和休問清這件事。”羅爾放開裏奇，“裏奇，你等我。等我回來。我現在就去找他們要說法，將斯坦帶過來。”
    “小……爾”裏奇去拉羅爾的手，那個人影卻已經消失不見……
    我想重新握住你的手……小爾。你知道嗎？你最大的優點，是——連綿不斷的活力與善解人意的單純。
    謝謝你……小爾……我很喜歡你……
    羅爾怒氣衝衝打開每扇關閉的房門，進入每間房，從三樓到二樓，從二樓到一樓，大叫著，叫著休：現在掌控一切的休，把裏奇逼迫到絕望，把斯坦從裏奇身邊推開的休。你做了什麼？
    可惜，偌大的一個城堡，卻見不到一個人影：裏奇的父親也好，還是休也好，甚至昨天還在會客廳見到的奧古斯都，都不見了；大家像商量好的一般，都消失了；能關係到裏奇和斯坦，能起到一點幫助作用的人，都不見了。大家似乎商量好，都消失了。
    人們會去了哪裏？全看不見裏奇的絕望嗎？都不關心他嗎？你們做了什麼？把斯坦和裏奇拆散呢？你們拋棄了他們嗎？
    忽然的一瞬間，羅爾無力的跪倒在地上；突然地一陣撕心裂肺襲向他。頓了幾秒，像領悟到什麼般，他發狂般衝向三樓——衝向裏奇的房間——感覺那房間很是遙遠——雖然才幾步的距離。
    房間的地上隻留下一對娃娃；那娃娃捏在手心，還有裏奇的體溫。
    金發娃娃嘻嘻笑著，藍裝娃娃木然回應著；兩隻娃娃手拉手，像一個整體一般。
    裏奇不見了
    裏奇也走了
    與斯坦一起走了嗎
    斯坦真得不在了嗎？所以，你也走呢
    羅爾一間一間房間找著裏奇，在無力的感覺傳遍全身時終於是跪倒在地，眼前一片的茫然……一個人輕輕走來，將他緊緊擁進懷裏，“小爾……”斯加易全身顫抖，看不見他的表情：“小爾……”
    小爾……
    羅爾伸出手，緩緩摟住前方的人，垂著的眼眸卻還是找不著焦點：“小易……你來晚了……為什麼……剛剛……不在……”
    斯加易隱忍內心的痛處，抱著羅爾心疼到：“對不起……對不起！”
    “小易，裏奇和斯坦死了……我感覺到他們氣息都消失了，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倆死了……”
    “小爾……”
    “嗬嗬……他倆死了……”
    斯加易臉上失色，捂著羅爾雙肩道：“小爾，你起來，斯坦可能還沒死。斯坦他還在。我立即帶你去見他。”
    羅爾怔怔望著前方，聽，小易是說斯坦還沒死嗎？
    “小爾，聽我說，斯坦他可能是我們要尋找的人中的其中一人。他不會輕易死去的。我相信。我帶你去見他，就在外麵。”斯加易搖晃失神的羅爾，又拉起他。
    “斯坦……還沒……死？”羅爾喃喃，心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斯坦還沒有死？可為什麼裏奇又說他無法活呢？裏奇那個時候想對自己說什麼？我不應該離開他的……
    就在這個城堡外，在這個農場裏，聚齊著一群人，有休、梅麗莎、奧古斯都……還有聚集的眾多傭人。
    景物是溫暖的，可眼前的事實卻是令人從心裏抗拒。現實令人心冷。
    羅爾緩緩走向群人，一時閉上的雙眼，絕望的張開了。他感受到，當自己睜開雙眼，就會看到令裏奇心灰意冷的斯坦。
    緊緊握住斯加易的手。他就像裏奇還握住自己的雙手一樣，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能鬆開。
    一隻醜陋的野獸出現在眼前。
    這野獸，頭似蜥蜴，身如惡龍，渾身暗瘡，被層層鎖鏈拴住，此時野獸極力咆哮，眼神散亂，嗚嗚呀呀亂叫著。旁邊有很多傭人拽著這些鐵鏈，以防野獸行動傷人。
    人群的聲音越來越大，這裏有各種聲音吵雜不絕。那座城堡卻是空蕩的。
    有淚漸漸溢出。事實就像故事一般發生了。
    我知道了。裏奇，為什麼你流著淚說，斯坦無法活。
    “小易，它……就是斯坦嗎？”羅爾將手心裏的手，握得緊緊。
    斯加易看著前方，輕輕說道：“對。它是斯坦。”
    得到猜測的證實，羅爾心裏還是被狠狠紮了一下。
    啪！啪！皮鞭抽在野獸身上，那尖銳的抽割肉體的聲音，令人發寒。
    多拉惡狠狠地聲音響起：“還叫著。不知道你這野獸哪有這麼多精神，這般拷打，還不昏去？”
    啪！啪！又是兩下皮鞭揮下。有女傭人用手遮著眼睛，不知是覺得這皮鞭狠厲，還是野獸太醜陋。
    羅爾咬緊嘴唇，一時鬆開斯加易的手，走過去，對多拉大吼：“他已經被你們鎖住了，你還這樣打他？”
    那女子頓時一愣，然後冷笑起：“你何時來的。這是凶獸，如何處置它，是我責任的事情。這事用不著你管。”
    羅爾將女子一時鬆懈抓著的皮鞭奪來，狠狠說：“他是我朋友。就憑著這個，我就管定了。”
    斯加易一時著急，走來羅爾身後，道：“小爾。”
    “多拉，你先退下。”休的聲音響起。
    羅爾順著休的聲音，狠狠看向那身姿高傲的人。
    多拉立時驚道：“殿下！不是讓我處理嗎？”
    休走上來，看著野獸，輕輕道：“你退下，我來處理這獸。”
    羅爾聽了，壓抑住內心痛處，走到休麵前，直直看著他：“你把斯坦變成這樣？還要讓他死去？”
    休無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下去。”
    羅爾跑到嘶吼的野獸前方，敞開雙臂，對著休道：“你要處理掉他，就要先過我這一關。”
    斯加易輕輕歎一口氣，走到羅爾身邊，不明言喻的看著他。
    梅麗莎的聲音傳來：“唉！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怎麼這麼愛管閑事。”
    多拉一旁氣道：“殿下，讓我打跑這家夥。”
    休看著羅爾，隻垂眼道：“沒用。”
    瞬間，再見休那無色的眸子裏，露出懾人心魄的眼神，銀色發絲飛揚開，周圍有氣體纏繞又散開——他一隻手裏，凝有一團氣勢強烈、光芒四炸的白光。
    羅爾咬緊牙關，看向一旁的斯加易。小易，我不走開。斯坦他還在這裏。
    斯加易眸光閃耀一下，動容下的心思，輾轉反側。我也舍不得放開，你的眼神太堅定。
    隻聽見空中傳出“滋滋”的聲音，氣流在暗中較勁。
    休看著羅爾，手上那攻擊的姿勢，毫不留情向這方揮來。
    “休——你放下手。”一個陌生聲音從空中傳來。聲音委婉而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