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朱家有女漸長成(江南卷) 第二十五章 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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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照例早早地上床休息,卻遲遲不能成眠。花蕊仙的出現宛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中,打亂了我早已習慣的平靜生活,沉至心底便化為一縷隱憂,纏繞在思緒之中,隻要一轉動,它就會浮升起。
這六年來,我的生活可以說是一直過的是充實有趣、有滋有味,雖然有時候偶爾也會去幻想自己藝成之後如何去闖蕩江湖,逍遙自在,但這也僅限於輕鬆的遊曆,而非真的去介入真正的武林生活。倘若我才十幾歲時就被轉到這個世界裏來,那懷抱滿腔少女幻想的我,必定會興奮地早早地去打聽那沈浪住在何處,想著法子要和他早日相識,為將來那一曲悱惻纏綿的愛情故事做事先的鋪底,絕不能白飛飛有可乘之機。
可是如今的我,卻早沒有那種心思。
滿月那日一夜無眠地分析自己的性格和原著中的朱七七不同的性格後,我心裏就隱隱地把沈浪排卻在我的感情之外,幾年來雖然也經常從清平院的前輩口中聞聽他父親的俠行,但卻從未動過去尋找他提前結識他的心思,甚至還天真地以為這一世我的人生,應該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我隻做我的朱家七小姐,隻過我舒服而又愜意的生活,行遍全國的山山水水,將前世一直夢想卻一直都未能能如願的遺憾都一一地補償,然後想到什麼再做什麼,我從未我的前途擔憂,因為我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胸無大誌地當一個純粹的米蟲,直至厭倦。
但花蕊仙卻來了,我本無救她之意,可沒想到卻仍是救了她。記得原著中對於朱七七出場之前的生活並無交代,隻說花蕊仙曾避難於朱家十多年,現在這個事實已經被證明了!那麼以後呢?
這究竟隻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安排?我的目前生活或許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想法過,那其他的人和故事呢?既然我還不曾加以幹涉,那應該還是會按照原著發展下去吧?那是否近幾年就會發生那令的武林精華幾乎全部喪失的衡山之役呢?
這幾年舒適快活的日子,讓我幾乎忘記了這原本是個血雨腥風的江湖。
記得原著中快活王柴玉關的目標不僅僅是統一武林,他還有問鼎天下的野心,要知道,如今雖然武道強盛,但“王爺”卻依然是皇室中人才有的封號,他既然敢自稱為“王爺”了,其野心顯而易見,昭之若揭!為此,他和雲夢仙子利用武林中人對武功秘籍的渴求心態,精心製造了那場衡山藏寶的騙局,這正是他野心開始體現的第一步。如果曆史依舊照舊發展,那麼兩三年之內應該就會傳出那個幾乎引誘了全武林人士上當受騙、並因此而付出生命代價的謠言。
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真的有那個謠言傳出來,那我該怎麼辦?難道就坐等他的陰謀實現麼?
我歎了口氣,真想告訴自己立即停止這些根本不必要的想象,既然決定要過自己的生活,那就要盡量不要和原著中出現過的武林人物或武林大事沾上邊或掛勾,這樣的逍遙計劃才有可能會真正實現——可是,難道我對那些可以預知的悲劇就一點也不理嗎?那畢竟那是幾百條生命啊!如果就這樣任它發生,我的心又如何能安寧?怎麼想都總覺得有種“我雖未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覺。
唉,看來我真不是那種可以狠下心來的料!以前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也就罷了,此刻問題自己浮了出來,卻無法再坐視不理了。
既然不管良心難安,那我就想個辦法破除那個謠言吧!令大部分人相信其實衡山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無敵和尚的秘笈,從根本上消除動亂的根源,這樣快活王的陰謀豈非就無法實現,那不就萬事大吉了?
哈哈,好辦法!好聰明,我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了!我不禁一個鯉魚打挺,翻被坐起,對著漆黑的房間做了個自己也看不見的鬼臉。越想越覺得自己聰明,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到一半,我卻猛然地又想起一個新的問題:
我該如何去破除那個謠言,別的不說,我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又哪來的靈通消息,可以及時掌握謠言的起處?即便知道了謠言的流傳所在,那我又憑什麼去阻止這些謠言的傳播?誰會聽我的命令行事?難道幹脆趕到衡山,去告訴人家這是個陰謀,那山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秘笈,你們都上當了!
莫說我現尚且年幼,連行動都還不自由,就算家人同意我外出,我也能在謠言發生之時及時趕到衡山,試問又有誰會相信一個小女孩的話?而且隻怕還沒到衡山就被毫不留情地哢嚓了。
看來這件事情不能由我自己來做,可是------我又能找誰來做這件事情呢?又有誰會聽我的話呢?
我雖然貴為“活財神”的女兒,但我家卻隻是經商世家,而非武林世家。家裏雖有一批昔日的武林高手,可是他們本來就是厭倦了江湖爭鬥或為了避仇才前來投奔的,平日裏除了暗地裏保護我們一家,陪著我胡鬧傳授我幾手技藝也就罷了,我又怎能利用老爹對他們的恩情而強迫他們重出江湖呢?仔細一想,我手上竟沒有一個人可以用,身邊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
我頹然的躺下,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可想了半宿,依然理不出一個頭緒,幹脆披衣而起,到外麵走走。門才開,卻見旁邊房間裏也正走出一人。
“師父?”我有些驚訝,“您也睡不著嗎?”
師父慈愛地道:“我在隔壁聽你翻來覆去輾轉不安,便想來看看,你可有什麼心事?”
我遲疑道:“七七心中是有事,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這事-------”
隻是,我又怎能說我知道過幾年就會有一個謠言傳出,而這個謠言又是個騙局,目的就是消滅現今武林的所有中堅力量,使其變成一盤散沙,然後那製造陰謀的人便可以乘機而入,收集眾家所長,練成絕世武功,然後統一武林,繼而挑起戰火,以圖稱霸天下。
即便我說了,那我又該如何解釋我是從何得知的?總不能老實說這個世界其實是個由小說繁衍而生的虛幻世界吧?我們也是虛幻中人,那既是虛幻,生生死死又何必在意?再說,有哪個人會相信自己是虛幻的,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虛幻的?而且便是我自己,難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六年之後,我還會覺得這世界是虛幻的嗎?我也不會承認,一切都是那麼真實,誰會不介意自己和親人的生死?
那難道說我是來自未來的人?因為知曉未來會發生的事,所以才特地來解救世人的?那更離譜了,那樣的話,師父或許會相信,但同時她也必然會希望我能擔負起挽救武林浩劫的重任來。光想想那一副擔子一壓下來,隻怕我立時就會被壓扁了,也不用發愁該怎麼解決問題了。
可如果連眼前的師父都不能商量,那在這個世界裏,我還能找誰呢?
我內心的矛盾和掙紮,想必在臉上都表現出來了。隻聽師父溫和地道:“你若不想說就不必勉強,每個人總有自己的心事,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隨為師出去走走吧!”
我“嗯”了一聲,跟在師父的後麵,往後山走去。這條崎嶇的山路我們不知已經走過了多少遍了,此刻雖然燈火全無,也不見月影,但依稀的光線也足夠我們行走了。
四周悄然無聲,偶爾叢林中會發出一兩聲低低的蟲鳴。
樹影森然,在風中微微搖晃,倒真有些象鬼魅之色,我最初跟隨師父在夜裏走這條路的時候,就嚇的麵無人色,緊張地幾乎把師父的衣服都扯破了。現在走來,卻已如同自己房間一樣熟悉了。
我們一前一後,不覺來到後山的岩石之上。此處略為空曠,也是我平日的練功所在之一,我隨同師父在冰冷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一起仰首望天。
夜色陰沉,暗紅的天空布滿了墨色的雲層,似靜還變,隻一會,原本一團的雲便散了開來,而另幾塊分散無規則的卻又聚合在一塊,因雲遮天,可見的星辰並不多,隻有廖廖數顆,在雲中間若隱若現。
“你跟為師這麼久,可知今夜之星象顯示了些什麼?”
我慚愧地低了一下頭,“七七愚昧,不知為何,總是無法記住這些星辰的名字,也不知道該如何從中看出星象。”說來也怪,我的天賦在武學和其他方麵都相當高,但惟獨這天文和地理,卻幾乎是一竅不通。師父每次夜觀天象都會特意教我如何辨識,而我無論如何努力總是過後就忘,至今仍隻知道北鬥七星和啟明星,以及牛郎織女星等一些在前世就認識的星辰,有時候我不禁會懷疑是否在這方麵的智慧被刻意地禁錮了?
師父略略仰頭,靜靜地注視了夜空許久,才歎息道:“你可知這幾夜的星象都是如此,不管日裏陽光如何明媚,到了夜裏,空中總有烏雲遮星徹夜不散,我是擔心啊------”
“師父擔心什麼?”我也抬頭注視著夜空,不就是雲層增多遮蓋了星星嘛,這很平常啊。
想我前世那時代,這種天氣是最平常不過的,倘若哪天天上一片清明群星耀眼如明珠,那才會引的世人驚歎呢。
師父道:“烏雲閉日,明星蒙塵,久不見清,隻怕天下從此又要不太平了。”
我心中一動,我剛才還在發愁無一人可以商量,眼前的師父不就是一個麼?師父既然在見我一麵之後就根據我的麵相和眼神,推算出我是攜帶著前生的靈識入世的異人,這證明師父的玄學的確有過人之處,如今她說星象顯示天下不久恐怕要大亂,難道指的就是快活王的野心。
“天下不太平?師父指的是這世道會改朝換代還是有異族入侵啊?”還是確定一下地好。
“不然,星象顯示這不平並非來自朝廷,而是來自江湖。星象說三年之內,動亂必生,十年左右,浩劫將起。”師父一向平淡的語氣裏透出些許擔憂,“隻怕此次劫難不僅會席卷武林,隻怕連平民百姓也難逃災禍,阿彌陀佛------”
三年之內的動亂,應該就是指為了上衡山奪寶而引起的各方殘殺了,禍及平民百姓,這是說快活王真的想謀朝篡位自立為帝了?
難道說,曆史並無法改變,一切還是會發生嗎?
“師父可算得出這動亂的起因?”
師父微微搖搖頭,道:“為師雖略通玄學,但具體天機卻不是我等凡俗之人可以推算。但世上紛爭不外乎名利二字,而對於武林中人而言,如果武道練致絕頂,名利也就會隨之而來,或許隻因又有什麼秘笈異寶、神兵利器即將出世,從而引得武林中人爭搶而起。”
聽到這裏,我心中簡直已經佩服的無體投地了,師父猜測的雖然不是全然正確,但已有十之八九了:“那麼師父,可有化解之法?”
師父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隻要人心不足,欲望難平,世上紛爭總難絕跡。”
我一愣,師父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讓我不要管嗎?或者說我即便解救得了這一次也難保一下次的陰謀就不會發生?
師父側頭注視我,忽然又微微一笑,道:“但,正是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人,無法坐視不理力挺而出,竭盡人事力挽狂瀾,阻止或延遲災禍的發生,這世道才有數十年或數百年的平靜!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但求問心無愧即可。七七,你心中所惑可已有答案?”
師父話音突轉,我正自怔忪,聽到師父的問話,腦中仿佛閃過一道靈光,恍然而悟,是啊,隻要自己盡力了便可問心無愧,至於結局如何我又何必太過在意,這世上種種人與事,都已有它的定數,我能改則改,不能改的老天也不會成全我,我多想何益?
既然至少還有一兩年的時間,那我好好利用就是了。哪怕辟謠失敗,那場慘劇依然不可避免,我還是有九年時間可以提早預防真正的浩劫發生,如若還是預防不了,那等到沈浪熊貓兒等人挺身出來的時候,我再明裏暗裏地幫忙就行了。
目前什麼都還是不定數,我卻在這裏空自煩惱,豈不是杞人憂天嗎?
微笑著起身拍了拍衣服,我輕鬆地道:“七七已有答案,師父,夜寒露重,我們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