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後，清雅成了宮裏的常客。三天兩頭往宮內跑，有時候，十天半月不回家。
    皇甫婕和陸清雅雖二見結為金蘭姐妹，卻各懷鬼胎。經過相處，兩個同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竟有惺惺相惜之感。從最初的互相利用，成為真正的好姐妹。
    她和她，同樣驚采絕豔，同樣博學多才。
    泡一壺清茶，她們侃侃而談。從沙場到朝堂，從美食到詩詞，世間的一切，都能成為她們聊天的內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次她們見麵，皇甫城都會出現，安靜的坐在一旁，聽他們談笑風生，看他們練武作畫。
    “婕兒，你又輸了。”收回後紅纓槍，陸清雅笑得極其得意囂張。
    皇甫婕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又輸了。”兩人數次比試，她均輸她一招半式，不甘心啊
    。
    “喝茶喝茶。”皇甫城忙端上兩杯茶，“清雅你的，皇姐你的。”
    皇甫婕接過茶杯看一眼，“清雅的茶水裏麵好像多了菊花，皇弟，你偏心。”
    “清雅最近上火。”皇甫城的目光落在陸清雅身上，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情意。
    陸清雅咳嗽一聲，端起茶杯掩住視線，避開皇甫城灼熱的目光。
    皇甫婕搶過清雅的杯子，毫不客氣一飲而盡，“重色輕姐。”
    “別亂說，皇甫大哥是我姐夫。”清雅翻個白眼，在皇甫婕肩膀上捶了一下，“老姐，我和皇甫大哥又不熟，他怎麼可能會愛我，別敗壞我的名聲。我嫁不出去，你養我一輩子。”
    以清雅的聰明，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遭到拒絕，皇甫城有些狼狽，“我先走。”
    看著皇甫城的背影，皇甫婕既好笑又無奈，“老妹，他注定傷心了。”
    “我不但傷他的心，我還傷他的人呢。”清雅以玩笑的口吻，神情卻無比認真。
    皇甫婕聳聳肩，“別無選擇。”
    陸清雅語氣涼薄，“皇位之爭就是如此，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他做皇帝，隻會禍亂天下。”
    “最近流寇四起，有大批難民湧進京城，頭疼。”皇甫婕揉揉發疼的額頭，把話題岔開。
    “民脂民膏全都被北夏君王運走，弄成寶藏，國庫空虛，不知道你父皇有什麼打算？”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亂世，百姓疾苦，哎。。。
    “你看。”皇甫婕指指發髻。
    經她這麼一指，陸清雅才發現皇甫婕發髻上除了幾枝木簪無其他配飾，“你頭上的金銀珠寶哪去了？”穿金戴銀是她的本色，今天怎麼如此樸素？
    皇甫婕白她一眼，“現在才發現嗎？我值錢的東西全拿去賑災了。”
    陸清雅突然沉默，好一會才開口，“我還以為你今天吃飽了撐著不吃點心水果，原來是把你的那份東西全分發給了災民。”
    “我總不能看著他們餓死吧？竭盡所能吧。”她隻是公主，做不了什麼。
    “老姐，我沒有看錯人。”皇甫婕雖是女流，若繼承皇位，必定是造福天下的好皇帝。
    皇甫婕吐出一口氣，神色黯然，“不說了，我得到各宮打秋風，多救一個是一個。”
    “滿城災民，你救得過來嗎？”
    “竭盡所能，問心無愧。”
    “好一個竭盡所能，問心無愧。”陸清雅的目光落在高高的閣樓上，“老姐，這皇城之內除了你，有誰竭盡所能為天下百姓，有誰問心無愧？”
    皇甫婕苦笑，“父皇想盡力，不過，他老了。至於皇弟，你也知道他什麼德行，別抱希望。”
    陸清雅臉上閃過一抹陰狠，“不能讓百姓吃飽，枉為君王。”
    皇甫婕的神色緩緩平靜，遲疑，“這個。。。。。。”
    “動手吧。”她轉身，直勾勾看著皇甫婕。
    皇甫婕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終緩緩點頭，闔上雙眸。
    是夜，東宮失火，太子被困火海。千鈞一發之際，大雨傾盆，頃刻間澆滅大火。
    大雨滂沱，滴滴答答打在琉璃瓦上。陸清雅披頭散發，一身單衣，站在房門前看著大雨。
    “怎麼還不睡？”芳菲緩緩走到她身邊。
    陸清雅回眸一笑，“你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芳菲渾身被大雨打濕，狼狽不堪。
    “太子沒事吧？”皇甫城若有事，芳菲還能回來嗎？她這是明知故問。
    陸芳菲心有餘悸，“幸虧這場大雨。”
    清雅的目光落在珠簾上，“是啊，幸虧這場大雨。”
    “我去換衣服。”芳菲打個哆嗦，轉身走進閨房。
    清雅緩緩閉上眼睛，“天意啊，天意。”
    ****
    皇宮內院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去的地方，今夜卻有一位不速之客大駕光臨。
    憑著矯健利落的身影，她輕輕鬆鬆闖進後宮，並將值錢的東西打包，扛在肩上帶走。
    陸清雅縱橫殺手界多年，失手幾率百分之一。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抓包那一天。不信邪的下場，就是她真的被逮到。
    “你是那個什麼慕容決是吧。”清雅嬉皮笑臉，手搭上他的肩膀，“你的眼睛應該是近視了吧？所以，看不到我在幹什麼。”
    “你做賊。”慕容決毫不客氣，當場拆穿。
    陸清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慕容大哥，我好歹是個美女，你能不能給點麵子？換個詞行嗎？比如，拿。。。。。”
    “宰相家很窮嗎？”慕容決冷著臉。
    “不窮不窮。”陸清雅腆著臉，“嘿嘿，慕容大哥啊，我做賊主要是為了城外的災民，你就行行好吧。”能查到她的身份，此人不簡單。
    慕容決沉默不語，靜靜看著她。
    清雅被看的毛骨悚然，“慕容大哥。。。。我陸清雅對天發誓，絕對不是為了自己。”今天出城看了一趟，發現那些災民實在可憐。見死不救不是她的風格，偏偏宰相清廉得窮到掉渣，心有餘力不足。無奈之下，幹起老本行。
    慕容決繼續沉默，遞給她一隻燈台。
    清雅驀地瞪大眼睛，“幹什麼？”
    “金的。”慕容決簡單的說。
    清雅一想喜，“你肯放水？”
    慕容決沒有說話，從懷中抓出一把珠寶塞給她。
    “你的意思是。。。。”清雅小心翼翼。
    “救人。”
    “你真的好人。”不但不逮她，還倒貼。這樣的好人，幾乎已經死絕了。
    慕容決神色淡漠的看她一眼，轉身離去，“小心點。”
    陸清雅雖不認為自己的好人，賑災做義工的事卻不止一次做過，再次做起來得心應手。
    熬藥煮粥，分發衣物食物，做得得心應手。
    皇甫婕自小在軍營長大，做這種事情同樣輕車熟路。
    分完手中的餅，陸清雅轉身，打算再取一些，卻瞟眼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
    她忙放下手中的提籃追出去，“慕容大哥，等等我。”
    聽到她的喊聲，慕容決停下腳步。
    “真的是你？”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慕容決淡淡睨她一眼，“想不到堂堂陸家二小姐，竟會做這種事情。”
    “嘿嘿。”陸清雅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發，“我隻是做自己該做的。”
    慕容決沉默，跟她並排而走。
    “慕容大哥，在宮裏做侍衛很辛苦吧？”清雅似不經意的問。
    “還好。”
    “以你的武功，不該隻做侍衛啊。”武功在她之上的人很少，慕容決就是其中一個。
    慕容決陰森森看她一眼，“煩。”
    “不說了。”清雅忙閉上嘴巴。
    她滑稽的表情差點讓慕容決笑出來，“跟著我幹什麼？”
    陸清小嘴一撅，“沒事就不能跟著你嗎？我跟著你，是替災民謝謝你。”
    “不問我哪來的錢？”他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你隻是一個侍衛，自然不可能有這麼多錢，我猜大概是偷的吧。”侍衛俸祿低的可憐，那些珠寶他把自己賣了也換不到。
    慕容決撇撇嘴角，“我幫了你，你要請我吃飯。”
    “好的。”陸清雅爽快答應。
    “我要吃你做的。”清雅覺得他的語氣像三歲小孩。
    “啊？”陸清雅的下巴差點掉下來，“我做的？”他怎麼知道她會做飯，而且廚藝高超？
    “是的。”
    “霸道。”他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是女奴，他是皇帝。
    “我不管，今晚三更，我等你。”
    慕容決的要求很無理，態度很惡劣，清雅完全可以拒絕他的要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像個小女奴一樣，乖乖做好飯菜帶進宮。
    她一身夜行衣，輕紗覆麵，手提食盒，形成一個滑稽的畫麵。
    陸清雅當然不知道上哪去找慕容決，上次在後宮遇到他，她猜測他是後宮守衛。經過思考後，來到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等。
    三更的梆子剛響一聲，一條人影自黑暗中出現。
    清雅感覺極靈敏，他的腳步聲逃不過她的耳朵，“你來了？”
    “嗯。”慕容決徑自走到食盒邊，打開蓋子大快朵頤。
    陸清雅看的目瞪口呆，“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吃了我的東西？”這人也太沒禮貌了。
    “跟我想象中一樣好吃。”慕容決把她的話當空氣。
    “想象？”他知道她會做菜？
    “夜探相府，看到你感歎無人欣賞你的手藝。沒有了夏紫瓏，還有我。”慕容決已經吃光一盤菜，“你妹妹很幸福。”
    他聽到了。
    聽到她對月歎息，聽到她對菜落淚，聽到她思念遠方的妹妹。
    慕容決是木頭，是冰塊，卻也是溫柔體貼的男人。
    自從那天晚上後，清雅每夜三更光顧後宮，帶食物給慕容決，再用食盒裝珠寶出去。後宮的嬪妃們，對那個賊恨到極點。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恨歸恨，陸清雅的偷盜事業發展迅速。從後宮轉移到前朝，再到國庫。飛賊夜鶯的大名一時間傳遍大江南北，名震天下。
    發展偷盜事業的同時，陸清雅和慕容決的感情迅速升溫。一個月的時間，從相敬如賓到稱兄道弟，再到如膠似漆。某個叫陸清雅的笨蛋，徹底墜入愛河，永無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