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亭外桃花飄飄，繼續飄落進亭間，飄紅了亭子。
    宇逍遙起身望著桃花相掩處的春江，春江波瀾不平。他俊秀的眉峰突然微微擰了起來，輕輕歎了口氣，道：好一個白天銀，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天下武林終於開始動亂了。
    他沉思一會，便踱步走回了書屋。
    所有的白衣學生都盤坐在在漢式桃花木桌幾前，托著下巴，一雙雙眼睛像釘子一樣釘在他身上。這一些學生都是江南最有錢，最有勢力的門庭公子哥。年紀也不過十七八九，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
    王爺大爺們一聽聞宇逍遙文采過人，一抓一打的將自己的兒子全塞給他。希望他將他們的兒子調教成與他一樣，文采過人，翩翩公子。
    宇逍遙望著他們奇怪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怎麼了？先生臉上長花了？
    坐最後排的一位花花公子哥，大聲嚷道：先生，你可是要老實招待來，什麼時候有情人了？你這樣可不行啊，我姐姐還等著要嫁給你呢。
    宇逍遙臉上雖然笑眯眯的，心裏卻無奈之及，這些少年公子家裏的姐姐可更是讓他不敢恭維，畢竟生得美不是他的錯，生得如此有文采更不是他的錯！錯的隻是像他這樣完美的男人實在是太少了，已被列入了各王府的乘龍快婿第一人選。他忙道：李正南，休得胡說。
    李正南一臉壞笑的望著他，像已經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他旁邊的另一個公子哥站了起來，幽幽的道：先生，我可知道那位姑娘是誰，那可是沈媽媽的婢女啊，名為月明！在‘西塵閣’又見過幾次呢？先生，你莫不是也看上沈媽媽了，像以月明姑娘，紅娘西廂傳情吧？
    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宇逍遙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忙道：你們究竟哪裏聽來的這些瘋言瘋語，沈媽媽是‘西塵閣’的老媽媽，先生見都未見過！你們在調皮胡說，休怪先生我罰你們抄書。
    那個學生非但沒被嚇到，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道：先生，我看你是沒見過沈媽媽，才這樣說吧。你若是見了沈媽媽，指不定連你這樣神仙的人也會跟著她的石榴裙後呢。
    宇逍遙覺得和這一幫學生抬杠是自己一大錯誤，忙閉了嘴。
    屋角的一個學生砰然的站了起來，漲紅了俊秀的臉，扭身對那兩個人大聲喝道：趙剛，李正南，你們這些成日無所事事的家夥。天下就要大亂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裏開先生的玩笑。
    李正南與趙剛同時一愣，突然爆笑起來，笑得捂住了肚子，像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
    宇逍遙並不惱，依舊含笑的坐在了自己的桌幾麵前，仿佛泰山蹦前都不能改變他的姿勢。
    趙剛笑夠了，才指著那個學生的鼻子，嗤笑道：李延，真是可笑，天下太平如水，你真是想妖言惑眾，當心我向我爹告你，讓你在刑部大牢立蹲上幾天，吃幾天牢飯舒坦一下筋骨。
    李延憋足了氣像某種動物的屁股，又道：去年中秋，泰山‘燃燈寺’佛像被毀一案，至今還未查出凶手，難道你們就不覺得可怕嗎？說不定那真的是魔幹的。你們這些紈絝子弟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在花天酒地。
    李延話落，整個書堂的學生們都哄堂大笑起來，倒是一口眾聲朝李延炮轟道：魔已從人界消失幾萬年了，怎麼可能會複活呢？扯淡。
    李延捏緊了拳頭，稚氣的臉上，難敵眾口。一臉委屈的將求救的目光轉向了宇逍遙。宇逍遙卻隻是像尊彌勒佛一動不動含笑的望著他們。
    二．
    雕桃花圖案，鏤空的窗戶敞開著，幾枝桃花如火如荼的伸進窗內來。光潔的桃花木地板上幾許粉紅色的落花。
    窗口下鋪了柔軟的天蟬絲柔毛，上麵擺了一張桃花木做的漢式桌幾。
    一個清白瓷器上麵插著一支桃花。桃花酒裝在一個白色的酒瓶裏，兩隻白玉描粉紅色桃花的酒杯安靜的擺在一邊。
    陽光柔和的從敞開的大門折射進來，剛好照在這張桌幾上。也罩在宇逍遙白皙的臉上，他俊美的臉型頓時一片陰，一片明。他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提起酒瓶，在那兩個白玉杯中倒了酒。
    清如水的桃花酒頓時清香醉人，令人心曠神怡。他微笑的將一杯酒推到了李延的麵前，溫柔如風的聲音道：來，嚐一嚐先生釀的桃花酒。
    李延很年輕，十七八歲，正是少年。他緊擰著眉峰，沒有動，隻是揚頭望著宇逍遙，大聲質問道：先生剛才為什麼不替我解圍？
    宇逍遙舉起那杯桃花酒放在唇邊，輕輕畷了一口，感覺滿口餘香。這才放下酒杯，笑道：你希望先生怎麼替你解圍？
    “我早聽聞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先生更是無比崇拜。去年八月十五，月圓前辰，燃燈寺佛像被毀，無休大師被殺一案？這件事情早在整個江湖傳的沸沸揚揚的，難道先生不知道嗎？”李延越說越激動，清秀的麵龐已漲得通紅。
    宇逍遙卻不動容道：先生隻是一介讀書人，並非武林中人，怎麼會知道呢？
    “先生！”李延雙目一睜，許久才慢慢的安靜了下來，突然道：先生，你見過神嗎？
    他的聲音很低，低得幾乎自己都聽不到，宇逍遙卻聽到了。他一頓，臉色就突然飄過一絲白雲似的，白白的，沒有一絲表情，許久才微微露出笑容，道：李延，你哪聽來的胡話？
    李延捏緊了拳頭，青筋隱隱而爆，他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似的，而怎麼都忍不住的滴下了兩顆晶瑩的淚，落到了暗紅色的茶幾上，晶瑩如珍珠。許久才紅緊咬的唇角邊擠出一句：先生，我爹死了，被月神殺死了。
    月神！
    這個名字就像一道閃電無情的劃過了宇逍遙的神經夜空，他覺得尾指微微一抖，手中的酒險些灑出來。
    李延終於壓製不住自己的感情，道：先生知道的，我爹是江南第一鏢局的老大，‘長風鏢局’在江南又著響當當的名號，他使了一手好刀法，至今武林刀法能與之匹敵的，怕也無幾人。可是，他竟一招之內就被殺死了，而且就死在自己的房間內，連一點掙紮的痕跡都沒有。
    一招之內！天下有多少人能一招之內殺人呢？
    宇逍遙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的微笑，他沉聲道：你見過屍體嗎？
    “恩，除了一個脖子上的一點紅外，沒有任何的傷口，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來。如果不是長老頭親自驗證，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三遍，幾乎連那個傷口都找不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蚊子釘了呢。長老頭說，他行了一輩子的醫，卻從未來見過這麼厲害的殺人方式。”
    宇逍遙又開始喝酒，輕聲問道：是暗器嗎？
    李延沉重的搖了搖頭。
    “是劍！”
    李延猛然揚起頭望著宇逍遙，道：先生，你說什麼？
    宇逍遙俊秀的眉峰不知何時竟也擰了起來，許久才搖了搖頭道：沒有！他死前還有什麼特別的征兆嗎？
    “沒有。我爹安靜的躺在房間內，脖子間係著一條白色的錦帶，用血寫的。隻寫道：十月十，泰山絕頂！”
    “十月十，泰山絕頂！”宇逍遙喃喃的念著這一句話，目光卻眺望到窗外，放得很遠，仿佛望得到天邊的那輪落日。那輪落日又如同血一樣的紅。
    李延突然哀聲，道：先生，江湖傳言佛死了，是真的嗎？
    他眼巴巴的目光望著宇逍遙，像拽著一根救命稻草。宇逍遙卻望著窗外，沒有回話。
    李延垂下了眼簾，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爹爹曾經告訴過我一些關於神與魔的故事，可他說得也不是很清楚。先生從來不肯對我們說起那一些傳說，先生知道的，那一些故事向來都不是傳說。先生，請求你告訴我吧。
    宇逍遙望著李延癡癡地表情，他突然覺得無比心疼，不由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們，隻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可是我想知道！我爹被人所殺，月神是最有可能的凶手。我有權利知道關於這個傳說。”
    宇逍遙這才歎了口氣，道：那你聽好了。整個傳說已經好久好久了。久到幾千萬年前，那時女媧補天並造人，魔跟神與人共同存在了！那時的神，魔，人，就象一個大家庭一樣，平安的相處在這一個人界！也就是我們現在生活的這一片土地上。可神畢竟是神，有法力！魔又偏偏是魔，有魔法！而人卻是最笨的，隻能安分守己的做著本分之事。千年後，女媧死了。神跟魔開始不安分了，為了爭奪人界的主宰權，鬧得人界生靈塗態，不得安寧。就在那時，西方聖佛出現了。佛本來是住在西方極樂世界的，他為了普度三界眾生，來到了這個人界。給神跟魔各自造了一片淨土。於是神飛上了天，稱為天界！魔入了地，住在了九重天，被稱為魔界。我們這一些人，不能飛，也沒有魔法，於是隻能住在人界！從此，三界老死不相往來。
    李延睜大了眼望著宇逍遙，突然道：那神和魔到底長什麼樣子？
    宇逍遙放下了酒杯，又倒了一杯酒，才輕聲道：人，神，魔其實是長一摸一樣的。我們人界的肉眼，根本分不清誰是神，誰是魔的，就算你身邊的朋友，有一天突然告訴你，他是魔，你也不要感到吃驚。
    三界蒼生在佛的眼裏，本來就是平等的。佛法力高強，神界，魔界沒有人能與之匹敵。於是之能聽從佛的建議。天神與魔王與人界皇帝簽定了一份契約！神和魔不可來到人界，侵犯人界。如果來人界，不能使用任何法力，傷害人界的人。否則佛就會從西方極樂世界出現，會用神法，將神與魔全部毀滅。佛的能力，是神與魔都膽怯的，所以三界一直都相安無事，真是閑時光陰易過！一晃就過了幾萬年。
    “燃燈寺一案，是不是神與魔幹的？那一個黑公子到底是神，還是魔？如果佛真的死了，那神魔入侵人界，那人界豈不是要等待毀滅？”這一個神話傳說聽起來一點都不好玩，李延覺得一身白衫甚至已經被汗滲透了。
    春光明明很好！
    宇逍遙的酒在剛剛好時停了下來，他輕輕地放下了酒瓶，才道：是！這個人界能夠見到神與魔的人，隻有人界的最高統治者，皇帝！皇帝手中有一塊石頭，是佛的舍利。隻要拿著這塊石頭，就可以看清誰是神，誰是魔。隻要拿到這塊石頭，就有和佛交談的能力。如果神與魔想看清對方是神還是魔，辦法也隻有找到那一顆舍利。舍利是皇族至寶，天下至寶，隻有皇帝一個人知道它在那裏！
    李延睜大眼，砰的一聲，站了起來，大叫道：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燃燈寺佛像被毀，難道皇帝不知道嗎？他還不趕快去把佛找出來？
    宇逍遙那淡淡的微笑漸漸地回到了臉上，他道：李延，我們不必杞人憂天了。‘燃燈一案’，也許不過是一般的江湖紛爭而已，並非魔，神所為！
    “那月神呢？我爹之死怎麼說？”現在恐怕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李延冷靜下來。
    宇逍遙隻得選擇不語。
    李延睜著血絲的眼睛，許久才吐出了一句道：謝謝先生你告訴我這個不是傳說的傳說。先生，日後請保重。我明日不會在來上課了。我要去找月神，不管他是神還是魔，我都要把他找出來，為我爹爹報仇！
    他說完扭頭便走了。
    夕陽欲落，如火的染紅了整個桃花江，拉長了李延白色的身軀，漸漸地消失在屋簷下。
    宇逍遙沒有動，隻是舉杯望著窗外的那片被燒得滾紅的桃花江，目光中突然帶著一絲不易見得疼痛，他突然喃聲道：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