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落，秋的餘暉如同血一樣渲染著大地，‘燃燈寺’千年古刹，孤高聳天宮，俯向見蒼穹，也閃爍著一片金光，炙熱人眼。大殿外一副金漆對聯上書道：佛以燃燈照蒼穹，普度眾生笑九州。
     ‘燃燈寺’位於泰山絕頂，常年間香火鼎盛。傳說上萬年前，佛親自到過此地，超度了神與魔的糾紛，令人界免於災難與禍害。人界為了感激佛主，便集資在這裏建造了這一座‘燃燈寺’。所以，燃燈隻供佛，這裏除了佛主外，其他什麼菩薩，觀音都不供奉。因為在人界心裏，除了佛以外，他們別的神靈都不相信。
     ‘金佛殿’中，一尊天塔般的金佛，翹著蘭花指，帶著一眸永遠神秘的微笑，淡然的望著茫茫眾生，熟不知眾生辛苦。
     ‘天下第一’，這四個提起便令人發燙的字眼，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配得起，而‘燃燈寺’就好像皇帝的玉璽蓋章過一樣，在人界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這幾千年來，任何人都沒有去懷疑過他的地位，連人界最高統治者皇帝，都要隔三差五親自來‘燃燈寺’，供奉香火，祭佛。祈禱人界太平，被稱為‘天下第一寺’。
     天下名門仙山，猶如華山‘天衣門’，峨眉山‘女星宿派’，青城山‘青城’，包括接近神靈之頂的天山‘天門’與蜀山‘逍遙蜀道’，都以它為中心圍繞著。
     武林動亂紛爭的這幾百年間，燃燈一絲不亂。
    
     二．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
     月將圓，月夜未到。
     今日的燃燈寺與常日沒有什麼兩樣。殿外和尚們埋頭掃著山前的飄茫落葉，掃著燈中千萬階梯。塵埃滿地，掃不盡紅塵萬千。
     殿內梯田式的紅燭齊闌珊下，映照出千千萬萬善男信女虔誠的臉孔，望不穿鏡花水月。
     夕陽漸落，秋風如霜，片片割在人的臉上。香客漸漸散去，夕陽如火般籠罩著這一座高聳的寺廟。
     主持大師無休帶領他的師弟無悔，無痕，無恨，無根，等上千弟子，圍繞在‘金佛殿’中，開始了他們今天最後一場晚課，為金佛洗去塵埃，為茫茫眾生祈禱太平。
     夕陽照耀下，似乎連秋風都看得到影子，一條一條的投射在楠木鑲金邊的窗角上，斑駁如夢。空氣中漂浮著濃重的香火味道。遠處的高山頂傳來了‘鐺鐺’的鳴鍾聲，一陣一陣，像無垠無邊的佛光徹響在著一座千年古寺中。夜幕也會隨著這一陣鍾聲悄悄來臨。
     突然，耳旁的鍾聲突然伴隨著一個聲音，說道：佛都死了，你們還拜佛做什麼？
     那個聲音清澈響亮，猶如林中騰空而起一群飛鳥，直入雲霄。可卻令人脖子忍不住一陣緊縮，仿佛被秋風灌進光禿禿的脖領，連這一群老僧入定的僧侶們都忍不住回過頭望去。
     寬敞莊嚴的大門口外立著一個白色的身影，血色的殘陽強烈的投射在他的身上，拉長了他的投影，一直映射到了金佛腳下。他的身影背對夕陽，十分刺眼，而卻令人忍不住要看。
     他很年輕，二十幾歲，身材修長俊俏，那一身白衣猶如12月的白雪，毫無一絲瑕疵。白色的帆布靴子，白色的腰緞帶，白色的玉佩。他的臉，卻絲毫不比他的那一身白衣遜色。那一種白，像從未照過一絲陽光，半夜才可能爬出來的人。可他的五官卻像精雕細琢的白玉工藝品，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與敗筆。黑如芝麻的頭發和飄逸的劉海隱隱的蓋住他冷星般的眸子。從他的身上似乎聞得出一股味道，王者的氣質，這一種傲氣冷漠入骨，令人不寒而顫。更可笑的是，他手中還捏著一柄折扇。一般象他這樣的公子，折扇上本該畫些山水花鳥，美人古琴之類的。可他手中的折扇卻是黑色的，扇骨，扇麵全是黑色的。
     如墨的黑，如黑暗的黑。黑得令人忍不住彭生一種百年來最荒唐，而卻最有可能的恐懼念頭。恐懼的想：他究竟是誰，難道是神，還是魔？
    
     無休大師手中的那一串佛珠沒有停，他們今天的功課是念誦‘長華經’直到月升中。
     課未完，珠未停。
     無休大師其實已經很老了，老的就像‘燃燈寺’外的那一朱老鬆，鬆弛的老臉，枯枝般的身軀。那雙緊閉的老眼更像是即將燃盡的枯蠟，沒有一絲表情。
     一般像他這樣的老人，十有八九都已經進棺材了。而無休大師卻象佛的化身一樣，主持了‘燃燈寺’風雨30年。這三十年間，武林人對他的敬仰猶如對佛的敬仰一般，甚至沒有人知道大師武功到底到達了一個什麼境界。
    
     鬧劇總要有人來收場，無休大師的師弟無悔大師起身，麵門兒立，他合掌念道：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施主何出此言，佛乃不死之身，怎麼會死呢？
     他的慈悲語氣，象已經原諒了白衣少年的無知與口出狂言。
     白衣的唇角卻微微一動，竟撇出一絲很好看的微笑，道：三界萬物蒼生皆有輪回定理，人會死，魔神也會死，佛怎麼不會死呢？人身百年一輪回，魔與神千年一輪回。佛身萬年一輪回，難道老和尚你的滿腹詩經都讀到棺材裏去了？
     他說話措辭很不雅，卻把無悔大師說啞了。
     無悔大師一頓，微怒道：少年人，老衲看你年紀輕輕，若是一心好佛，想與燃燈寺眾僧說佛法，我寺十分歡迎。可是若你無理取鬧汙蔑佛主的話，休怪老衲對你不客氣。
     少年笑了，他笑的時候，唇角先微微一平，後揚了起來，露出了白如玉的牙齒，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他笑得很猖狂，天地間仿佛沒人能夠笑得比他還狂。他笑夠後，才停了下來突然淡淡的道：我今天來就是特意來告訴你們的，佛已經死了，從三界之中煙消雲散，從今起，燃燈寺不許拜佛，要拜也要拜我！哈哈！
     他狂傲的聲音仿佛天下唯他獨尊，而他的這一句話似乎沒有人敢感到質疑。一股黑色的莫名寒意頓時籠罩著整個‘金佛殿’。
     無言，無痕，無恨，無根，麵麵相覷，皆起身失色的驚望著他。無悔失聲道：你，你到底是誰？
     白衣少年不笑了，一對猶如深海黑珍珠的眸子閃爍著一絲不易見的藍光，道：我！我是黑公子！未等無悔與眾弟子反映過來，他就別過身子，白衣飄飄的走下山去。
     無悔，無言等高僧終於被激怒了，追出門口，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像幽冥一樣，已經飄到了百個台階之下。火紅的夕陽印著他背影，滾燙如血。無言眉心一寧，驚聲道：好厲害的輕功啊，要不要追？
     無悔一頓，才搖頭歎道：黃口小兒，幾句癡話，若計較了不是讓天下人恥笑了去。
     無言心一寬，合掌低頭念道：師兄所言極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此時，佛殿內傳來出一陣隱隱的暴裂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活生生的崩裂開來。無悔等僧驚回過頭。
     方丈無休依舊古鍾一樣靜坐著，而他麵前的那座巨大金佛象，像被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器劃過，從頭到胸口崩裂開了一尺深的大個口子，金漆從那條裂縫中剝落下來，紛紛如金雪。
     眾僧臉色沉如暮色，瞬間被到一股黑色氣氛籠罩著，皆猛然回頭。黑公子那白如鬼魅的身影，竟真消失在上千的台階之上。天邊夕陽殘如血，染紅了燃燈寺青岡石階鑄造的千萬階梯，天邊老鬆枯影，樹上鴉聲依依。
     眾大師突然失去了老僧該有的鎮定，變得驚措不安，快步走到佛像麵前合掌齊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無悔低頭望著無休，失聲道：方丈師兄，這？
     無休大師靜坐著一動不動，佛身掉下來的金漆撒了他一身，仿佛穿了一身金衣，無悔蹲下身子，伸手推了一下他。
     無休的頭突然一低，手中的那一串白玉佛珠像古琴斷弦，‘砰’的一聲。365顆珍貴的白玉佛珠猶如六月暴雨，噼裏啪啦零落了一地。無休大師猶如枯燈燃盡一般，停止了呼吸。
     無悔睜大眼，才猛然失聲痛哭：方丈師兄。
     這一悲慘的哀叫聲頓時徹響在整座燃燈寺中，猶如山頂那一陣綿延不絕的鍾聲。秋風如刀割的冷。
    
    
     四．
    
     這一幕被記錄江湖史冊：八月十五，月圓夜前。一個自稱是黑公子的白衣少年出現在燃燈寺，口出狂言，說佛死了。於是‘燃燈寺’的那一座千年金漆巨佛無故破裂了。而武林的泰山之首無休大師也隨之無故圓寂了。無悔，無言，無痕，無恨，五位武林大師竟察覺不出黑公子用了什麼手段。
     有卦言：佛真的死了？
    
     五．
    
    佛死了，神與魔皆要複出了，這在三界從來就不是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