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還在下，沒有任何詩意。我和晚秋又在雨中狂奔。也沒有任何詩意。
    晚秋拉著我的手，跑得很迅速，很興奮，她的樣子像得到莫大的享受。
    我沒有得到享受，我得到的是難受。可憐的腹部又開始疼痛難忍。
    可愛的晚秋一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我忽然有了一種莫名其妙不可思議的感覺：
    我的命運是操縱在自己手裏，還是操縱在晚秋的手裏？
    我們跑進學校的角落，那裏停著一輛黑色的嬌小豪華的轎車。
    這是一輛女性轎車。
    隻有晚秋這樣身份的人，才配用有性別的轎車。這輛車子不但有性別，而且性別很美。
    天上的雨在車外麵流，我們身上的雨在車裏麵流。
    晚秋笑著望了我一下，發動了車子。雨下得很快，車子駛得更快。雨珠在車燈下，非常完美。
    我看得很入神，晚秋看得似乎也很入神。
    入神總有走神時，前麵一團白白的小東西讓我走了神。
    竟是一隻活生生的小狗。
    它本是蜷伏在那裏，車燈的刺激讓它站了起來，它的脖子上有一串漂亮的鈴鐺，顯然是哪個女同學養的一個寵物。
    它木然地望著我們，眼裏充滿了極度的恐慌。它一動不動，雨水在它身上歡快地砸著。
    我心疼了。我知道晚秋一定會停下車，我也知道車子一停我便會跳下去把它擁在我溫暖的懷裏。
    車子離小狗越來越近，小家夥兒身上的皮毛也越來越美。
    天上沒有打雷，我卻驚得如同五雷轟頂！
    車子沒有停，溫柔地從小狗身上軋了過去。除了短暫的慘叫，我隻聽到無盡的雨聲。
    晚秋的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她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呆呆地怕怕地傻傻地望著晚秋。
    我忽然有了一個迷惑的想象：假如那團小東西不是小狗，而是一個人，可愛溫暖善良的晚秋會將如何呢？
    有雨，無語。
    車子駛進一座龐大的別墅。別墅在雨中靜默，非常陰森，非常恐怖。
    晚秋臉上一點害怕的樣子也沒有，她的臉上根本沒有表情。有表情的是我，我恐怖得讓人感動。
    晚秋下車，我也下，晚秋走，我也走，晚秋進大廳，我也進。
    大廳的門很高，我增長一倍也無需點頭。裏麵的擺設更是古色古香。門口有個石像，石像居然說話了。
    石像的聲音是女人的聲音：“小姐，你回來了？”
    我大嚇了一跳，才知道是一個麵無表情的女傭人。
    晚秋“嗯”了一聲，向樓上走去。我回了一下頭，發現石像冰冷的眼光正盯著我，裏麵充滿了無窮的敵意。
    我的體毛哆哆嗦嗦地有條不紊地站了起來。
    晚秋的房間完全變了味。如果下麵的具有古典味道，這裏的卻充滿現代氣息。晚秋關上門，然後臉上出現表情，是笑容。
    “冷麼？”她問。
    “冰冷。”我答。
    我的回答一語雙關，可是呆頭笨腦的晚秋隻聽出了表麵意思。
    “浴室裏有熱水，你去暖和一下吧。”
    “你呢？晚秋。”
    “浴室不止一個。這兒沒有男人的衣服，你換我的吧。”
    我有點傷心。晚秋和我高矮差不多，身材比我苗條多了。
    晚秋一笑：“我有幾百套衣服，總有適合你的。”
    水很溫暖，我的眼光也溫暖起來。裹著浴袍出來，果然發現一套衣服，我也滿意。不過卻少了一個小小的關鍵，沒有內褲。
    我輕輕一笑，晚秋當然不肯將她的內褲讓我穿，說不定連聞都不會讓我聞。
    換好衣服後，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開始喝茶。在我麵前有一台超大屏幕等離子彩電，像小電影似的，我有些詫異，隻有在特別高貴的商城才可能看到這類彩電。
    看樣子，晚秋享受的還真有點是上流社會的生活。
    牆上有一副畫，是裸體的維納斯。我的眼光一跳，盯住那幅畫不放。真不知道晚秋裸體後會是什麼樣子。我流著透明的新鮮的甜香的口水，詩情畫意地想像。
    晚秋走了進來，不是裸體，是著裝。晚秋的頭發還流著可愛的小水珠兒，但並不影響閃閃發亮，她的臉潔淨紅潤，發出柔和的光。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晚秋美得讓我春心萌動，詩性大發。
    打草會驚蛇，蛇驚了可能會咬我一小口。
    我肚子裏充滿了幽雅的青春的邪念，不過肚子外麵依然還是溫文爾雅，溫柔善良。
    晚秋放心地望著我笑。
    “我美嗎？”晚秋輕輕地問。
    晚秋這一問很有學問，從形勢上看是個問句，稍加分析，其實是感歎句。
    “好美！”我說。
    晚秋靜靜地笑著，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涼絲絲的夜鑽了進來。
    “你家的電視真大。”我說。
    “是啊。”晚秋轉過頭來：“音質音色都很美！”
    晚秋走到我麵前：“可是有一點我還不清楚。”
    “哪一點？”
    “假如把它從高空中摔下，那麼，它所產生的聲音是美呢還是不美？”
    晚秋的臉上一點開玩笑的樣子也沒有，她認真地讓人感動。
    我一點兒也不感動，隻是感傷。
    替電視感傷。這是最昂貴最先進的電視之一，它在我眼裏的價值絲毫不遜於晚秋。
    看著晚秋那兩顆天真無邪的美麗眼睛，我清楚地知道，這台電視的完美生命已到盡頭。
    樓外的夜很黑，很涼。
    樓內的夜很白，很涼。
    我的肉體感覺不到顏色，隻感覺冷暖。
    鼻裏的鼻涕蠢蠢欲動，迷人的感冒遙遙向我招手。
    晚秋把窗簾拉到頂部，說：“開始吧”。
    電視很大，卻不太重，是超薄型的，我和晚秋把它抬到窗台上。
    我驚奇地望著晚秋，晚秋木然地望著黑夜。晚秋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
    寂寞的溫柔的夜，被電視砸得慘叫。
    我呆呆地望著晚秋，晚秋呆呆地望著遠方。良久。
    “聲音果然很美。”晚秋看著窗外蒙朧的夜，慢慢地說。
    我怔在了那裏。晚秋是不是正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