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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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楓是在接到一個緊急電話後,才急急驅車趕到宇園的。
黑暗的雨幕中,刺目的車燈將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晝,車速加大到最快,他緊抿著的下巴落寞而清貴,心裏卻仿佛有痛苦燃燒的火焰,要硬生生將他焚燒成灰燼!
宇文楓握緊方向盤,手指緊得發白。
銀色寶馬車急轉彎駛進了宇園的黑色高欄杆式大門,沿著筆直的馬路徑直往前方的歐式豪宅開去。
昂貴的雕瓷天花板,一座豪華奢侈的水晶燈,那華麗而刺眼的白色光芒將寬敞的大廳裝飾得美輪美奐。巨大的玉石旋轉餐桌周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靜靜等待。
就這樣已經坐了兩個多小時了,可是老人沒有發話,還沒有人敢徑自離開。
滄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宇文楓跑進了客廳,看到眼前的陣勢,不覺得一怔,繼而麵無表情地走到了爺爺麵前。
“爺爺,子淩醒了嗎?”清俊的臉上閃過一抹蒼白,他艱難地啟開薄唇,低沉而沙啞地問,仿佛有些不確定。
老人眉頭一緊,抬起眼睛看著孫子,有些惋惜地歎息一口,緩緩站起身來。拄著拐杖,他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桌子,向書房走去。
心裏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宇文楓低下頭有些壓抑地喘息了一口,深邃的眼底忽然閃出濕潤的光芒,他緊抿著嘴,緊握成拳的手指關節清亮如印。
“他走了,鄭醫生去了他的病房,發現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聲音有些哀婉,莊鳴鳳惆悵地站起身來,走到了兒子身邊。
“走了?”宇文楓靜靜地問,揚眉冷笑一聲。未待得母親回答,他凜凜地轉身,向樓上走去。
修長蒼白的手指在猶豫了幾秒鍾後,倏然推開奶油色的房門,裏麵一片死寂。
伸手開了燈,他怔怔地走到了病床前。淺藍色的床單上有一大堆繃帶,隱隱透出一點點奪人耳目的殷紅血漬。
看得出羽子淩醒來以後是自己解開了頭部的繃帶!
秀氣的手指緩緩垂下,抓起那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宇文楓慢慢地低下頭,眯起眼睛審視著。
片刻的冷靜之後,一抹唏噓而冷徹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漸漸漫溢了開來,他的眼角眉梢浮出了掩不住的妖嬈霧氣。
他走了,甚至可以說是倉惶地就離家出走了!
不給任何人解釋什麼,留下什麼,就這樣又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了!
沉睡了半年,改頭換麵之後的他,麵容是什麼樣子?他要去做什麼?想要做什麼?沒有人知道了!
他這是要徹底跟宇文家劃清界限了嗎?
憂鬱的眼睛裏忽然交織著一絲心力交瘁的煩亂,宇文楓驀地抬手抵住了眉心!
他最害怕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難道在冥冥之中,有些注定的事情真的無法改變!就像他和羽子淩從小到大一直存在的隔閡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會消弭愈合,隻會更加強烈和離析。
書房的燈光調到了最暗,瘦骨嶙峋的老人靜靜地坐在書桌前,萎靡成一條線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相框。
那裏麵有一張相片!是張全家福!
那時煥兒,綺兒都還活著!一家人團團圓圓的!
可現如今呢?黯淡的燈光在老人身上塗上了一層悲涼的陰影,他的雙手開始不自主地哆嗦。
宇文楓靜靜地走了進來,在老人的麵前坐下,他閉下了眼睛,努力平定著自己煩雜的情緒!
“楓兒,爺爺錯了!”桌前的人忽然開口了,聲音裏充滿了滄桑和悲涼,雙眼有些顫抖,“其實子淩出事以後,爺爺就開始反省了!你姑姑死得早,天豪又一直忙碌於公司的事情,他們對子淩的關心本來就很少,子淩雖然從小跟你一塊長大,卻始終沒有歸屬感。爺爺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平時對這個孩子關注得太少了,對他太冷淡了,以至於他一直對宇文家懷有敵意?”跺了跺手下的黑玉拐杖,老人滿是皺紋的眼底有漫溢不住的悔意悄悄流了出來。
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反應,宇文楓沉默不語,低著頭,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惶惶的深思中難以自拔。
“是我剝奪了子淩身上原有的光環,同時又給予你過大的壓力和責任,爺爺一直說想要平衡你們之間的關係,卻反而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拉大了你們之間懸殊的地位和身份關係!一切都是我的錯啊——!”微微咳嗽了兩聲,老人的嘴角隨著激動的麵部表情牽動,“子淩這孩子,這一走,是不願再回來了!”
“爺爺你不用擔心…。!”意識到了老人心中愧疚的不安和悔恨,宇文楓的心底感到不忍,他看著自己的爺爺,用無比堅定而決絕的口吻道:“子淩會回來的,就算他不回來,我也會想辦法讓他回來!”神色顫抖著,他冷靜的抬起雙眸,低沉地下保證。
走廊上柔和的燈光靜靜地揮灑到了每一個角落,一身優雅別致西裝的宇文楓,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腳步緩慢,微微苦笑著,他神情抑鬱地向前走著,深邃的眼底黯淡下去,失去了原有的華彩。
“楓哥哥!”走廊的另一邊,一聲清脆的呼喚聲乍然想起,喚醒了他遊離的神思。舉眸望去,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宇文熙正在向自己跑來。
“我有話要跟你說?”宇文熙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哥哥的手臂,歡喜的臉上沒有一絲悲傷。
眼前的道路漫長而沒有盡頭,宇文楓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簾,沉吟不語。然後他側過身反握住妹妹的手,拉著她繼續向前走去。
花園內,一片靜謐。遮蔽著夜幕的璀璨櫻花孤獨地盛放著,空氣中蕩起一層婉約的清香,神秘而動人。隻有隱約的蟬鳴聲,一聲接著一聲,顯得有些聒噪。
綠綠的草皮在夜燈的照耀下,變成灰暗的一片。
這是一片空曠的草地,中間有一席白色的雕鏤桌椅。
“我知道淩哥哥去哪兒了!”表情有些神秘,宇文熙神色欣喜地歪著腦袋,探過頭去,對著身後的人說道。
“哦?”宇文楓若有所思地一笑,繼而彎下腰,輕柔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雙手按在妹妹的肩膀上,他眯起了眼睛,深邃的眼底帶著些許茫然。
“真的!”看出了哥哥眼底流露出來的焦慮和困惑,宇文熙堅定地重複了一句,“他肯定是去找晚冰姐姐了!”
妹妹這一句話,冷鬱的目光陡然僵直,宇文楓的心裏驟然一片冰涼,仿佛渾身在冰水裏浸泡著。
“你怎麼知道?”站直了身子,他苦笑著仰起頭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早上的時候,我去看他,還聽到他在喃喃地叫著晚冰姐姐的名字,他一定非常想她,所以一醒來,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她了!”鼓了鼓嘴,宇文熙瞪著哥哥冷清的神色,一本正經地分析道。
“是嗎?”淡淡地鎖住眉宇,這一刻,宇文楓的眼底有許多痛苦與複雜不明的波瀾一晃而過,然而他英俊的臉上卻依舊強忍到沒有任何表情。淺笑一聲,他凜然若風地傲視著蒼穹,仿佛並不在乎這個殘酷的事實。
夜色狂舞,漫天的星鬥曆曆在目,晶瑩剔透,仿佛是照在了人的心坎上。微風徐徐地吹來,吹亂了他的頭發,宇文熙望著哥哥堅毅的臉色略略有些吃驚,“哥,你怎麼了?”她抓住了他冰涼的手臂,輕輕地搖撼著。
“小熙,你喜歡你淩哥哥嗎?”宇文楓的目光沉穩而清冷,深處有微弱的笑意一閃即逝,他側過身來,望著自己的妹妹,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眨了眨眼睛,“喜歡啊!”小熙怔怔地回答,神色有些散漫,顯然不明白哥哥為什麼這麼問。
“那你喜歡晚冰姐姐嗎!”語氣悠悠,宇文楓抬起明眸,沉穩靜雅地淡淡一笑,目光久遠而深邃。
宇文熙下意識地嘟了嘟嘴,然後仰起頭,注視著哥哥的眼睛,低低道:“喜歡啊!楓哥哥喜歡的我都喜歡!”她調皮地晃了晃腦袋。
宇文楓反而怔了一下,他劍眉一軒,迷離的眼底閃爍著幽藍的暗光,低頭凝視著可愛的妹妹,他恍惚地笑著,似乎是啞口無語了。
“我可以帶她來見你!”目光變得稀薄而溫暖,猶如月下的輕霧,宇文楓微微笑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牽動心靈的動人故事。
“真的?”心中一驚,宇文熙霍然仰起頭來,開心地笑了起來,眼睛裏有亮盈盈的光芒。
“當然是真的,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宇文楓氣定神閑地微微笑了笑,冷熱交織的眼眸裏略有深意,“我還要帶她去見爺爺!”下一秒鍾,他冷下聲,淡淡地補充道。
——
推開了塵封已久的別墅的大門,一股強烈的粉塵味便散入了他薄弱的呼吸中。
身子不由自主地晃蕩了一下,似乎腳下有些不穩。蒼白如霧的臉上有一抹茫然的苦笑,他黯然地伸出修長的手臂打開了客廳的燈,然後緩緩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地板上有一幅巨型相框
裏麵是一張結婚照!——羽天豪和宇文綺的。
確切的說是他的爸爸跟媽媽!
慢慢地蹲下身去,他抬起手拂去上麵的塵埃,動作不能再輕柔。
胸口仿佛有血氣翻湧,羽子淩原本煞白的嘴唇也變得沒有了一絲血色,而英俊冰冷的麵容卻在努力維持著他最後的定力,背脊筆直如冰雕一般。
他粗啞地喘息了一口,站起身來。空洞而暗淡的雙眸冷冷地遊離四周——
果然他的爸爸不曾來過這裏,自從他這個兒子出事以後,他不曾來過這裏……
他選擇了楚思南,放棄了他——
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凝結在眉心的一點小痣上,他垂下了眼,修長而漆黑的眼睫輕盈地閃爍了兩下。
“全世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羽子淩的聲音很輕淺很空淡,仿佛是沒有任何思想夾在在裏麵,隻是冷冷地拋出了那個句子,然後任由它飄散了充滿痛苦氣息的空氣中。
一抹犀利而冷酷的笑容在他微微翕動的嘴角慢慢染開,似乎是覺得有些疲憊,他不再有任何動作,隻是靜靜地坐在了沙發上。
昏黃的燈光漫溢下,他的臉孔糅入掌心中,微微戰栗著。
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冰冷的眼眸陡然間瞪大,他僵直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
他想要知道,她怎麼樣了——
他隻記得他當時是推開了她,卻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她有沒有受傷——
她這半年是怎麼過得——
為什麼沉睡了這麼久,他卻感覺不到她的任何氣息,她就好像是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晚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羽子淩不再猶豫些什麼,將車速加到最大,車窗半降。深諳的眼睛裏有火光在跳躍著,亮得有些可怕,他開著車風一般地衝出了別墅的大門。
他驀地想起了,他幫她還有她的家人租的那套房子。
下了車,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屋子裏沒有燈火!
那座熟悉的房屋裏,沒有了她!
台階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塵土,他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的按著那個生了鏽的門鈴,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旁門的鄰居走了出來,看著神色瘋狂的他,默默地說了一句,“別按了,早搬家了!”
有一種絕望,有一種恐懼,慢慢地從羽子淩的骨髓裏蔓延開來……
他不知道如果找不到她了,如果失去她了,那麼他該怎麼樣活下去?
街道上飄起了流霜,攪得漫天的月光稀薄而散亂!
路燈昏暗的公路上。
尖銳的刹車聲!
黑氣跑車猛地停在路邊!
羽子淩的身體“砰”地向前傾,他緊緊握著方向盤,漆黑的頭發淩亂地散在額前,襯得他臉色慘白如雪,嘴唇卻鮮豔得仿佛在淌血。他僵硬地望著擋風玻璃上白茫茫的霧氣,胸口痛得無法收拾,她究竟在哪裏呢……
天羽傳媒大廈門口,人來人往,羽子淩將頭探了出去,抬起雙眸,望向頂層的大廳。
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他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點星辰般的光亮在微微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