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捅開一層窗戶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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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標題:忽明忽暗,別扭告白
風聲籟籟,蕭音嫋嫋。
簫聲剛起來,白蓮的神情就很不對勁。
隨著悠遠的簫聲綿綿四散,白蓮腦海中卻顯出別的念頭來。她仿佛看到一位全身白衣的男子挺立在一株華蓋高聳的粗壯古鬆下,那男子鳳目微閉,衣袂飄飄,雙手橫撫青蕭,夢幻似的吹弄著,他的身後便是一個門戶大張的山洞入口,洞口處正有一個碧綠羅衫的少女撅著嘴一板一眼地比劃著招式。月光斜斜地照了下來,一白一綠兩個身影便融化在這深深夜色裏~~~畫麵突然如水紋般蕩開,這次她看到的是熟悉的冰靈洞內的景象,還是那個碧綠羅衫的少女,不過這次穿著一襲嫩黃衣裳,她正半跪著坐在冰湖裏,左手扶著湖壁,右手裏握著一把不足三寸的柳葉刀,正專心致誌地往湖壁上刻畫著什麼,忽然間她慌忙地停了手,飛快地將柳葉刀藏了起來,正襟危坐地念起口訣練功,而分明地,洞口外亦響起了清麗的簫聲~~~再一轉,還是那位少女,她今日著了件翠黃華服,臉上掛著甜笑,嘴角深深的酒窩裏都要釀出蜜糖來,她手裏捧著一隻藤條編織的小錦盒,快樂地在原地連轉了三個圈,這才喜孜孜地抱緊盒子往前方跑去~~~~
“飛,飛花逐月曲!”她心神一震,激動地要站起來,剛一動作,身子又下陷了三分,她苦著臉,嘟囔道:“一定是師父!隻是,他,什麼時候也到這裏來了?為什麼不出來見一見?”
語音未了,她忽然覺得頭頂一暗,仰望去,正捕捉到一團黑影從頭上掠過。
緊接著,一陣極短促極清冷的嘶叫聲驟然響起,卻是一隻老鷹急飛而來,高高地在狼群上空打了個盤旋,又嘶叫了幾聲,聲調兩短一長,倏忽間,兩翼一展,已飛得連影子都瞧不見了。再往地上看去,她驚奇地發現前一刻還氣勢洶洶圍了一地的狼群,除了被簫聲震的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十幾隻,竟然井然有序的立直站穩,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飛快地撤遠,一下子走的幹幹淨淨。更為奇特的是,原本走失的兩匹黑黃健馬竟自己跑了回來,馬身毫無變化,不似有人動過的樣子。這樣一來,除去那匹之前找尋到的馬兒不幸損失在了狼群中,他們尚餘兩匹馬可供驅使。
“奇了怪了,這地方有古怪!”
“莫老哥,你消停消停,容我好好想想。”
“淩老弟,那你快想個法兒,早點帶我們出去,再晚,公子那邊就不好交代了。哎,那小兄弟怎麼又跑沒影兒了?”
淩秋悅麵色不愉地瞟了一眼地上髒亂的狼屍,舉步向前,停到邊角處,望著滿頭大汗地踱過來走過去的天青,不由問道:“天兄弟通習陣法?”
“是,”天青摩挲著後頸的手頓了頓,心中翻來覆去演算了一遍,嘴裏低低地念道:“中屬土,南屬火,東屬木,西屬金,北屬水。按照曆法,應當是五運更始,上應天期,陰陽往複,寒暑迎隨,真邪相薄,內外分離,六經波蕩,五氣傾移。那麼,牛金羊應玄武星宿,帶七星走北,鬼金羊應朱雀星宿,帶七星走南。亢金龍走木,畢月鳥走土,不對,畢月鳥上應白虎,當與參水猿一同位列七星,西方西方白陵,屬金。靈龜為法,四換十三,七換十,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下一步當走二四方位,再走六八,行五,青龍演為白虎,巽位改離位,角木蛟變亢金龍,心月狐轉房日兔,女土蝠,好,女土蝠進室火豬~~~~成了!”他抹掉額間薄汗,鄭重地審視了一下麵前兩丈左右的範圍,這才拾起一塊毫不起眼的枯木,掌中用力,裂成三段,往離位、癸水、乙木三個方位各扔一段,極為巧妙地令其落地之處若以線相連則合成某個規則的陣圖。他滿意地長籲一口氣,雙臂自然下垂,迅速地調息一次體內真氣,突地雙足微頓,身形瀟灑拔起,霎眼之間,就飛至白蓮身側,手腕一垂,已攬住她的腰身疾飛而回。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莫習仁和淩秋悅隻覺眼前青影閃動,不留神那兩人已落在他們跟前。莫習仁怪笑著搓著手:“小兄弟,我老莫算是服了你了,江湖中業已失傳的奇門遁甲術你也懂,厲害,了不得了不得!”
直到此刻,白蓮仍然陷在沉思當中。她注意到簫聲已經停了,卻實在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師父一定在這裏,在這裏的某個地方!
心裏這麼一想,她按捺不住地四處掃望,卻什麼都沒發現。銀牙一咬,她索性放開嗓子大喊起來:“師父,師父,你在這裏對不對?師父,你出來啊!我是蓮兒啊!”
難堪的沉默。
空蕩蕩的荒地上,除了他們四個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什麼都聽不見了,與先前的熱鬧一比,寂靜的有些可怕。
白蓮雙腳一軟,就勢跌坐地上。簫聲起時,她所能感知到的那些畫麵,有些已經在睡夢裏夢到過,有些卻全然是陌生的。隻是,不管怎樣,畫麵裏要麼是她的影子,要麼就是師父的影子,還有一些竟都是她和師父一起,在師父的監督下習武,打翻了太師父的照雪花盆被師父罰站,頭上還總著雙髻的她騎坐在師父肩上樂顛顛地逛集市,還有撲在師父身上樹袋熊一般掛著撒嬌怎麼都不肯下來,甚至還有趴在師父的床沿上睡著的畫麵。
每每一個畫麵切換到下一個畫麵時,白蓮都幾乎要驚叫出聲來,那不是她,不是她,可是,她也完全明白,那才是真正的白蓮,和她的師父幸福的生活在深穀裏的白蓮,那大概是她從小到大的一些記憶吧。從前,一直模模糊糊地,偶爾闖入她夢裏的記憶,這一次,卻那麼清晰直觀地展現在她的眼前。她真切地感受到剛剛那一瞬間心弦的熟悉波動,那一刻心底突然奔湧出來的難以言喻的親近和親密的渴望,這份感受在她同師父待在一處時,常常會莫名地襲上心來,令她不明所以,措手不及。
她不禁迷茫了,老天爺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想暗示她什麼,還是就是回光返照?隱隱約約地,她覺得師父和從前的白蓮總有些說不清的關係,至於到底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可是,好歹她也是師父重新收了的弟子啊,他在她陷入泥沼的時候吹起的簫聲突然間就靜不可聞,是為她當日不辭而別偷偷離開留香山而生氣麼?可是,她不過因為怕告訴他真相啊,如果告訴了會不會有什麼想不到的後果,會要她的命索要他真正的徒弟的靈魂麼?
想到這裏,她周身起了一股涼意,不免打了個寒噤,她忙緊了緊領口,哆嗦著跳了跳腳,才發現腳上的鞋子早就不見了,估摸著是陷在泥潭裏拔不出來了。她垂下頭來,瞅著自己的腳背,光禿禿的腳丫子整個兒晾在了外麵曬月亮,看著真可憐。正暗自思索,手心一暖,是天青的手掌貼了上來。
“你的鞋子已經完全陷進去了,要不你拿塊布把腳包一包吧,我來背你。”他嘴裏還在說話,手上已徑直往衣衫下擺撕開一片衣角,遞給她:“喏,小心腳涼。”說著又微微傾下身子,像從前一樣伏低了些:“上來吧。”
“蓮女俠,我們一共就剩兩匹馬了,我和莫老哥一人一匹,天兄弟武功卓絕,帶著你趕路,短時間內一定是沒有問題了!”
白蓮正在猶豫,聽到淩秋悅這句話,再看他們還真占了馬就要離開,心一橫,彎下腰就著髒褲腿把腳趾腳掌都蹭幹淨,裹上天青撕落的衣角包好,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依天青的個子來看,他的體型略微偏瘦,這次她趴在他背上,卻明顯感到這家夥又瘦了一圈,雖然還一如既往的結實溫厚,不過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喂,小青,”她垂下頭來,小巴輕輕擱在了他的肩上,毫無頭腦地問了一句:“你怎麼瘦了?”
問完就感到背著她的人一抖,她自覺失言,總不好說是她伸手摸過得出來的結論吧,隻好岔開話題道:“小青,那個,剛剛你仰天長嘯的那個是什麼功夫來著?嘿嘿,挺神勇的,小樣兒,你還藏了多少功夫在身啊,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哦哦,還有那什麼陣法,莫大哥說是奇門遁甲之術,你也修習了啊?”
“我不怕你,隻要你好好的,我,我就不擔心。還有,還有,不是那樣的負責,也不能不欠。”
“啊?”
猛然間聽他結結巴巴說完,她半天回不過神來。腦裏轉了幾轉,終於明白他解釋的是陷入泥沼前問的問題還有那個用咬比用吻形容更貼切的kiss,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
完了,小呆子不好對付了,岔開話題無效。
這個想法一出現在腦海,她頓時就有點泄氣,果真說的不錯,這家夥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好糊弄,都是被誰給帶壞了啊(作者吐槽:分明是你,丫的還敢推卸責任),明明初見時隨隨便便就能將這小子忽悠的團團轉啊,真是習好不易,學壞一日千裏!
清清嗓子,她盡量保持平靜地調動所有腦細胞來和他解釋:“小青,你要不要多考慮下?你明不明白你自己在說什麼?哎,那個所謂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額,救人最要緊,我們那裏從來沒有說對一個人采取了人工呼吸,哦,就是你那會兒救我那招,從來沒有說對人用了這個法子就得要你娶~~~去,去對她負責的。哎呀,我也說不清楚了,反正你現在也曉得,我就是憑空出現的一縷魂魄,老天爺也沒跟我好好交代把我丟到這兒來幹什麼,我也弄不明白,就四處瞎鬧騰。弄丟了你的玉玲瓏,真的很不好意思,既然我有時間,眼下又有了淩秋悅的線索,那我保證帶著你找到玉玲瓏好嗎?至於欠不欠的,你,唉,真是拎不清,那你想怎樣啊?”
背他的人腳步一頓,忽地直起身把她放下來。不等她反應過來,他轉過身,直直麵對著她,好看的眼睛裏透著堅定和認真:“蓮妹,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淩秋悅,我要殺了你!
有誰見過小山羊一轉眼變成大狐狸的?她的純良、純情、純真的羞澀少年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庸俗,直白,古,古怪?一定是淩秋悅那個無尺度的老熟男(悠悠行在馬上的淩秋悅打了個噴嚏,一張精致的麵孔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哪裏有“老”字一說?),一定是他背著她暗地裏教壞了天青!
心裏將淩秋悅咒了一百遍一千遍,白蓮抬起頭來,仰視著天青,極為平淡道:“知道了,以後莫要跟著別人亂學,還是叫我小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