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人早我一步麼？閔照影聽罷隻覺心肝顫了又顫，死死攥著那人的指尖亦開始發白。囁嚅著喃喃了“他…”了半天，好容易到嘴邊的話終是說不出口，可心髒卻仿佛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刺了一下，閔照影牢牢盯著那人的臉，竟似要盯出個窟窿一般。
     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這般動心？冷青煙。他抿著唇，抑了許久的才出聲，“明兒是文安生辰，陪我去挑禮物可好？”
     那人怔了怔，也不開口，卻不知思量著何事。末了，他才蹙眉指了指閔照影的手，“小侯爺總不想青煙穿這一身戲服去吧？”
     一席話聽罷，閔照影這方舒坦了些，鬆了手，語氣裏恍然有些驚愕的味道，“你去換，我就在這兒等你。”
     “嗯。”
    
     再後來看到那人著常衫的模樣時閔照影又不由癡了幾分。不過是再素不過的青，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錦，可偏偏穿在這人身上如何就好似用遠黛的雲雨刻意剪裁成了這般似的。閔照影形容不出，可他總覺得，仿佛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是夜的矽水街華燈初上，人流如梭。閔照影和冷青煙隻並肩走著，任往來的人群一次又一次的將他倆分隔，卻是不見那人發一言。
     果真是這般的沉默麼？閔照影聳了聳肩，索性將那人一般攬了過來，也不等那人開口便先起了腔：“悶了？”
     “沒有。”那人小心拂開他的手，側過臉，眼神卻是忽而的停在了不遠處，分開了神。閔照影隨那個方向望去，於是，是這樣麼…他彎起唇，隨手挑了那小商販推車上懸著的折扇隨即握在手心，嘴邊滿溢出一脈難見的溫柔：“這扇，你可是喜歡？”
     折扇在他指尖熟稔的撐開，發出“哧---”的一聲微響。原是灑金的宣麵，以淺墨勾著山水，雖並不見得有多精致，不過倒也透出幾分清雅。
     青煙牽了牽唇角，一雙顧盼神飛的眸微微向上挑起，不想竟是個似是而非的笑意。閔照影捏緊了折扇，隻一時間呆在了那裏，這人的眸子裏…是在不經意藏著一分譏誚麼？可剛才那個眼神看來，他明明就是喜歡的。
     “不錯。”
     什麼不錯？扇子不錯麼？閔照影有些莫名。不過臉龐仍舊掛著笑，“看來，今天這禮物倒還是青煙先得了。”
     “不用。”
     “我可是白送的。”閔照影信手付過銀子，合了扇，眯起眼，又道：“我知道你喜歡。”
     “你還知道什麼？”冷青煙挑眉瞧他一眼。
     “知你必和這扇有一段淵源。”
     “何以見得？”
     “我猜的。”閔照影這廂換得副嬉皮笑臉，一雙鳳目彎了又彎：“你答應同我回去的，這是定情信物。”
     “一把扇子？”那人悶哼了聲，語調中似融了幾許嘲諷，“小侯爺倒是舍得。”
     “對你，我還有什麼舍得舍不得？”閔照影那番話倒是接的快，隻話鋒一轉，“我知道，對你而言，這必定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青煙，你現下這樣，我真真看著難受。”
     “那便不看好了。”那人冷語拂開袖，麵龐向一旁側去。
     閔照影也懶解釋，隻抬臉望了四處的人群，仿佛誰都沒心思注意這街頭巷陌的瑣事，月華裏低頭走的行色匆匆。他輕歎一聲，覆上那人的手，冰涼涼的骼著人渾身的不舒坦。隨而刻意壓低了聲音，“文安曾問我，怎的就動真心了。你猜，我當時怎麼答的？”
     話說到這廂，他敏感覺察到那人微涼手指的顫動，當下便握了緊，繼而挑一抹清風朗月般的笑容，可雙眼的光卻隱不了那分執念，似要從那眸中尋出一個答案。
     “小侯爺對青煙這般，青煙惶恐…不過，青煙還是要多謝小侯爺。”
     “謝我什麼？”這字裏行間的退讓，你以為我聽不出麼？閔照影這一番笑的不動聲色。
     “嗬。”那人也笑，笑的分花拂柳，萬種風情。“謝小侯爺不嫌青煙不過一介戲子，一介半紅不紫的梨園戲子。”
     最後一句是刻意加重的，閔照影又怎會聽不出來？是在故意打探我麼？冷青煙，你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會把你放走。
    
    
     再後來，若不是張國舅的公子欲強搶青煙進府做男寵恰巧被他撞見，興許，他這輩子也再難見著這個人了罷？至少，在當時，他是這麼認為的。
     那日的日頭灼著他閔小侯爺麵前一片白晃晃，他拖著半醉的身子，竟不知何時走去了梨園的行止苑。那把門的小廝對他倒是一臉的笑逐顏開，隻語調拖一口平仄的戲腔：“青煙今兒個不舒服，不亮嗓，小侯爺您還是請回吧。”
     他本就半醉，看著眼前小廝重疊的身影，搖了搖拎著還剩半壺的酒，灌一口，道，“那我改天再來。”
     人是好人，酒是好酒。他沒邊際哼著調兒，閃身晃進了橋，一路睡的昏昏沉沉。倏地“哐---”一聲響，閔照影吃痛的捂緊額頭。
     “沒長眼敢攔小侯爺的轎？想死還怎地！”抬轎的大個兒掄了掄肩，罵罵咧咧的吼著：“你小子，趕緊跟我閃一邊去，不然爺…”
     閔照影本是無心看這熱鬧的，隻現下額上痛的緊，醉意亦早消去了大半。隨手掀了簾，不想…唇間的原本一出想要看好戲的笑意就此凝了去。
     抬橋的大個兒偷瞄一眼橋中的小侯爺，卻隻看見小侯爺一臉的陰晴不定。他撓了撓頭，隻覺這肩上的重量似是又沉了。
     “小侯爺---”那熟悉的聲兒拖了又拖，閔照影此刻已然醒了個透徹，躍出橋，冷掃一眼大個兒，便一把扶住那人，“青煙，你如何…？”
     “小侯爺說的話可是做數？”抬了眼，對上目，閔照影這方看清那人臉間隱現的青紫，隻見那人咬著慘白的唇，一字一字吐的清楚，“帶我走。”
     “好。”
     閔照影摟那人進轎，唇邊似浮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閔照影素來愛不做你不情我不願的事，既是你先開的口，那我又如何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