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戀 第五章 記憶中分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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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過去或許是最老套卻也是最有效的溝通方式,不僅僅是點綴在燦爛陽光下那些被小心藏匿起來的不快樂和那些不能夠講出的秘密,還有那些長大成人過程中的苦辣酸甜,都是難得滋味。在往昔種種的磨礪中,青春褪去生澀,守候了成熟,懵懂帶來的陣痛是成長留下的痕跡,日後回頭,這些傷痛,反而成了最美好的回憶,因為在那些似曾相識的歲月裏,我們都在努力生活著,努力長大,一起在等待中黯然神傷,在結伴離開時散場,顧盼成長的煩惱,品到的是回甘的微甜。
學校旁邊的咖啡館中,一杯卡布奇諾,一杯摩卡。躲避濟南炎熱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這兒都是個不錯的地方。也隻有這樣的情境,我才能在話嘮的岩帶動下打開塵封的記憶,而她一隻手托著臉頰,認真地聽著。
(一)、我的故事
小時候,我住在一條長長的胡同裏,禍害著整條胡同裏所有認識不認識的人家。因為劣跡斑斑,被冠以“小壞蛋兒”的綽號,之所以加一個“小”,是因為大舅小時候被胡同裏的老人稱為“壞蛋兒”。“養兒隨舅”的傳統思維讓我順理成章的傳承了大舅的秉性。
依稀記得在上小學之前,胡同口有三棵大大的梧桐,那種一個人差不多可以圍抱的,夏天的時候可以從上麵捉到知了的幼蟲,我們叫做“結了龜兒”。拿回家洗洗幹淨,把幾條腿都剪掉,扔到罐子裏用鹽醃著,總是等不及醃幾天就讓姥姥炸成金黃酥脆的拿到街上一邊向別的小朋友炫耀一邊看著他們流著口水然後無比驕傲的放進口中慢慢地嚼。比起現在的炸雞腿、炸肉串,那種味道真的毫不遜色。在太陽底下拿姥姥的花鏡曬螞蟻也是保留節目,或者拿樟腦丸劃一個圈,看螞蟻們愁容滿麵,無路可逃,後來發發善心,留出一個缺口,然後再劃一個更大的圈,依此類推,一個樟腦丸白線迷宮,就會讓螞蟻們徹底崩潰了。
學齡前的時光,過的滿開心,因為什麼都不懂,隻知道玩,看大一點的孩子看小人書不懂他們為什麼癡迷的傻樂。看街上大娘大嬸們吵架,端著澆著一圈香油醬油的雞蛋羹在那認真地看,有時候吵的激烈,看得也過癮,能吃兩碗。也曾追逐打鬧,後來在一次追擊中,跳到一個很深的溝裏。一直哭,卻沒人應,哭累了趴到地上睡著了,後來還是小姨發現的,她二話沒說跳進去又親又抱,卻忘了那溝深的連她都爬不出。後來我第二次掉進同一條溝裏時,還是小姨第一個找到了我,再次跳進去,爬不出來,她哭笑不得的看著我。那時的我以為這種事情很正常,直到長大後才明白,情感上的衝動可以完全左右一個聰明的人的判斷力。
小時候雖然聰明但是協調性很差,小舅做的彈弓我學了半天都不會用,便拿著找大一些的孩子幫我去打鳥。結果我笑嗬嗬的看著,那哥們兒一彈弓打下我兩顆潔白的門牙。爸爸背我去醫院的途中,整個後背都被血染紅了。姥姥帶著小舅站在人家門口要教訓那小子,結果弄得我們到現在偶爾遇到還會有些扭捏。
後來大一點,因為可愛而被胡同裏的大人溺愛,所以有恃無恐。拿彈弓打薛爺爺的鳥,在除爺爺家門口撒尿,欺負每個比我小和個別比我大但個兒頭比我小的孩子。每次有別家的大人領著泣不成聲的孩子一股興師問罪的架勢找上門時,姥姥總會幫我擺平,孩子嘛,哪有不皮的。
後來上了幼兒園,經常因為霸道被老師批評,每次委屈的去罰站,我都無比懷念在姥姥家的美好時光。下午放學媽媽把我放在自行車後座上回家,我總催著媽媽騎快一點,從幼兒園到姥姥家的路上充滿了期待。一旦媽媽遇到同事停下車子和人聊天,我總會無比急躁。那時每周末表哥跟著大舅一起回來看姥姥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表哥和我有著同樣的秉性傳承,兩個“小壞蛋兒”的破壞力遠遠超過翻倍那麼簡單。每個周六吃完午飯的幾個小時裏,胡同裏別家的孩子都不敢出來玩。後來有一次捉迷藏,我鬼使神差的把手放在門縫中,表哥一帶門,我的右手中指從此少了一小節。表哥很是歉意,承諾說如果因為這個我長大了找不到媳婦兒的話就把他的第一個女朋友給我當媳婦兒。直到現在我還經常以此事相要挾,隻是我們都有了第一個女朋友,姥姥卻沒有能夠看到。
上學後,一年級特鬱悶,班級裏什麼事兒我都沒份兒,就連小組長,課代表,甚至桌長都是別人在那兒幹的笑眯眯的,我隻能作平頭百姓,就連紅領巾都是第二批才帶上的。我想也許搗蛋的事跡在學校也頗讓老師們忌諱。羅老師說,古時候的天才都是躺在妓院裏隨便幾句逢場作戲的話就成了千古流傳的絕句,而那些沒得天分的人悶著頭n年寫出一句話,再花n年反複琢磨該換哪個字。我不是天才,卻是很聰明,每天上課看著小人書,下課追著班裏的小女生四處亂跑,因為被罰站我幾乎每天都是學校裏最後一個走的孩子。但每到期末考試,拿著雙百的試卷很是炫耀的在全班同學和老師麵前晃一圈然後回到座位上。還好爸媽很開明,每次都不理會家長會上老校長語重深長的特訓。
羅老師還說,小孩子打架比的是發育,那時我比同齡的孩子高出很多,所以即便對我懷恨在心他們往往也都選擇沉默。偶爾幾個被我攛掇急眼的告到老師那裏,然後班主任(後來好像還練過法輪功)就把我叫到辦公室訓斥個把小時,隻是她不知道那時我腦子裏隻想著放學後怎麼教訓告狀的人。
四年級時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消沉,像“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的那幫小屁孩兒一樣。跟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到處瞎晃,到北海子(學校旁邊的一個水泡子)邊去逮魚,釣蝦,摘蓮蓬,撈藕,隻是一旦被那個牽大狼狗的護塘人發現,那絕對要反應機靈,抓緊跑,否則肯定是要被恐嚇送交學校嚴肅處理。值得一提的是:逮魚非常有趣,在兩個水泡子之間的埂子上開一個小口子,利用潺潺流水,在那放一個大玻璃罐頭瓶,瓶子裏丟幾塊饅頭渣,大概半個小時拎起來,就能裝十幾條小拇指大小的魚苗,養在家裏的魚缸裏,放點水草浮萍進去,還是有點小情趣的,隻是那時不懂情趣,就盼著魚兒快快長大可以炸著吃,燉湯喝。有幾次還到鐵路邊朝呼哨過往的列車扔石子,忘情似的大呼小叫,甚至還拿那種很長的大釘子,放在鐵軌上,等火車軋過之後,打磨一下穿個孔,當掛飾或者當小刀用。後來才知道那時候經常會有些人沒錢坐火車,會搭那種黑色的鐵皮車,高高的坐在貨物的頂上。現在想來有些後怕,但願沒有人被我丟的石頭砸到過。
看書的習慣是上中學後培養的,多少是因為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不能天天背著書包瞎溜達了。那候,小姨家特多的書,她是我們那兒有名的大學生,很注重對孩子的教育,小姨家的弟弟因此有機會看到很多書,我也經常去她家玩,基本上每年的寒假、暑假,我必定要去兩三次,一看就是一天連環畫、小人書、畫報、故事書,中學生作文選,還有那時很流行的中學時代,那感覺真爽。後來我們喜歡上了動畫片,總是夢想著能有那麼一天,電影院放“聖鬥士星矢”,一口氣放完,不用在電視上每天一集的等。哪知道現在有了電腦,看“火影”還得一周一集的等。
除了看書,下鄉度假是非常吸引我人的活動,其實也就是到附近住在鄉下的同學家去玩。早上起來去個和北海子長不多大小的蘆葦塘裏劃著小船釣青蛙。有時候沒耐心了,就拿棍子對準青蛙頭敲擊,那要看手法了,一般巧不巧的事兒,運氣好,能捉到一頓晚餐:爆炒田雞。後來知道青蛙是好的,可以吃害蟲,不能隨便打,可是一想到美味的青蛙肉早把老師教的那些拋到九霄雲外了。中午在岸邊捉蜻蜓,就是那種體型很大,有點綠色翡翠感覺的蜻蜓,先捉一個係在細線上,放在空中,然後就自動會有蜻蜓跑過來和它抱在一起,現在知道了那確切的說法是準備交配。當時就趕緊用網兜罩住,辛勤點的話,一般捉個五六隻是沒問題的,捉來放進蚊帳裏,或者把尾巴扯掉一小截,插一根火柴杆進去,“放生”。傍晚的時候到割麥場玩,因為大片的空地,學騎自行車,那種28型的大車子,騎不好就一頭栽進草垛子裏,還有抽陀螺,滾鐵環,丟沙包,藏貓貓(現在了解有一定的危險性)。要是下過雨後就更棒了,那種漚草上會長出蘑菇,采蘑菇然後用清涼的井水洗淨燉湯,味道好極了。還有螞蚱,雨後會有很多小螞蚱碰在草叢裏,捉上一口袋晚上回去煎著吃。妹妹害怕說什麼也不吃,我扒開她嘴塞了一隻進去,她哭著哇哇叫,結果招來老爸在我屁股上留下一堆印章。妹妹哭夠了,怯怯地問我,哥,明兒我跟你一起去逮螞蚱行嗎?
(二)、岩的故事
岩岩從小跟奶奶長大,其實奶奶是姥姥,和爸媽同住在一個小鎮。因為爸媽都是上班族,岩從小都在姥姥身邊長大,所以習慣的稱為奶奶。這也讓遠在他鄉岩岩的奶奶每次來探親時頗有些吃醋。
那時岩和奶奶住在同一胡同的兩處大院,爸媽白天上班,每天媽媽把還沒睡醒的岩抱到奶奶的被窩中繼續睡,所以那時每天一睜開眼睛都是在奶奶家中。大院裏還有一戶張奶奶,她孫女陽陽比岩大一歲,卻是最主要的玩伴。早上,坐在天井的小石桌上,兩個煮熟的雞蛋,一碗小米粥或者玉米糊糊。岩總是抱著一個大大的藍邊瓷碗轉著圈喝粥,每喝一口奶奶就加一塊鹹菜絲放在岩嘴裏,那味道要比牛奶麵包真切的多。那時岩的小舅還沒結婚,跟著奶奶一起住,早上下夜班回家看到岩的粥總會搶過去一口喝完,岩一哭,奶奶就會拿著掃帚滿院的追打小舅。小舅白天在家睡覺愛磨牙,岩總是爬到床上扒拉著他嘴問,你吃的什麼呀?小舅轉過身去繼續磨牙,岩就從床的另一邊爬到對麵繼續扒拉小舅的嘴,一定要弄明白小舅嘴裏在吃什麼。爺兒倆一玩就是一上午,直到小舅醒岩也沒發現他嘴裏到底是什麼。這也成了後來奶奶每當回憶岩小時候時最樂此不彼的趣聞。
岩奶奶家院子當中跟我姥姥家一樣有一石桌,石桌的對麵是一棵石榴樹,每年都會結一樹的水晶石榴,很甜。於是每天早上起床奶奶給岩穿衣服時岩都會問她,石榴長出來了麼?奶奶總是說,聽話的話明兒就長出來。每天這時她們重複著同樣的對話,隔壁的張奶奶笑著問你們娘兒倆咋每天起床就說相聲。
上了小學,媽媽買了琴讓岩每天練琴,在奶奶家的時間慢慢變少。每當奶奶去岩家看到岩眼裏噙著淚水很委屈的練琴時都會去叨叨她媽媽,岩說那是她最得意最幸福的時候,應付媽媽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媽媽的媽媽去叨叨她。奶奶卻很喜歡聽岩彈四季歌,她總是讓岩彈給她聽,允諾聽完就會帶著出去玩。於是岩很認真的去彈,結果她聽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夠了媽媽規定的一個半小時的練琴時間後才帶著岩出去。也是這般小心思,岩15歲便過了鋼琴十級。
後來小舅結了婚,奶奶搬到了樓房一個人住。很少再出門,因為沒了胡同裏的感覺,隻有夏天傍晚大家都在樓下乘涼時岩和奶奶才會一人拿個小馬紮坐在樓梯旁看一群人打牌打麻將。岩一天天長大,奶奶卻一天天蒼老,身體慢慢變得不再像以前一樣可以抱著岩滿世界溜達。奶奶固執的堅持一個人住,每到周末舅舅、姨媽還有岩家一大家人去奶奶家吃飯時是奶奶最高興的時候。岩和哥哥還有更小的弟弟總是會得到五到十塊的零花錢,在那個時候對於孩子們可是筆不小的財富。而每每這時岩總會切切私喜,因為哥哥弟弟不知道,平時幾乎每天奶奶都會給岩零花錢。
再後來,媽媽不讓奶奶自己做飯了,於是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學回家岩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奶奶送飯。奶奶早早地就樂嗬嗬的站在樓道口等著岩去,然後給岩一塊錢去買冰棍兒。那時她總是很矛盾,想多讓岩在那兒待會兒陪她說說話又擔心岩還沒吃飯餓壞了,總是用盡量少的時間跟岩說盡可能多的話。再大一些時,岩開始在放學後和同學玩,玩到很晚才回家吃飯。媽媽擔心奶奶餓著於是自己去送飯,而岩總會被爸爸扯著耳朵帶回家。因為看不到岩,奶奶偶爾會去岩家吃飯,現在想來岩說總會有深深的負罪感。
長大了想當什麼,這可能是我們小時候那個年代大人們最喜歡問孩子的一句話。如果是老師問岩會說當一名對社會有用的人,為社會做貢獻。如果是媽媽問,岩會說當一名香港歌星,因為那時剛剛開始流行追星,每個女孩的閨房裏都掛滿了歌星的海報。隻有奶奶問岩時岩會告訴她,掙很多很多錢給奶奶買最好喝的茶葉和好多好多好吃的,隻是她沒有等到那一天。
奶奶走是岩高三那年的冬天,過完年不久,岩已經回到學校上課。中午在家吃飯時爸爸接到媽媽從舅舅家打來的電話,他沒說什麼隻是讓岩穿上外套跟他去大舅家。但是岩隱約的從他眼神中看出什麼,一路無話,岩不是不想去問,隻是害怕得到不願得到的回答。走進水利局家屬院之前岩已聽到了哭聲,她執意不進去,無論爸爸怎麼拖怎麼打怎麼罵,腦子裏全是小時候奶奶陪她玩的畫麵。爸爸自己走了,岩站在牆角卻哭不出來,閉上眼睛回憶奶奶的樣子,卻那麼模糊,無論怎麼認真的去想,她總是遠遠的看不清。直到媽媽出來跟岩說,進去吧,奶奶要見你的。岩一路跑著衝進奶奶的臥室,周圍什麼人什麼表情已與她無關。奶奶安詳的躺在那兒,岩握著那隻從小抱著她長大的手,卻再感不到一絲溫暖。奶奶去哪兒了,岩突然發現奶奶已經不能再牽著她的手跟她講小時候的故事了,爸爸示意讓她出去,岩沒有理會,她跪在床邊看著奶奶的麵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奶奶的大院,爸媽都去上班,隻有岩和奶奶兩個人,奶奶在給她講一個個神話故事。岩忽然想起一篇科幻小說裏寫到,人沒了以後會以一種純能量的形式去另一個地方,隻是我們的維度不夠而無法看到他們。所以岩堅信奶奶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繼續生活。岩一直沒有哭,直到入土前才意識到她以後再也看不到奶奶了,岩推開所有人抱著那個小盒,裏麵是她的奶奶,誰也不能帶走。後來媽媽說,那天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才把她拉住,回到家岩燒了三天。
從那開始,爸爸把所有奶奶的照片藏了起來,岩再也不敢看一眼,因為每每提及奶奶時小時候的事便立刻浮在眼前。整整八年,岩隻去過兩次墳前,一次是考上大學,一次是出國留學。岩說上學時很想帶我去讓奶奶看看,卻一直沒有提及。奶奶走後,岩習慣的在媽媽去上墳之前把火紙打好,花開,疊成一摞一摞,媽媽說花不好,火紙就燒不透,奶奶就不會收到,於是岩很認真的每張每張去花開花勻。
岩說突然很想很想念奶奶,從出生,奶奶是她最親的人,最好的朋友。時常會做一些關於奶奶的夢,夢裏岩哭著,奶奶拿著掃帚追打小舅,岩又咯咯的壞笑。
岩講完時眼睛已經包含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我心頭泛起一陣酸楚,不僅因為我們類似的童年,還有被勾起的對親人的想念。傳語訴思念,情牽一線間。因為,我們已經認識了一生。我握著岩的手,緊緊攥著,她說很暖和,拍著胸口說這兒暖和。從那時起,我無法自拔的愛上了這個坐在我對麵因為回憶淚流滿麵的女子。
其實我們都不是堅持活在記憶裏的人,那大可不必,不過是拿出一些塵封的回憶慢慢品味,還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