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晚，孟常良一個人在王府內竄來竄去；白天的場麵太令人震撼，孟常良除了感到熱血沸騰外，還有那麼些自豪在裏麵——尤其是看到前麵的小孩兒受萬人追捧、百官敬仰的時候，那種自豪之情就更加溢於言表了。
    可當他剛走到前廳，那種自豪便生生熄滅，變成了苦澀的憐惜。
    憫夕一人孤獨地坐在前廳正坐得高椅上，一手撐著頭正閉眼淺睡，頭時不時地一點，常常的眉毛也跟著輕顫，他穿著深紫的朝服，比白日更加莊重的打扮顯得他更加單薄。一點瑩瑩的燭光隨風明明滅滅，可以勉強看清小孩兒蒼白疲憊的臉。
    那小孩兒無論怎樣高貴，怎樣強悍，怎樣優秀，他都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會哭會笑，會倦會累的。
    孟常良覺得心都揪起來了；想叫他起來回房去睡，卻又不忍心打擾他的淺眠；想放任他在這裏睡下去，又擔心他會著涼，會睡不好。
    猶猶豫豫地走近前廳，剛沒走幾步，那小孩兒就機警地睜開了眼，大喝一聲：“誰！”孟常良被他這一聲嚇得微微後退一步，那小孩兒看見是他，便又笑開了；如平時一般是笑顏，如平時一般的腔調：“哎呀呀，是小良良啊…深夜到此，莫不是想本王了吧？來來來，過來抱抱~好解了你的相思之苦啊~”
    孟常良卻站著不動，眼底閃過絲絲情緒，憫夕看不懂，將雙手放下，疑惑的笑道：“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生氣了吧…唉…幾時變得恁小氣了…好好好…是我不…”“不要笑！不想笑就別笑！”孟常良突然大聲地打斷了他，情緒很激動。
    憫夕愣了，孟常良也愣了，相互瞪著許久，憫夕忽的低笑一聲，伸出雙手：“常良過來抱抱我，我累了。”
    孟常良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伸手除下他頭上的峨冠，披散下來，輕輕柔柔的伏在孟常良的手上、心裏。
    憫夕坐在椅上伸手環住他的腰，把頭埋在孟常良胸前，輕輕蹭著。
    “我今日進宮看皇兄了，他得了風寒，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了。”
    “我把這幾天堆積的奏折都看了…好麻煩…北關又催著要軍餉，說是最近匈奴人不安分，要提前都籌些糧，免得突然打起來…怎麼可能呢，前兩年才剛打完仗，匈奴人還沒整頓好，斷不會貿然進攻…”
    “西邊又要鬧幹旱了…十二個知州聯名上書，叫苦不迭…說是叫幾個人過去送水送糧，卻又找不到可靠的人，可靠的人也不願去…好說歹說大半天，才打發了個戶部侍郎去…等他回來肯定又少不了一番安撫行賞…”
    “那個誰說他年邁，要歸隱田園…可不是我不放他走，隻是這一時半會兒我找誰去頂這個缺？今天叫他他也沒來…說是纏綿病榻好多天了…”
    …
    “很累啊…真的很累啊…以前總是累的像一頭撞死…死了就輕鬆了…”
    “可不是行啊…我死了天朝怎麼辦…先祖的萬裏河山怎麼辦…皇兄剛登大寶，根基還不穩…北方多戰事，非十年不能安定…端王靖王一直不安分…我不能死啊…我死了就成罪人了…”
    孟常良一寸一寸地梳理著他的發，靜靜地聽著他好似夢囈般的抱怨。
    憫夕抬頭看看那個難得安靜的男人，才發現那個人眼裏閃過的絲絲情緒，叫憐惜。
    憫夕笑了，他是第一次從別人看他的眼光裏看到這樣的情緒，怎麼說呢…感覺很新奇、很感動、很溫暖。
    被榮譽和權力冰封太久的心已經接近麻木，每天在不同的場合戴上不同的麵具，沒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思量再思量——他必須做一個完美的王爺，忠君愛民，讓每個人看他的眼神裏都充滿了敬畏和愛戴。千篇一律。
    如今卻有一個人輕輕的摟著她，為他梳理被高冠束地生疼的發絲，用充滿憐惜的眼神看著他，聽他說話…
    這種感覺太過美好。
    於是憫夕站起來，輕輕的環住那人的脖子，露出一個略帶羞澀卻真心歡喜的笑，然後，慢慢的吻上他的唇。
    一個美妙的吻，沒有激情欲望，沒有風花雪月，隻是淡淡的憐惜和歡喜溢滿唇齒之間，輕輕的劃過舌尖，繞過喉嚨，又悄無聲息的生根發芽，開出一朵美麗的花，占滿整個心房，散發出甜蜜的誘人香氣。
    兩人分開時，嘴角還牽著細細的銀絲，憫夕就湊過去舔舔他的嘴角，又將頭靠在他溫暖的肩窩。
    “皇兄說想見見你們，就在明日…然後去吏部安排了職務，就算在京中定下來了…”
    “可是你別走好不好？別離開王府，別離開我…。”
    “我不想再一個人…”
    孟常良摟緊了懷中那人纖細的腰，側過頭蹭了蹭他柔然細密的發
    “我不離開不…我永遠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