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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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身邊位置已空。孟箋歎口氣,兀自起身。雖一身酸痛、疲憊不堪,但一想到如今身懷有孕的少奶奶乏人照顧,硬是強撐著下床來去廚房準備膳食。
甫一出門,便見夏管家在門口踟躕,看到孟箋,剛要開口,似想起什麼壓低了聲音:
“少爺…還在麼?”
孟箋一僵,登時紅了臉——夏管家人老心不老,想必知道了少爺和自己同榻而眠的事,羞愧無以複加,趕緊調整語氣道:
“不…一早就走了…”
“喏,這個。一大早在馬房做木活的一個下人送來的。說是‘莫紹白’托他轉交與你。”
夏管家往孟箋手裏塞了個信封,特地加重了“莫紹白”幾個字的語調,意味深長地望了孟箋一眼,歎口氣走了。
孟箋一晃神,趕緊展信,數行字躍然眼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自惶惑、知君亦憂。且珍重、莫凝眉。”
雖借詩達意,孟箋卻懂了。
東窗事發的這些日子,沒來得及、也沒辦法通知莫紹白,他那邊想是等了多日沒個消息,著急了,這才設法托人送信。不敢露麵,內容也不敢直白,但看得出莫紹白對蕭凝的堅貞與決心,這就夠了。
一句莫凝眉,既讓自己不要憂心,亦是讓蕭凝不要擔心啊~~~
孟箋心上一顆大石落了一半。既然莫兄都沒有放棄,少奶奶如何能輕言放棄?
他將信揣到懷中,飛奔去找蕭凝。
少奶奶不在?!
孟箋到了新房,屋內卻空無一人。聽說阿星阿月被打發出去買東西,下人們也都忙著並未查覺少奶奶出門。
心裏有一絲著慌,他趕緊出門去尋。
內院沒有,穿過回廊到了外院。孟箋籲口氣——
少奶奶正站在池塘邊發呆。
剛準備喚她,下一秒卻讓孟箋傻了眼!少奶奶直直從池邊跳下去了!
“少奶奶!!不要…”
撲通一聲,池裏泛起的巨大水花在初陽下白的刺眼,孟箋直冒冷汗,望著漸漸沉寂的池麵,驚惶間忘了呼喊,也忘了,自己不善遊泳的事實。
他邊向前衝邊慌忙扒了外套,一封信從懷內飄然而落之際,孟箋一個俯衝紮進水裏…
一心尋死的蕭凝屏息下沉間突然感覺到一股向上拉拽的力量,本能地胡亂撲騰,讓本就不勝水力的孟箋喝了好些水亦耗費了不少體力,隻得敲昏了她拉拽著往回遊。
本就沒吃早飯,再加上夙夜的折騰,把蕭凝托上岸的孟箋早已筋疲力盡。恍惚間看到人影晃動著走近,竭力喊了聲救命,眼前一黑向後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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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種情景啊…」
守在昏迷的孟箋床前,裴季雲暗暗想著。
第一次是因為自己的粗暴受傷生病,這次又為救蕭凝落水昏迷。究竟他有沒有替自己想過?總是這般隱忍、為他人犧牲,總是把苦水吞下、獨自委屈著,總是這樣的…叫人心疼!
剛從蕭凝的房裏出來,隻是聽到大夫說「孩子保住了」時略一驚訝,但見已無大礙便交給丫頭們,匆匆往孟箋房裏去了。
孟箋的情況不太好。喝了好些水、又著了涼,恐是引發肺炎高燒不退。大夫說挨不過便有生命危險;即使挨過這次,以後怕是也要落下病根。
裴季雲聽得心都揪起來,寸步不離地照顧了他一天。
老夏端了湯藥、飯食進來,季雲顧不得吃飯,輕柔地抱起孟箋靠在自己胸前,環住他喂藥。昏迷中的孟箋尚不能吞咽,藥水順著幹涸蒼白的唇緩緩流下,季雲慌忙替他擦去,顧不得房裏有老夏,喝了口藥便朝孟箋嘴裏渡去…老夏知趣,放了東西,隻在餐盤下略一停頓便退門出去。
孟箋似是感到嘴上的異樣和嘴裏的苦澀,微微掙紮著蹙眉咽下了藥。季雲一口口喂著,喂完了,似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孟箋的唇。
放他睡下,季雲轉身擱碗。卻見餐盤下壓著信封樣的東西,抽出來看。
信讀罷,季雲若有所思地依床而坐,執了孟箋的手,mo挲著緩緩貼到臉側。他想真正靜下來思考,思考一下蕭凝之前問過他的話,思考一下自己的心…
當聽到下人來報少奶奶落水時,隻是備感詫異;但聽說是被孟箋救上來的,一句話未經大腦便衝口而出:
“箋兒現在如何?!”
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第一個想見到的是箋兒,卻因為身份關係不得不先去看了凝兒。
妻子有身孕的消息隻讓自己有一瞬間的意外,接著想到的,就是箋兒近來總勸自己多照顧凝兒,想必早已知道這件事一直犯難沒法告知。
再看到孟箋躺在床上毫無生氣、蒼白羸弱的模樣,竟比當初看到蕭凝絕食時還要心痛!
什麼怨恨、什麼懲罰,霎那間徹底崩塌,他隻要他的箋兒沒事!
蕭凝說他搞不懂自己的心,現在似乎懂了這話裏的含義。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早已傾心於眼前這個男子!
這個恬靜可人、細心體貼、包容善良的男子…或許在第一次要他時,就戀上了,又或許在多年前初見時,就已經有了牽絆!隻是多年來,對可望不可及的蕭凝的追逐已成習慣;挫敗感與征服欲,讓他陷在自己狹小心胸編織的網裏無法自拔。
回想當初,竟是吃了箋兒的醋,才把凝兒當做發xie對象、鑄成大錯。
誤了蕭凝亦傷了自己,如今又害到箋兒!悔不當初……
他想從今往後對箋兒好,卻又想到蕭凝與腹中的孩子,一陣矛盾愧疚。
下意識攥緊手中的信,季雲驀地睜眼:那個莫紹白…才是真正適合凝兒的人吧!該放手了…
「凝兒啊,季雲這一生注定負你。不求你原諒,但求你托付的這個人將來能給你幸福。箋兒,我卻再不能讓他苦了…」
來回想著孩子、信,季雲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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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喘著醒來的孟箋,一睜眼就看到伏在自己床前的少爺。
竟是為他守了一夜嗎?孟箋心裏一動。雖不忍打擾,卻還擔心:
“少爺…少爺…”
幾聲輕喚,季雲轉醒,抬頭看到拿下額上手巾半坐起的孟箋,驚喜無以複加:
“箋兒,你醒了!快躺下、躺下,你受不得涼的!”
“我…咳咳…我沒事,少奶奶…怎麼樣了?”
“夏管家剛來過說凝兒已無大礙,喝了粥正在休息。”
“那…那…”
孟箋著急想問什麼,卻麵露難色,季雲懂了,給他掖好被子,安撫道:
“孩子…孩子也沒事…”
“少爺…唉,你知道了吧?”
“嗯。”
“孟箋沒事…少爺去看看少奶奶吧。”
“咳成這樣還說沒事!你差點…”季雲頓了頓,“我如何放心得下?你給我躺好,我先看著你把藥喝了。”
孟箋沒轍,隻好聽憑安排。他不知道為何一覺醒來,少爺像是變了個人。
「他不擔心少奶奶身體麼?他不怪我沒照看好她麼?還有孩子,還有那封信…對了,信!我的信呢?」
孟箋想起之前藏在懷裏的信,恍惚記得落水前脫了衣服,現在自然是沒了,卻又不能貿然問少爺,一陣苦悶。
季雲見他喝了藥表情異樣,當是藥苦,微笑著刮了下他的鼻梁柔聲道:
“良藥苦口,喝了才能快快好起來!要吃什麼嗎?”
孟箋搖頭。
“那就好生休息吧!我叫大夫再給你看看。”
孟箋閉眼,不一會兒,就感到什麼東西伴著一點濡濕在眼皮上微微沉了沉,輕柔而黏膩,竟是一個吻!
他不敢睜眼,想象著少爺此時的表情與心境,忐忑中卻再無心力,疲倦睡去…
季雲去了書房,出來時,手中業已多了封信。他喚來老夏替他送信,老夏低頭一看——正是送往隔街的木匠鋪,收信人,莫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