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老爺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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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在這六月已有些悶熱的晚間迎麵拂過,本該是件暢快的事,然而今夜的風卻似乎帶了些肅殺之意,叫人打心眼裏生出些許入骨的冰冷感覺。
清朗的月光當頭,飛鳳山莊的大門外一道血紅的影子就像一隻靈巧迅捷的大鳥,振臂一躍,便穩穩的落在了一棵大樹的枝椏上。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可以看見,周慶隆孤身一人坐在樹下不遠處的亭中,仿佛渾然未覺四周有什麼動靜,隻是默默的擺弄著手中閃爍著點點金光的一把寶劍。
樹梢上的那人顯然不想驚擾到他,暗暗地提起一口氣來,還不等有所動作,便聽見一個雖有些蒼老卻還是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這麼多年不見,既然已經來了,為什麼還要躲著老夫呢?出來吧,老夫已經等你很久了。”
話音甫落,周慶隆身邊便多了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偌大的園子裏依舊是靜悄悄的,從他躍下樹丫飛掠至亭中不過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且連一丁點兒的動靜都不曾發出,叫人懷疑這是否便是傳說中茅山道士的技法,可以穿牆遁地又不讓任何人發覺。
周慶隆輕輕一歎,一雙眼睛仍是牢牢的盯在自己手中的劍上:“看來這些年江湖中的傳聞並不是以訛傳訛的吹噓之詞,你的輕功已經如臻化境,大大不比從前了。”
男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並未出聲。周慶隆便繼續說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麵對麵的同你講話,幾乎要忘卻當初是怎麼喚你的了。”
“費紅月。”男子冰冷的拋出三個字來,像是初次見麵自報家門,卻又少了幾分客氣,隻有麵對不相幹的陌生人一般的疏離。
周慶隆將手中的鳳儀劍擱在石桌上,緩緩抬起頭來,打量著麵前這個原本應該無比熟悉的人,他的臉上還殘存著些許當年的輪廓,依稀還能找得出點兒記憶中的樣子。“你長得隨你娘多些,她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臉兒粉白,鼻子嘴巴小小的,隻是眼睛裏多些神采飛揚,一笑起來似是要漾出水來……”
“如果要閑話家常,你還是去找別人吧。”費紅月還是如同一塊死氣沉沉的石頭,這世上也許沒有什麼人什麼話能激得起他心中半絲漣漪,叫他臉上的表情有所變化。
周慶隆苦笑了一下,他不該同費紅月說這些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他的這張臉,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便像是一鍋煮開了的沸水洶湧的從記憶深處湧了上來,怎麼也止不住。“人老了大概都是這樣,該記得的沒有絲毫印象,不該記得的卻就好像都曆曆在目,想忘也忘不了。我今日刻意在這裏等著你,就是想見見你,當然,也為了你想要帶走的那顆人頭。”
費紅月淡淡的說道:“我以為留下的字條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放那個孩子一馬,畢竟他不是個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又那麼年輕,不該這樣早早的送了性命。”
費紅月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奇怪的響動,像是笑聲,但看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你在命令我?”
“不,”周慶隆搖了搖頭,“我早已沒有什麼資格命令你做什麼事,我隻是在同你商量,甚至,你可以將它理解為請求,亦不為過。”
“那我憑什麼要理會你的請求?”費紅月像是聽了什麼匪夷所思的笑話,語氣倨傲。
“憑什麼?憑我這飛鳳山莊上百年來的威名,憑我周慶隆這一顆項上人頭和手中的一把鳳儀劍!這些加在一起,夠不夠?”周慶隆的話語間微染薄怒,這也是難怪,畢竟這麼多年來,敢像費紅月這樣大膽而無理的對他說話的人,恐怕並不多。
費紅月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在他眼裏,周慶隆並不是值得畏懼的角色,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看見父親發怒便心中隱隱打顫的小孩子了,他離開飛鳳山莊的這二十年來,仿佛已不知道怕字該怎樣寫。
“你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
周慶隆的眉頭微微一皺:“不是不敢,我隻是想賭一賭,看看在你心中,我是否已經隻是一個仇人,甚至是同你毫無相幹的陌路人。如果真是如此,就請你出招吧。”
費紅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江湖中人人皆知,冷麵閻羅武功雖高,卻從未有人見過他用兵器,因為他深諳一個道理,那便是,世上再好的神兵也是死物,倘使不牢牢握在手裏,被人偷了去,便隻有坐以待斃的份兒。因此費紅月殺人從不用兵器,隻用一雙手。而誰又能將他這雙手偷走?
他低低的說道:“你不是個好賭之人,也沒有那個運氣。”
周慶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在莊家沒宣布亮牌之前,你又怎知我不會贏?”
費紅月沒有說話,此時已不是說話的時候。進還是退,就在他的一念之間了。
同一時刻,飛鳳山莊的客房中,有兩個人雖然沒有直麵費紅月,卻依舊坐立難安。李戰輕聲問道:“現在差不多快到子時了吧?”
楚涵之知道李戰此時心中必然焦躁,而自己又何嚐不是?但他卻沒有將這種相同的心情溢於言表,因為他知道,誰都可以心慌意亂,唯獨自己不可以。所以他隻是耐下性子來勸慰道:“快了,你且稍安勿躁,外麵既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老爺子又沒派人來報信,我們便再等一下吧。”
李戰不是不知道現在自己老實的待在房裏就已經算幫了周慶隆的忙了,但他卻似是一刻也再等不下去,心底有股隱隱的不安,總覺得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他站起身來,在狹小的房間裏盤旋了幾圈,終於難以忍耐這樣惴惴不安的心情,對楚涵之說道:“我們還是出去看看吧,光這麼枯坐著真是急死人了!我答應你,不會貿然出手,我們就躲在老遠處看看,好不好?”
楚涵之見他一副熱鍋上螞蟻的樣子,也明白像他這樣的老實人大多都是驢脾氣,若是不叫他看個明白以求心安是不會罷休的,心道多咱是擰不過他,暗自裏斟酌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好吧,那咱們就出去看看,可是,隻是看看,你可千萬如自己所說的一般,別輕舉妄動才好。”
李戰忙應了一聲,開了門便往外走。楚涵之抬腳跟上去,才走了沒幾步,突然聽見一聲大呼:“老爺!”聲音淒厲,在這夜深人靜的漆黑院子裏,乍聽上去叫人一個心驚,竟生出幾分毛骨悚然的味道來。
楚涵之眉間一蹙:“是楊管事!”與李戰互看一眼,彼此臉上都有些難看之色,再也沒多言語,頗有默契的齊齊奔著那聲音去了。
來到後花園中,隻見老楊跪在地上,一雙眼中充滿懼色,麵色煞白,身子好像篩糠一般的微微顫抖著,麵前躺著個渾身是血的人,不知死活。李楚兩人忙衝上前去,走近了,也不需再去看那躺在血泊裏人的正臉,光看衣著打扮,應該是周慶隆無疑了。
李戰愣愣的呆站在原地,握得一雙拳頭咯咯作響,臉上一片鐵青,嘴唇動了動,半晌也未擠出一個字來。還是楚涵之沉得住氣,雖說也是吃了一驚,但總算片刻便找回了心神,走過去蹲下身輕輕翻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人,果然是周慶隆。伸手到他鼻翼處探了一下,楚涵之的身形也禁不住一抖:“老爺子他……”
老楊臉上不知何時竟掛滿了豆大的淚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精英的光澤:“方才我不放心老爺,打算偷偷出來看看,誰知竟看到……”
楚涵之沉聲問道:“楊管事你可看清了是誰做的麼?”
老楊顫顫的抬起頭來:“我,我沒看見……我出來的時候園裏就隻有老爺一個人躺在這兒了。”
“還會有誰,除了那天大本事的費紅月,還會有誰!”楚涵之聞言看向李戰,他的麵色比剛才還要難看,眼睛裏目眥盡裂,一片血紅,整個人透出股濃濃的殺氣。
“李戰!別衝動,現下還沒什麼憑據,老爺子的死怕是另有蹊蹺……”楚涵之知道他此時就像是隻發怒的豹子,若是不好生安撫隻怕會闖下大禍。
然而李戰此刻顯然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是冷冷的說道:“憑據?老爺子的屍體在這兒,還要有什麼憑據?除了他,還會有誰這樣大的能耐,輕易便將老爺子置於死地?”
楚涵之一時找不到話來辯解,遲疑了一下,說道:“你且莫心急,就算真是費紅月做的,這事也還需從長計議……”
李戰咬緊了一口鋼牙,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用力擠出來的一般,擲地有聲:“我不管他是費紅月也好,大羅金仙也罷,老爺子是為了我才喪命,我李戰就算是將渾身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也要為他討回一個公道!”說完縱身一躍,便竄上了房頂,幾個翻身便消失在楚涵之的視線之中。
楚涵之大喝一聲:“李戰!”然而為時已晚,那人早就走遠了,隻留下陣陣清風,伴隨著老楊低低的嗚咽回應著他。楚涵之心中一涼,暗道:糟了!這下怕是真要出大事了!慌亂之中依然沒忘了回頭詢問老楊:“你既沒看清楚是誰對老爺子出的手,那是否確定今夜費紅月究竟來了沒有?”
老楊愣了一下,隨即斬釘截鐵的答道:“他來了!我之前就在那屋裏頭,”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周慶隆的書房,“聽著外麵有動靜,隻是老爺說過,叫我沒有他的吩咐不得擅自出來驚擾,才沒敢出房來看個究竟。”
楚涵之奇道:“你既然沒出屋來親眼看見,怎麼知道來的就是費紅月?”
老楊說的咬牙切齒:“那人步法妙得很,腳步聲也藏得極輕,定是一等一的高手,除了他還會有哪個!”
楚涵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且好好安排老爺子的後事,我去追李戰,至於到底是不是費紅月下的毒手,等我們回來了再說!”語畢,便急匆匆的追著李戰走的方向的去了。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便是,一定要在李戰和費紅月動手之前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