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死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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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戰年紀雖不大,在七星會中的排行也算不得太靠前,這些年中接的買賣卻已經不見得比那些成名已久的殺手少,這其中當然有人家老手不輕易接生意的緣故,但也不乏出自李戰本身的原因。這些年他的刀並不是白練的。
    旁人或許不清楚,但在七星會中和他較為熟稔的幾個上家同頭目卻深知他究竟有幾斤幾兩沉。他們送了李戰一個綽號,叫做“一刀準”,就是因為他出刀的時候穩、準、狠,下手的時機更是拿捏的絲毫不差,常常是攻人不備,叫對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已做了他刀下的亡魂。因此,雖然明知自己對麵站的是傳說中比閻王還要可怕上三分的費紅月,李戰還是孤注一擲的亮出了兵刃。他是抱著十二萬分的決心與信心出的手。
    然而費紅月竟像是沒將那明晃晃的一把刀放在眼中。他連眼皮都不曾眨上一眨,隻是在李戰的刀虎虎生風的劈向自己麵門的時候輕輕抬起左手,食指與中指看似輕巧的一夾,李戰那把足有二十斤有餘的鋼刀就被他如同兒戲般輕易的接在兩指之間。李戰大驚,隻覺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奇異力量從刀身傳來,無法,隻得順著那股勁兒帶著整個身體一旋,手腕微微用力向回一抽,借勢向後倒退了幾步,踉踉蹌蹌的站穩。再看費紅月卻仍是紋絲未動,站在那裏依舊用他清冷的目光看著自己。李戰的額頭一陣麻癢,豆大的汗珠就順著發際滾落了下來。
    李戰並不是沒見過高手,遠的不消說,七星會的幾個頭目的功夫他是曉得的,個個都不在他之下,隻是眼前這人,隻怕就算是武藝超群的會主古悠然在他麵前,走上個十招八式,也必然要落於下風了。這費紅月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世間是否已再無人能出他左右?李戰心中也不敢妄下定論。隻是,他練的刀法本是自成一派,靠的是八分外力兩分內功,因此才會在短短幾年間修成這樣的身手,與內功深厚的練家子對戰已是大大的吃了虧,唯有靠出其不意的迅捷出招來彌補內力上的缺憾。在這之前,李戰還從未失過手,但現下看來,他這兩下子在費紅月眼中恐怕同小孩子不疼不癢的胡打胡鬧沒有太大分別,興許,是連那也不如。此念一出,怎能不叫李戰冷汗漣漣,心生懼意?人都是怕死的,李戰也不例外。
    費紅月對他伸出了三個手指:“我給你三次機會,現在你已經用掉了一次,餘下的,你需得好好把握。”
    李戰雖然沒念過太多書,卻也並非不懂得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費紅月完全可以立刻出手取走自己的性命,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反而還要再給自己兩次機會,李戰知道他不是出於好心。費紅月就像是一隻對自己自信滿滿而又不急於享用眼前美食的貓兒,反正老鼠是在自己爪下,想逃也逃不了,他又何不逗弄逗弄這隻可憐的老鼠,為自己增添些餘外的樂趣呢。李戰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就像是這樣一隻渺小而又力量微薄的可憐老鼠,明明知道對手隻是把自己當做玩具一樣的逗弄,卻又無計可施。李戰已沒有了退路。縱使是以卵擊石,卻也不得不要拚上一拚了。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李戰這樣一個大活人。
    腳下暗中變換了一下步法,李戰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費紅月的臉色。他在等一個契機,一個一擊必中的契機。他隻剩下兩次機會,每一次都是寶貴到關乎生死,他又怎麼能隨便浪費。然而費紅月就像是一樁呆立的木頭,沒有表情,亦沒有動作。李戰心中吃不準勁兒,他握刀的手已經緊繃了太久,似是有些麻木起來。
    就在李戰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下手空隙之時,機會來了。虛掩的房門被輕輕的敲響了三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這靜寂的令人窒息的夜裏顯得格外清亮。“李戰,你在房裏麼?”是楚涵之。這就是他在等的契機!李戰手中的刀再度高高揚起。
    小的時候,李戰曾經看過附近村子的漁民捕魚。他們靠的是一種叫做水老鴉的鳥兒,這種被漁民馴養的鳥兒會偷偷的靠近獵物,趁它沒有防備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最靈活狡猾的魚也往往躲不過這勢如迅雷的一擊。而李戰此刻就像是一隻蓄勢而發的水老鴉。他從未試過這樣快的出手,在這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李戰的身體裏就像是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道,激得他腕子一抬,手中鋼刀就化作一道讓人看不真切的黑影,夾雜著勢不可擋的氣勢向費紅月劈去。李戰有自信,這是他生平使刀以來,出手最快最狠的一次。
    但他的這一擊還是落空了。在鋼刀並沒有砍中對手而再度落空之際,李戰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卻是:遭了,楚涵之有危險!於是他手腕一抖,旋身反手向身後重重揮了一刀,大聲喊道:“別進來!快走!”
    然而已經太晚了。楚涵之的頸子不知何時已經落入了費紅月的手中,就在這不過短短的眨眼之間。沒人看到費紅月是怎樣出的手,甚至沒有人看見他是否出過手。楚涵之就像是把自己的頸子拱手親自送到了費紅月手下。
    李戰心中一緊,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想:不能連累了楚涵之!於是他就也這麼將心思說了出來:“放開他!你要的是我的性命,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路人,你不要傷他!”
    楚涵之還為弄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聽了他這一番話卻還是心中一震。這個傻子,他就真這麼好心,寧可放著自己的性命不顧,也不要連累了周遭的其他人麼?這樣的傻子,天底下上哪去尋第二個?楚涵之沒動,要害被人製住,他自是不敢輕舉妄動,但他也不能出聲,費紅月的手勁兒大得很,他的咽喉被緊緊掐著,隻怕是想說一個字也困難。
    費紅月的手卻隻是這樣捏著楚涵之的頸子,不鬆開也不用勁。他就這麼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換在片刻之前,李戰一定會認準這一個絕佳的機會,出手再次襲向費紅月。可他並沒有這麼做。李戰的手一鬆,原本被他緊緊握住,視若生命的鋼刀就這麼滾落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響。“他與你我並無瓜葛,你若想取我的性命,隻管來拿就是了,反正我也不過是你手下垂死掙紮的可憐蟲,這條性命交付到冷麵閻羅費紅月手中,也不算冤枉。你放了他!”李戰知道自己並無資格同費紅月談什麼條件,也搞不清費紅月此刻唱的是哪一出,但他卻斷然不能叫楚涵之為此送了性命。李戰雙目緊緊盯著費紅月,一眨也不敢眨。就算是拚個魚死網破,他總也不會放過最後一線希望。這些年,他就是靠這個信念一次又一次從死亡的邊緣掙紮著逃了回來,隻是不知這一次,是否也會是同樣的結果。
    費紅月像是並沒有聽見他的這些話,隻是又緩緩將眼睛掙了開,卻未曾看李戰一眼,反而默默注視著眼前這個被自己的手掌控著生命的年輕人,半晌,深深的吸了口氣,微微的放鬆了些手中的力氣:“好熟悉的味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楚涵之滿臉茫然,猛咳了幾聲,才回道:“我……我不知閣下說的是什麼人。”
    費紅月的手在他後頸看似輕巧的一捏,楚涵之便覺身上好像有幾千幾百隻蟲蟻咬噬一般,又疼又癢。“我並沒那麼多的耐心與你磨工夫,你心中自然清楚我說的是誰。”
    楚涵之咬了咬下唇,輕聲道:“如果閣下指的是我家先生……這些年來,我一直追隨於他,是他唯一的侍從,也是唯一的朋友。”
    “朋友?”費紅月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李戰和楚涵之似是都有些被他這莫名的笑容懾住,心中隱隱升騰起些許不祥之兆。這世上還活著的人,並無幾個見過費紅月的笑容,他本是傳說中無淚無笑的冷麵人,就同他的名號一樣。冷麵閻羅,見過閻羅王笑容的,隻怕也隻有死人了。但此刻他卻笑了,那真真是一個笑容,並不是他倆眼花。“原來左清風也會有朋友。我以為,他是不需要朋友的。他是那麼的高傲,不可一世,卻也會需要朋友?這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可惜,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這的確是個不好笑的笑話。”楚涵之輕輕歎了口氣,他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往常的鎮定從容,“可如果閣下現在去見見我家先生,也許就更笑不出來了。”
    費紅月的笑容迅而斂去了,快的就像是他從未笑過,他的一張臉又變成了石頭一般的冷硬,沒有絲毫的表情,更像是一具空洞的人皮麵具。李戰的雙手悄悄握緊。他並不是沒聽見方才費紅月口中的“左清風”三個字,但不管楚涵之到底是誰,接近他又有何目的,他總歸是不想見到有人因為自己而慘死的。他種下的罪孽已經太深,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何其之多,他不願再間接的為自己背負上一條人命的血腥。
    就在李戰幾欲出手之際,費紅月的話語再度響起,那依舊不是對著他說的。
    “回去告訴左清風,你與這個殺手的命,這一次我暫且放過了。他不是一向自命俠義,號稱要救天下人於水火麼?那麼,必然是不忍心看著你們為他而喪命了。叫他收起那些旁的心思,這天下,能取他左清風項上人頭的,隻有我費紅月一人!”
    費紅月的腳步遠了,隻留下僥幸從閻王手下險險走過一遭,驚魂未定的兩人,互望一眼,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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