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陷入
    穀風陣陣，竟慢慢吹開了頭上的雲層，將隱在其後的月亮暴露出來，於是四周被一點一點染上光亮。
    傍晚看上去那麼恐怖的穀地沼澤，現在在月亮的襯染下居然感覺有點柔和。樹葉輕嗦抖動，周圍夜蛩低鳴，還有時而掠過鼻尖的花香，竟一時給人在自家後花園去看秋夜晚香的錯覺。
    月光順著漸去的雲層慢慢映照過來，晃過大樹，晃過身邊的荒草，緩緩映在懷裏的穆青遠臉上。
    可能是這兩天太緊張了吧，他在我懷裏竟慢慢睡著了。
    他睡覺很安靜，呼吸清淺一動不動。被月光映著的臉似乎比平時看起來更清秀俊雅，隱隱透著光。但眉頭卻是一直微蹙的，似乎那些解不開的憂傷連睡著也不會忘卻。
    他今年二十歲，卻已在大胤做了六年質子。他人簷下怎會安生過活？想來也吃了不少苦吧？那時的琴音總是憂多樂少。
    忽然想起他對蕭葉秋的情感。是……真喜歡麼？我初來時的窺探，來後的告誡以及婚前的絕望放棄，他是真的很喜歡蕭葉秋吧？不知道蕭葉秋當時是怎麼做的，他好像一直都是個冷心偏執的人，那樣的人，怎會讓穆青遠這樣清雅的人喜歡上呢？他這個人，本來就多苦，應該找個人好好來疼愛的，喜歡上那樣人多遭罪。又想起衛於鞍。當時他叫他“昭哥哥”，還有衛於鞍看他的眼神也很不正常，這隻怕也是段情緣吧？
    忽然草叢裏一聲突響的蟲鳴讓我一驚，腦子也頓時轉了過來。不由笑了笑，別人的事，操那麼多的心做什麼，各有各人的緣與份，強求不來，也躲閃不開。
    看了看懷裏的人，將他領口的衣服又掖了掖，然後收緊了手。他忽然動了一下，沒有醒，眉頭卻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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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依然不好走。
    大小的沼澤泥潭或隱在苔蘚下或直接暴露在地麵，我握著穆青遠的手謹慎前行。
    過沼澤，一定要沿著樹木生長的高地走，或者踩在石南草叢上。隻有這些地方是硬地，尚或安全些。不過很多時候還是必須得用大石探路，草叢或許會將你誤導，萬萬大意不得。
    我和穆青遠幾乎一走一頓，上身還好，但從膝下麵幾乎都是泥，兩隻鞋幾乎完全看不出顏色。
    “阿遠，渴麼？”
    走了大半天，終於將最危險的沼澤地過去了大半。抬頭看看天色，居然又快傍晚。
    “嗯。”他點點頭。
    我解下梅微留下的水壺遞過去，他喝了一口轉給我，我接過也喝了點又係回腰上：“咱們過了前麵這兩個就把最危險的地段過去了，以後就好走了。”我看著前麵，隻剩兩片黑泥潭，後麵又開始出現最初的那種雜草藜刺，樹木也是直接長於正中。
    他聲音也輕快了起來：“那我們快走吧。”
    我笑笑準備去拉他，卻在回頭時呆住。
    因為我看見他在笑，眼睛微彎嘴角上翹，趁著陽光竟一片明媚。
    “怎麼了？”他伸手拉住我的手，嘴角又微開了一點，“快走啊。”
    “哦哦。”我趕緊回過頭，心跳的不能自己，似乎最初見他的那種悸動又開始出現。不由定了定神，難道最近迦耶將他大徒弟擺平了又開始插手戰事？
    不知是為了掩飾或者其他的什麼，我竟然鬼使神差說了句：“阿遠，你應該多笑的，你笑起來……”
    身後人似乎頓了頓，聲音聽起來竟覺得有些空靈：“我笑起來怎樣？”
    後來每次想起，我都覺得我那時被那個聲音蠱惑了，我竟然回答說：“你笑起來，很迷人。”
    終於踏上平整的地麵，我長長出了口氣，一直被自己那句話噎著的感覺也開始消失。
    我放開兩手心都開始絲絲冒熱氣的手，咳了一聲道：“阿鬼兒說這是最近的路，我們已經快走了兩天，應該就要到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不動聲色的將那隻一直被我握著的手收回袖內。
    “走吧。”稍微休息了一下，我說。
    “好。”
    腳一抬，我習慣性的去拉身後的人，但剛準備將手伸出去，驀地想起了自己的那句話，不由臉一紅，又把手悄悄收了回來。
    他似乎沒有看見，一直跟著我慢慢往前走。
    這果然和初進穀時的境況一樣，四周到處都是橫行的枝杈與藜棘，我用泉引開著道，偶爾會搖幾下幻音鈴，卻還是不自覺的會低聲提醒著他。
    往前繼續走著，我用泉引將右手邊的一從藜棘削了幾枝：“小心腳下有石頭。”
    又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以往我每次提醒，他都會應和一聲，這次怎麼半天都沒說話？
    我猛地一回頭，身後果然沒人！
    一下子就急了：“阿遠！阿遠你在哪？！”邊叫邊往回走，他能去哪裏啊？這種地方！
    “阿遠！穆青遠！”
    “咳，蘇征，我在……咳咳……”
    身側不遠處忽然傳來聲音，很低很低，若不是我正好停下來根本就聽不到。
    我撥開荒草看去頓時一驚！
    他大半個人都陷在一個泥潭裏，正掙動著往外爬。
    “別動！”我連忙喝止。掉到沼澤泥潭裏最主要的是不能掙動，你越動陷得越深，我正要過去卻又被他喝住。
    “別動！”他輕揮著手，淤泥幾乎快到淹到他的胸口，讓他說話都開始受阻。“咳咳，這個沼澤很長，咳，我就是從你……咳咳……站的位置掉下的。”
    我看著他在泥裏越陷越深心跳幾乎都停了：“你別動！越動陷得越深。你放鬆，盡量將讓身體橫放。”聽了他的話我也不敢亂動，慢慢退出危險的位置，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生怕他忽然被沼泥吞了。
    他很聽話的也不再亂動，頭微微後仰著盡量放平身體。我看他沒有繼續下沉才開始四處尋找長一點的木棍。
    “阿遠你別怕，不要動，我這就救你出來。”我嘴上安慰著，心裏卻急的要命，這麼個山穀，居然連一根長一點的木棍都沒有！該死！
    “咳咳……”
    聽到他的咳嗽我心又揪緊一點：“阿遠乖不要怕啊，我馬上就把你救出來。”找了一圈都沒有，我深呼吸強製自己鎮定，如果這時候我都慌了那阿遠就真的完了。
    我又尋了一圈，一抬頭看到泥潭旁的一棵大樹。媽的！這麼棵大樹旁居然會是個泥潭，我以為已經走出沼澤區了，看來真是太大意了！想著點腳飛身上樹，找到一根最長的樹枝毫不猶豫的砍下。
    下樹後將四錯的雜枝削去，然後慢慢把樹枝向阿遠伸去。
    “阿遠小心點，看看能不能抓到樹枝，盡量不要大動。”
    他點點頭，慢慢的伸手去拉那樹枝，可該死的還差一點！他似乎有點著急了，往前一欠身，眼看就要夠到樹枝卻不想身體猛的一沉！
    指尖從樹枝上劃過。
    “阿遠！”看著他又沉了一點我幾乎呼吸都停了！
    他身子隨泥淖晃了兩下，沒有再動了，可那個可惡的泥也漫到了他的胸口！
    我的心隨著他的身體晃了兩下，卻沒隨著再停止，額上的汗順著鬢角落下。幸好沒有湮住整個胸口，要不然呼吸會更困難。
    “蘇……蘇征……咳咳……”
    正慌亂間泥淖中的穆青遠忽然說話了，聲音開始變得更微弱。
    “不要……不要救我了，反正……咳咳……父皇會談和，我根本……咳……根本就是沒用的。”
    他看著我，沒有以往的那些憂傷，眼睛很亮。
    “你不要救我……我一直都……咳咳……不想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