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內心
    今天回來的早一點，擇日不如撞日，我打算今晚就行動。
    剛一進客棧就看見坐在門旁的橋尉捏著茶杯看著外麵發呆，眼神呆滯迷離。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橋尉。
    走過去坐在他旁邊輕輕拍了拍他，他一抖猛地抬起頭來，一臉的驚訝，好像沒看見我進來一般。當然，他的驚訝隻是一閃，轉瞬就變成了常年累月長在他臉上的淡淡。
    “怎麼了？不舒服嗎？”我問。
    他微搖了下頭，隨即便站了起來。
    我一愣，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他向外瞟了一眼，沒有看我，“有點累了。”
    “呃？”我一愣，馬上反應過來，站起身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是比平時蒼白一點，“那快去休息吧。以後也別來回跑了，有什麼事吩咐下去就行了，好好歇幾天。”說著伸手便想去扶他。
    “啪！”
    手還沒碰到他的衣袖，竟被他突然打了下來。
    我一下子怔在了那裏，看著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他似乎也是一愣，隨即微垂了下眼眸，臉上閃過不知名的情緒，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上了樓。
    我看著他漸行消失的背影，順著桌子慢慢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已經泛紅的手背，心裏的難過像再也裝不下的酒杯，一滴一滴一股一股瞬間溢滿了整個心房。
    橋尉橋尉……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黃昏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跑去廚房將早已熬好的蓮子羹端到橋尉房前，站了一會兒，終於抬手敲了敲。
    無人應答。
    頓了一會兒，再敲。
    還是無人應答。
    皺了皺眉，難道他不在房中？隨即便搖了搖頭，不可能。自他進房間，我就一直呆愣的看著這個地方，沒見他出去。
    在門口回來走了幾步，猛然被心裏一個想法嚇的一哆嗦。南華最近這麼亂，他該不會……
    再也無法考慮，伸手推開了他的房門。
    看到床上那個人靜靜的躺著，心慢慢落了回去。一邁步，才發現隻這幾秒鍾，腿竟然有點軟。
    實在無法想象，要是橋尉出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慢慢靠近他，發現他眉頭緊緊皺著，閉著的眼睛不安的顫動，是在做噩夢嗎？難怪，像他那麼警覺的人，要不是此刻被惡魘纏住，怎會不知房中有人？
    將手中的碗輕輕放下，小心的走過去坐在床邊，一下一下舒緩的拍著他。他似乎知道來人沒有惡意，便沒強烈的掙動。
    閉著眼睛的橋尉比睜開眼的橋尉看起來要親切很多，清俊的臉上泛起柔和的線條，再也不是那冷硬的淡然。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自己願意把內心展示給別人看，那別人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看著他，內心像波濤一樣翻滾著，但我知道我什麼也不能做，甚至什麼都不能想。隻能慢慢伸出手，將他緊皺的眉一點一點碾開。
    正亂七八糟的想著，橋尉卻突然睜開了眼。他的眼神很迷茫，臉上的表情也很迷茫，眼睛轉了一下，似乎在疑惑自己在什麼地方。但他的迷茫隻是幾秒，等一清醒眼簾便垂了下來，臉上也換成了經久不變的淡漠。
    我輕抿了下唇，從床前起身去端放在桌子上的蓮子羹，他沒有看我，慢慢支起身體倚在了床頭。
    “這是剛做的蓮子羹，來喝一點吧。”我笑了一下，說。
    他頓了頓，抬手接過了。
    我默默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記憶中橋尉從來都是話很少的，但即使那樣，他給人的感覺卻並不是很冷漠。而現在……我看了他一眼，他低垂著眼瞼，修長的手拿著勺子慢慢喝著粥，臉上一片漠然。他變了，或許是在我麵前變了。
    而我，不知道原因。
    我能怎樣？去質問他嗎？問他為什麼對我這樣的態度？可是，我自嘲的笑了一下，我用什麼立場來問呢？他的上司？還是朋友？上司的話，那個位置還是他給的吧？朋友呢？你告訴他那麼多，他給你講過什麼呢？
    我從來沒有說過，到這個完全陌生的異界，內心有多麼惶恐。那種惶恐不是你站在狼群中央即將喪命的害怕，而是站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卻無法看清人們的臉，不知身在何處，好像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隻有你是多餘的那種從內心蔓延的恐懼。
    如果這個時候，忽然有人來和你說話，你是感到欣喜還是防備？或許都有吧，但一定前者居多。因為你有了存在感。因為你感覺你還活著。
    見橋尉吃完了，我伸手將空碗接過，猶豫了一下，說：“橋尉……”
    橋尉看看我，沒有說話。
    我頓了頓：“橋尉，今晚我想去趟南華皇宮，和陳琅鬱談一下。”看了一眼橋尉，他垂著眼，我隻好繼續說，“本來想等武林大會結束後有更多籌碼再去的，你說蘄明已經去過了，那我也去試下吧。先探探她的口風也好。”想了想，“你不用跟著去了，可能會有危險，你叫幾個驚蟄的人跟著我就行了。”
    橋尉倏地抬起頭，臉色白了白，最終還是說：“好，我讓驚蟄的人跟著。”
    我點點頭，站起了身：“那我先去準備了。”剛走了兩步又想起來一件事，回身走到橋尉麵前，從懷裏掏出玉笛浮夢，“前麵都壓住，隻留最後一個孔，三聲長三聲短，連吹兩遍，是和清明聯絡的信號，遇見緊急的事情是一直長音。”說完將浮夢放到他麵前的被子上，轉身出去了。
    一邊走一邊將拇指上的扳指又用力退了退，還是沒有退下。回來想想辦法吧。
    如果你站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正在恐懼時，會對和來你說話的人產生好感，可一旦發現那人想離開你時，你會怎樣？
    如果是我，我會先行離開。我不會成為那人的負擔，因為他曾給過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