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小蘄明卷 第六章 浮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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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浮夢
“小秋,這兒有紙和筆嗎?”我翻著抽屜問。
“先生,你要紙筆做什麼?”小秋聞言走過來,從桌旁的小箱子裏把東西拿出來。
“教你東西。”小秋以前叫肖大夫為先生,後來我來了,他又叫我為先生,叫肖大夫為肖大夫。我曾讓他叫我哥或直接叫我名字,他死活不肯。我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麼,但他叫我一句先生,我不會醫術但我可以教他其他的。
呃……先生不是老師的意思嗎?
“教什麼?”
“呃……你認字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教什麼,但我好歹也是一新世紀大學生,又自主創業好幾年,總有東西教給他吧?
“隻認得幾個。”他看著我,“以前肖大夫教過我兩個中藥名。當歸和牛黃。”
“隻有這四個?”
“嗯。”
我撫撫額,這個肖大夫也是,既然要教人家也不多教幾個。拍拍小秋的肩:“好,那我就教你認字吧。”
我把紙慢慢在桌上鋪平,接過小秋遞上來的筆,就要下筆寫的時候忽然怔住了。
是毛筆。
我……不會用毛筆。
上學期間全在打工,怎麼會空閑時間和那閑情逸趣學書法?工作了更是整天忙的腳不沾地,而且大多數寫字都是簽名。
我看看手裏的毛筆,再看看一臉期盼地望著我的小秋,這可怎麼才好?
我努力了一下,說:“那個,小秋啊,我先教你別的好不好?”
“噗!哈哈哈哈……”
我滿頭黑線的轉過頭,看見那個躺在床上叫做木微的人笑得一臉誇張,挑起的眉眼裏盡是嘲弄。
我歎了口氣,拉小秋到凳子上坐下:“我先教你其他的吧。你想學什麼?”
“呃……”小秋看著我,一臉的為難,“我不知道。”
我點點頭,說:“我教你算術吧。”我想了下,其實原來世界的很多東西在這裏都不適用,比如曆史和地理。甚至很多東西我都得要別人來教。還是教他算術吧,以後他做個小生意什麼的都會有用。他不能一直跟著我,我得教他謀生的法子。
我和他又回到桌前,呃,我覺得我用毛筆字寫個1234還是會的。
我把寫好的十個數遞到他麵前,小秋卻一臉迷惑的看著我:“先生不是要教我算術嗎?怎麼卻教起術法來了?”
“術法?”我一愣。
“是啊。你看你畫的符。”他指著那幾個數字,“不過好像簡單了點,我記得上次來捉鬼的那個人畫的很複雜啊。”
我哭笑不得,拉下他的手:“好啦,這不是什麼符,這是阿拉伯數字。”
“啊……伯?”
“阿拉伯。這種數字是印度人發明的,但由阿拉伯人傳播了出去,所以就叫阿拉伯數字。”
“印度?呃……這是你們那兒的東西?”
“是啊。這種數字運算起來最簡單,也很好掌握。來,我教你。”
我說話時,總感覺一道銳利的視線從身後射來。我下意識往床上看去,卻隻看見木微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讓小秋先認著那幾個字,自己來到廚房裏。我記得早上做飯時有燒了一半的木柴。翻撿了一會,找出了幾根稍細的木棍。又找布條將他們挨個纏起來,製成簡易的碳筆。
把筆放到小秋手裏,教他怎麼握好,又手把手的教了他幾個,才讓他自己慢慢寫。
我說過,小秋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接受東西特別快,而且整個學習過程中也一直都處於很興奮的狀態。所以不一會,他就將那幾個數字掌握了。我就又教他那幾個數字的延伸,讓他掌握從十到百到千到萬的規律。
不到正午,我們就開始了簡易的加減法的運算。
“你看,你知道5加6等於幾,那把得出來的那個十位數加到這個十位數上,”我點著5前麵的那個1,“和這個十位數相加,就得出15加6的結果了。”我講的會難懂一點,但小秋卻完全可以理解。
“那依次類推,所有的十位數加個位數是不是都可以這樣運算?”小秋問。
“是的。”我摸摸小秋的頭,“小秋真是聰明,你很有數學天賦啊,這要是在我們那你上學一定可以得個數學王子的稱號。”不是我誇獎他,他是真的很有天賦,往往我稍一點撥他就可以明白,並且馬上就能舉一反三。他在這個小山村裏真是太委屈他了。
小秋聽了笑得一臉燦爛。
“咳咳……”一陣咳嗽聲傳來,然後——
“我餓死了,你們去給我做飯。”
我和小秋對望了一眼。
“好吧,我的少爺。”病人為大小孩子為大,不跟他一般見識。我心裏想著便扶著小秋的肩膀站起了,然後又捏捏他的肩,嗯,有長胖,“小秋你也別學了,出去玩會吧。”
我出門的時候聽見那個木微說“把那拿來我看看”,嗬,真是個小少爺。我不禁笑笑,或許他以前就是個少爺呢,才養成現在這個任性的無賴樣兒,唉,小孩子。
吃飯的時候木微完全把他的無賴發揮到了極致,這個鹹了那個淡了,這個涼了那個燙了,連小秋都快被他給弄煩了。
我衝小秋笑笑,讓他繼續吃他的,然後看著木微似笑非笑的說:“小孩子。”
他的臉立馬沉了下來,連聲音都寒了:“你說什麼?”
我心裏暗笑,這樣的人最怕別人說他是小孩子。以前小衍也有過這麼幾年,後來倒像是不排斥了甚至感覺還挺喜歡我叫他小孩子似的。
我伸手去拍他的臉,他一閃頭躲過了,那我正好拍拍他的頭:“小孩子,吃飯。”
他轉過臉,眼神陰寒的看著我。我挑了下眉,把勺子往他嘴邊又遞了遞:“沉個臉就不是小孩子了?任性。”他眼神又陰寒了幾分,相信是任何一個“小孩子”都不會有的。
我卻不為所動,把勺子觸到他唇邊,拉長了調子說:“吃~飯~啦~”然後用勺子敲了敲他的嘴唇,笑著看著他。
他寒著眼神看了我一會,然後慢慢張開口,我趁機把飯送進去。不得不說,他的唇形很好看,薄厚適中,而且下嘴唇比上嘴唇稍厚些。血很充盈,乍一看會以為塗了口紅。相信他單是嘴唇就可以迷倒一大片女孩子。
後來吃飯木微就再沒挑剔過,沒他瞎攪和飯都吃的很快。
飯後我看小秋又拿起筆在那算,便走過去說:“剛吃完飯不易學習。身體機能都在消化食物,記憶力也會下降,這時候學習效率不會太高。”
“謬論。”小秋沒說話,床上的木微倒是先開了口。
我笑笑沒理他,然後拉著小秋把他按到榻上:“先睡個午覺,半小時後我會叫你。”
小秋看著我說:“我睡不著啊。”
小秋沒有午休的習慣,前些天也讓他睡過,他都是睡不著。但今天上午一直學習,費了腦子,而且下午還要學,那他就必須要午休,不然體力腦力都會跟不上。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講完就睡。”以前哄小衍睡覺,他說睡不著時都是要我給他講故事,不過講了兩次後他就每天都睡不著了,非要聽個故事再睡。
其實睡前講故事是很好的,尤其是不會講自己來編,說不定也可以因此寫本《魔戒》出來。
不過今天我不算自己來編,費腦子。講個以前聽過的改編的小笑話吧。
“有個古董商一次來到了鄉下,看見村口有個老農在喂貓,他當下就怔住了,因為那個老農手裏的碗居然是明朝的。咳,是很早以前一個朝代的,是個古董,這古董能賣很多錢。當下,這個古董商就想把那個碗騙過來。他走去對那個老農說:‘大爺,你這個小貓真好看啊。’那個老農笑笑說是啊是啊。然後那個古董商又說:‘我很喜歡你這個貓,你能把他賣給我嗎?’這老農一開始不願意,後來古董商把價錢抬的特別高,老農才忍痛割愛答應了。古董商把貓買下來後又說:‘你看我有貓沒東西喂啊,你能把這個送給我嗎?’老農笑笑說:‘不行啊,我因為這隻碗都賣了九隻貓了。’”
小秋聽完嗬嗬笑了。不過身後卻傳來“嗤”的一聲:“傻瓜!”
我沒理那小子,給小秋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不過走到門口還是又轉了過來,給那小子也掖了掖被子,說了句“你也睡覺”就出去了。
秋天的午後陽光並不熱烈,溫溫柔柔的照著大地。天空也格外的高遠,偶爾飄過的白雲更襯得碧空如洗。山裏的風總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呼吸間總有心曠神怡的味道。
這樣的地方,真的很適合隱居。
我抓了下臉,它還是時不時會癢,我現在覺得可能是我對某種東西皮膚過敏。不過能夠引起過敏的東西實在太多,估計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找個樹墩坐下,從懷來拿出那個玉笛。
我不會吹,以前的生活不允許我會這些高雅的東西。
我把它對著陽光看,水綠色的光線慢慢浮動,時間長了竟似覺得有水霧泛起。氤氳間,我忽然看到兩個字在水霧中若隱若現。那兩個字是:浮夢。
浮夢。
浮生若夢。
我忽然間如遭雷擊。
我終於明白那個肖大夫為什麼武功那麼高卻會墜崖而死了,那是因為他是自殺。
浮生若夢啊。
他武功高強,卻在這深山野嶺隱居兩年,定是經曆過很多紅塵世事。而浮生若夢,亦真亦幻,所有一切不過是夢幻泡影,轉瞬即逝,不可存留。他看開了,明了了,大徹大悟了,所以一切也就了了。包括執著的那些愛恨情仇,堅守的那些是非恩怨。
一切都了了。
我歎息一聲,想起自己的經曆。我所堅持的,我所努力的,我所信仰的,我緊緊抓住的與鍥而不舍的,都在來到這裏時分崩離析。因為那些我所在乎的變得毫無意義了。
浮生若夢啊,我已經離開了那個浮生那個夢境,可現在的我又在哪裏呢?又在誰的浮生誰的夢境裏呢?
到這裏之後,我一直在克製自己不要想原來的事,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可這談何容易?當原來那些不存在?可這可能嗎?每當深夜來臨,我看著小秋那張不甚熟悉的臉,我多少次會希望他能變成弟弟小衍?又多少次在知道不可能後睜眼到天亮?我一直是個比較淡定的人,那是因為我知道我前進的方向在哪裏,我隻要慢慢走過去就行。可在這裏,我找不到一個前進的方向,沒有努力的目標。甚至我常常會想,我來到這個異界,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把玉笛舉起來又對著太陽,氤氳的水霧已經消失,浮夢二字也隨之煙消雲散。
浮夢散盡,那剩下的是什麼呢?
忽然想起《金剛經》上的兩大問題: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
可若浮生若夢,那一切安可求?那佛問有何答?
不對不對的。
浮生若夢幻泡影,那隻有……如是處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夢亦如露,當作如是觀。
我抬頭看看太陽,它還是溫溫柔柔的照著大地,不曾為了什麼而改變分毫。我笑笑,將玉笛浮夢放進懷裏,然後起身,向屋內走去。
浮夢麼?那就如是吧。